雪見一時沒注意,被他抱得緊緊的,現在下意識的擡手,想要推開他。
“那柳家小姐呢?”雪見咬着嘴脣,覺得好笑極了,欺負傻子無罪,你就照死裡欺負嗎?“你那個早就定過親的柳家小姐呢?其實我不過是個替代吧?替代她在你獨守空房的時候給你慰藉嗎?所以讓你安了一個陪牀丫頭的身份嗎?”
再用力些,想掙脫開他。周博緊緊環住她的肩膀,臉上是痛苦的神色。
原來你也會痛苦嗎?你的痛苦是因爲被我窺出天機嗎?看吧,人都是有聰明勁的,別人有,我雪見也有,我也有終於可以想明白的時候。我再也不是那個可以被你任意愚弄的雪見了!
周博鬆開一些,卻仍然緊緊抓住雪見的胳膊,雪見眼睛瞪着他,眼底似有火花在跳動。
不知道過了多久,雪見想推開周博,可是他卻固執的再次緊緊抱住她。
若有似無的輕嘆一聲,周博低聲道:“雪見,別這樣。你明知道,我不是這樣的……”話未說完,卻被雪見一口咬在肩膀上,他一動不動,只任她咬着。
“你怎麼不躲?”雪見鬆開口,意興闌珊地問。
“雪見,你知道我是真的喜歡你,如果……你這樣可以覺得解氣些……”周博似在強忍着什麼,他看着雪見,眼底是灼人的濃烈痛楚。
“喜歡?”這恐怕是世界上最諷刺的喜歡了吧?雪見又想笑了:“你的喜歡我承受不起!橫豎我是撿來的,你打了罵了睡了,都是應該的,哪怕賣了,都是白賺到的!”
氣氛再一次的沉默冰冷,周博的腦袋裡“嗡”一聲,像是有無數蜜蜂在作響。鬆開她,退後一步看着她,兩人都沒有說話,眼神相互糾纏,分不清是喜是悲,是愛是恨。雪見腮上還帶着晶瑩的眼淚,卻笑得讓人害怕。
“雪見……”周博伸出手,這次,他的指尖輕輕的爲她撫去淚水。
透過指尖,似乎能感覺到周博的掙扎,雪見怔怔看着他,腦子只有一個想法,他的手很冷。
“你知道,我不是那樣的……”幽幽的輕嘆中,周博深深的看着她。
而雪見,只是愣愣地站在那兒,然後閉上眼睛,不住地喃喃念道:“那你是什麼樣的?你可以明明白白地告訴我嗎?告訴我你一直以來都是對我平等對待嗎?告訴我你從沒有把我當貓當狗當寵物或者當任何一件解悶的工具嗎?”這樣說過之後,她呵呵的笑了起來,笑過她睜開眼睛,深呼吸幾口氣,將壓在胸口的濁氣全吐出來,不再說話,又走回窗邊,看月亮。
周博的心,沉到無底洞。他自然知道,雪見看起來柔順而乖巧,偶爾愛耍個小性子,但真正碰觸了她的逆鱗,她就會毅然決然,決絕轉身!
周博看着窗口的雪見,很想告訴她,當時和周金倉把她從大青山揹回來的時候,並不知道她是女孩,完全失去知覺的她作小廝打扮,又瘦瘦小小,根本不可能活下來的樣子。偶然的發現她的女兒身,於是他一個人用雪給她搓開凍僵的身軀,最後又用自己的身軀來給她取暖時,就註定了他今生都不會再放手。
我冷。這是她迷迷糊糊中說的第一句話,也是開始那幾天說得最多的一句話。後來,他就一直抱着她,他放不開她,也不想放開她,只對她解釋了一句,你是我的通房丫頭,她就全信了。放心的躺在他懷裡,依賴着他,全身心的依賴着他的謊言。
周博很想告訴她,當時縱使家裡已沒有多餘的糧食,縱使她昏迷了半個月有餘,縱使她完全忘記了自己是誰,縱使家裡人都激烈的反對,都不能讓周博放開她。他給她定義了一個不能離開自己的身份,他覺得,心安理得,又竊喜。
大郎。她總會這樣嗲嗲的喚着他,她從來沒有懷疑過他任何事,當然,更沒有懷疑過自己的身份。她多傻呀!可自己,不就是喜歡這麼傻里傻氣的雪見嗎?
周博很想告訴她,當她第一次睜開眼睛,用那樣依賴的目光追隨着他時,純淨的眼神,絕對的信任,這些,都讓周博從心裡深處憐惜着並小小的得意着,這正是周博最喜歡的啊!
可是,讓他怎麼告訴這樣的一個小姑娘,我不能娶你,因爲我有一個口頭約定的但沒來得及下聘的未婚妻。但我不想失去你,所以,請原諒我的自私,我要把你留在我的身邊,永遠也不讓你離開我。也因此,就有了你通房丫頭的身份。帶着這樣身份的雪見,就永遠不可能有離開他的機會!
周博擠出來一個笑容,他知道自己是自私的,可是,他總是告訴自己,這個世道,又有誰不是自私的呢?他本來就是商人之子,知道如何更好的讓自己的利益最大化,這有什麼不對的嗎?他救下來的這個女孩子,如果沒有他,不是也會凍死或者餓死嗎?他救了她,那麼,她就是他的,而且只能是他的!
雪見,你是我的!
雪見,你是我的!
“我……”周博的臉色蒼白,嗓子乾啞,頓了下,他才輕聲開口道:“你是我的妻子,你應該相信我。”
“以前是,以後,不一定吧?”雪見的聲音輕飄飄的,“正牌軍來了,我這個野路子就要下崗了。”
完全不知道她在說什麼,但也能猜出她的意思來。
“我同你說過,我只守着你,只和你親近,只和你一直相守下去,一直不分開。”周博急切地說。
雪見回身,擡頭看着她,“如果公公婆婆不同意呢?如果他們讓你休掉我?如果他們讓你娶柳家小姐呢?”
周博長長吐出一口氣:“不會的。”可他的眉眼之間,反而更顯心事重重。
忍了下,她再次開口說道:“如果他們不接受我,你還會只守着我,只和我親近,只和我一直相守下去,一直不分開嗎?”知道百事孝爲先,更何況這個周家長子,雪見冷笑着又加了一句:“我的一切,都攥在你雙手之間,你一鬆,春暖花開,你一緊,萬復不劫。”
周博一怔,她臉上那明顯的憂傷刺痛了他。低下頭看着自己的手,手一鬆,春暖花開,手一緊,萬復不劫嗎?我的一切,何嘗不在你的雙手之間呢?你一鬆,春暖花開,你一緊,萬復不劫。
心裡是悶悶的鈍痛,周博就這樣望着雪見。那個冬天,在他一個人最彷徨最無助最悲慘的時候,卻有了一個完全屬於自己的雪見,讓他可以卸下自己在外面強撐的堅強,讓他可以放鬆心情的任意欺負任意搓扁揉圓,讓他不再是孤獨無伴讓他可以彼此相依相攜。他也有脆弱,可他又不可以脆弱,心安處則是身安處,有誰能夠想像到,雪見,這傻傻的他說什麼就信什麼的傻丫頭,就是他的心安處!
周博也無數次的懷疑過雪見的身份,這樣的天人之姿還可以說是美人自古皆有,那她又是如何出現在冬日積雪綿綿的大青山的?當時四周沒有任何的腳印,她又身體僵硬,說明已暈過去許久了,換個健壯的男人也早凍死了,可她卻遇到了他,還活了下來。活下來的雪見更是奇怪,她什麼都不知道,也不知道自己是誰,她腦子裡全是一些稀奇古怪的想法,也經常會說一些奇怪的話語,完全的違和感。但誰都不能不承認,她那麼樣的善良,那麼樣的堅強,又是那麼樣的快樂,而這快樂,就像是小小蠟燭之光,雖然脆弱,也點亮了別人的天空。
周博默默在站在她面前,臉色凝重。窗前這人,纖細而倔強。他眼底一黯,從深處翻涌着不知名的情緒。
雪見無力的望着他,突然展顏一笑:“我做錯了什麼?惹得這麼天怒人怨?”
一抹苦笑浮現於周博的嘴角,他大步上前,抓住了雪見的手。
“雪見,爹孃都會喜歡你的,他們只是不瞭解你,才一時無法接受。”
低頭看着兩人交握的手,好一會後,雪見才道:“他們更喜歡的,應該是你的柳家小姐吧。”說到這兒,她輕輕嘆了一聲。
周博的手不由一緊:“雪見,當初只是一個口頭的約定,我也沒有想到,周家出了這麼大的事,但雅彤就一直等到了現在……”
雪見悽苦一笑:“雅彤?原來已經叫得這麼親密了。”她看着周博,一字一頓,“你想怎樣?”
周博擡眼怔怔看着雪見,腦海裡亂麻麻的攪成一團。下午他跪在父親牀前,聽母親一句一淚地說到柳雅彤的賢慧與不離不棄,一個女孩,最好的年華都在等待他和照顧他的爹孃中度過,現在,周家要如何和柳家交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