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覺睡過了午時,周博是去鋪子轉了一圈又回來的,見雪見仍然歪在榻上,睡得迷糊。
從榻上弄起來雪見:“睡得象只懶貓!仔細下午睡多了,晚上睡不着。”雪見伸了個懶腰,其實哪裡睡沉,夢中還在想心事。
“讓人進來給你淨把臉,或許可以精神一下。”周博說過,看到雪見揉揉眼睛,打了一個哈欠:“我左右是個閒人,要那麼精神做什麼。”
小梅應聲進來,雪見邊接過毛巾輕輕擦擦面,邊問小梅:“那個勞什子側妃,有沒有什麼動靜?”心思改變的雪見,問得很家常,小梅回答:“聽說,娘子送的藥膳,還是世子爺嘗過,說果然好吃得很,那嬌滴滴的側妃才肯吃下。”雪見聽了,也沒有說什麼,倒像是貓兒,收起了爪子。
各色春花在豔陽下爭奇鬥豔,周博扶了雪見在院裡邊散步邊閒話,“紫心?到底是誰?”
“紫心是誰,都跟咱們沒有絲毫關係。”周博如是說,雪見不能釋然,她內心想歪了。由不得她不歪,米蟲生涯太乏味,她感覺自己像聖鬥士般渾身上下都寫滿旺盛的鬥志,只是不知道敵人是誰。
“不行,大郎,我倒要看看這一對公母,到底和‘紫心’,有着什麼樣的故事。”雪見的心裡彷彿長了草,到底忍不住,笑臉兒盈盈的叫了小芝過去:“小芝,去把世子爺請過來說話。”周博道:“你這個無事忙的毛病,到何時才能醫好?”
雪見心裡有各種各樣千奇百怪的紫心爲主角的故事,以往只能悶在肚子裡。夫妻並肩看過花,便慢悠悠往屋內走,雪見兩隻黑眸中滿是奇怪,怎麼這麼巧,一個認識紫心,兩個認識紫心,認識紫心的人,全都把自己當作紫心?
周博自然不願意把想法像雪見一樣寫在臉上,藉着幫她聽聽真僞,留下來陪她。雪見沒有放在心上,我一個看柯南長大的現代人,還能比你愚鈍不成?小芝還沒回來,雪見便着了急,翹首對着屋門外不時看,引得周博一個勁的撇嘴。
再打發了小杏去催,雪見的臉上悶悶又焦急,不時對着沙漏看。明明知道世子爺一定是在陪着那個嬌弱的側妃,但她就是等不急。嘴裡便喃喃着:“怎麼還不來?”
周博又撇嘴:“不知道的,還以爲你在故意和那個世子側妃搶人。”你不是紫心,你自然不着急!雪見嘟起嘴,瞪着周博,我就是片刻也不想等,怎麼地吧?
這個世界上,便是雙胞胎,都有不一樣的地方。完全沒有區別的,不是克隆人,就是縱橫的寫手們在YY。雪見的眼睛溜過來溜過去,準備好好審一回案子。
這屋子雖然不比周家的闊朗,但精緻而清爽,金絲楠木書架上並沒有書,不過是幾對和田玉的對瓶,還有一個雙耳紅釉壺。雪見坐着不動,只偏着頭看那對瓶,不知道對瓶有沒有完全相同的?她對身旁的小梅道:“你說,這玉瓶,算不算是雙生子?”
正看着,聽門口下人說一聲:“世子爺來了。”
終於小芝和小杏陪着人在門口現身。
南谷波擡頭望去,雪見穿一件桃紅的春衫,裙子上繡着如意牡丹,面上是豔壓春光的笑容。
雪見對他欠欠身子算是福了一禮,這才含笑直接問道:“紫心到底是誰?”請他上門,這是頭一回,南谷波當然知道是爲的什麼。
南谷波仍是滿臉溫柔笑意,“一箇舊友。”就是小梅,也覺得心口一痓,恨不能捂臉而去,這世子爺的笑容,有些假得讓人想撕下來。
他其實也想說些別的,只是,面前這人,已不是那個熟知彼此之人,他心中巨痛。
我知道,我是淑女!雪見躊躇着,一雙手也是一忍再忍,茶碗端起又放下,放下再端起。衝動是魔鬼,我不衝動!聖祖說過,敵進我就退,敵退我再進。
你在安寧常住不走!進出徐家習慣成自然!你們家對舊友,都是這種方式嗎?
最後在大家的關注下還是穩穩放在几上,“南,谷,波!你,覺,得,你,這,麼,說,話,有,意,思,嗎?”雪見對這“舊友”兩個字,已不能忍受,她很怕自己一個不留神,直接把茶碗“送”到“舊友”的頭頂上。
“紫心……她,”南谷波眼睛一黯,看了一眼周博,才緩緩地說道:“紫心,她是武德侯嫡長女錦陽郡主的貼身丫環。”
雪見能說自己失望了嗎?公主,郡主,縣主,這些美好的身份,都張開小翅膀,從她頭上一個一個飛過了。讓人淚落呀,我只是想脫離一個丫頭的身份,沒想到,卻掉進了另外一個丫頭的光環裡。
南谷波放低聲音,“其實,我能見她的時候,也不是很多。所以,可能並不是紫心全部的故事。”
雪見心想,唉,這故事至此,不聽也罷。對着南谷波明顯帶着憂傷的臉色,卻不得不說上一句,搪塞一下:“那就勞煩世子爺,講給我們聽你知道的吧。”
南谷波心裡轉了幾個圈,又看了一眼周博,終是下了決心,講了起來。
紫心不是武德侯府裡的家生子,不過,她是自小就被賣進侯府的。鋼進入侯府的紫心不過五六歲大,溫順乖巧,又玉雪可愛,開始時很得武德侯夫人喜歡,便給了自己的嫡女錦陽郡主做了她的貼身丫頭。
誰知道,紫心到得侯府不過幾年,本來就出衆的相貌就出落得更加花容月貌,世所罕見。這樣的容貌,偏偏只是一個身份卑賤的丫頭,倒像是一塊案板上的肉,實在是讓人垂涎,自然會引人覲覦。即使她安分守己,即使她膽小柔順,即使她循規蹈矩,但還是不得主子歡心,武德侯夫人越來越視她爲眼中釘一般。
原因很簡單,如果她不是錦陽郡主的貼身丫環,如果不是她年紀尚小,如果不是她還算機警躲得及時,想來早就被武德侯或者他的兩個兒子吃幹抹淨了。
每每看到自家夫君和兒子看着她露出狼一樣的眼神,和爲着她而起的各種爭執,武德侯夫人就恨不得把她遠遠的賣掉,最好是賣進最低賤的窖子裡,不是喜歡勾引男人嗎?誰願意家裡養着這樣的一個狐媚子,引得家宅不寧,父子爭風?這樣狐媚的女子,天生就是來引誘男人的!如果不是她看得緊,想必早就爬上了主子的牀!就算自家沒讓她禍害成,但如果日後隨自己的女兒嫁入夫家,遲早必會分得夫君的寵愛!
何婉嫺的嫂嫂們,也是恨紫心恨得出奇,她們不恨自家男人那些個小妾姨娘,卻目標一致的恨着這個才十歲出頭就會勾引男人的紫心。自然,她們都是出身名門望族,面上一團火,內裡一把刀的本事都是槓槓的。沒多久,關於紫心勾引主子爬牀未遂和紫心同下人淫亂的流言,就充斥在侯府中。
武德侯夫人疼愛女兒,知道女兒對這個丫頭極好,不願意讓女兒傷心,但明裡暗裡都常常會把紫心叫去敲打敲打或者乾脆無事找事的體罰一番,弄得這紫心總是一身的青青紫紫。
幸虧何婉嫺護住了她。何婉嫺說這紫心自幼在她身邊,又一直乖巧懂事,並無過錯,反而自己的衣食住行全靠她精心照顧,並不應該受這無妄之災。
而紫心,又不願意郡主爲她擔心,更不願意郡主爲了此事與武德侯夫人爭執,所以一直默默的承受了下來。
可是,她越是如此小心翼翼,武德侯夫人就越是覺得她是故意讓丈夫和兒子對自己不滿,更有幾次,直接把她打得下不下牀。
下人們都是有眼色的,遇上這樣“衆望所歸”的軟杮子,哪裡還會手軟?什麼污水都會往她身上倒來,讓她無從解釋,也無從詳解。飲食上更是被苛待,吃不飽還是其次的,常常是些餿的壞的,或者乾脆就是被人下過藥的。也虧得紫心自己小心,纔會沒有被毒死。
柔弱的紫心,終於不堪這樣無休止的打罵和精神上的折磨,也再承受不了別人的指指點點,在一個風雨夜,她一頭跳入冰冷的池塘裡,本想着就這樣結束自己孤苦無依的一生,卻不想被人救起。
而且,自這件事情後,何婉嫺再不肯讓她離開自己的視線,並嚴懲了幾個踩低拜高辱罵過紫心的惡僕,紫心對何婉嫺感恩戴德,倆個人從此像雙生子一樣形影不離。
一直到,柔然的成律對何婉嫺一見鍾情,何婉嫺遠嫁柔然救下武德侯一家,紫心都不離不棄的跟在錦陽郡主的身邊。
結局是大家都知道的,在返回柔然的路上,和親隊伍被人截殺,錦陽郡主爲救成律而死,成律至今未娶,而紫心,這個錦陽郡主身邊的陪嫁丫頭,就隨着和親事件的壯烈收場,而再也沒有出現過。
畢竟,她只是一個無足輕重的女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