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道門規矩,公推之後便是最終定局,連總觀都沒有駁回的資格。當然,如果總觀不認可這個人選,後續將會麻煩無數,不僅杜騰會這個天鶴宮監院當不安穩,玄元觀也會跟着吃掛落,李雲河跟趙雲樓事後都要擔責。所以杜騰會這個提名人選不是隨便拍腦袋想出來的,後續很多手尾都要他想辦法疏通。
但這些事情都是後話,至少現在,杜騰會的升座是鐵定的了。當夜無話,第二天起來,就是參加杜騰會的“升座”儀式。
因爲天鶴宮還沒有半點影子,三都、八大執事的人選都還在紙上,所以杜騰會的“升座”儀式儘量從簡,藉着這次全省三百多道門大大小小魁首在場的情況下,就在提調署舉辦。
頭一天晚上,便有當值道童佈置儀式所需的各種用具,除了趙然外,龍安府幾乎所有在葉雪關的道士都跑去幫忙了。
也不知從哪兒臨時拉來了三清道尊像,安放在正堂之內,又佈置張掛了綢幔布帳,臨時找來能工巧匠建了個法臺,法臺上安置一張“法座”,再配以供案、蒲團等物,舉辦“升座”儀式的法堂就算有了。
至於撐持傘蓋、唱誦經文、懷抱法器的儀仗隊列,也自然由西真武宮的道士們客串,都是做熟了的,稍稍試演一回便全都妥當了。
而杜騰會自個兒,則是躲在房中,徹夜趕寫着明日“升座”之後,需要“升壇說法”的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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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這篇稿子以外,杜騰會還連續寫了三封書信,這三封書信都是發往總觀的。
他靠“跳票”的方式贏了公推,總觀只能捏着鼻子認可,但並不表示總觀就沒有辦法收拾你。就算辦了“升座”儀式,只要惹惱了總觀,隔上三五個月,輕飄飄一紙調令,通知你到廬山報到,那就只能哭了——省觀三都的級別仍然給你留着,但讓你去某個閒散的道職上呆個二十年,那還不如在一個州府當方丈呢。
龍安府同道們通宵忙碌的時候,趙然則偷了個懶,美美的睡了個好覺,他過去這一天,也的確是夠累心的了。
杜方丈的升座儀式在本次大議事的第十三天舉行,也就是大議事延期的第三天,這很正常,畢竟七年未曾召開過大議事,拖延個幾天又算得了什麼。
景緻摩昨夜就甦醒過來了,據說只是急怒攻心,身子並沒有什麼大礙。杜騰會的升座儀式他因爲身子不適沒有參加,但看上去已經恢復了理智,下達了潼川府所有在場道士都必須出席觀禮的要求。
在數百名道士的注視下,杜騰會身披紫色道袍,頭戴星雲冠,雙手捧着玉如意,合一心尊三寶之意,由玄元觀四大執事接引,於洞清唱頌中,在幡蓋輝映下,入正堂之上,拈香禮拜,敬祈祖師護佑大明國泰民安、道法昌盛。
其後,杜騰會登法臺,入法座,宣講了一段《通玄真經》中關於道之本原的理解。還別說,杜騰會對經義的掌握還真不賴,講起來旁徵博引,用語也淺顯易懂,毫無晦澀之感,令趙然頭一次對他有了幾絲佩服。
講法完畢,趙雲樓上前致了個詞,大意無非恭賀、勸誡那一套。其後,李雲河向他頒受三壇大戒,便算是禮成了。
原本其後還有很多小的科儀規矩,但這次情況不同,條件簡陋,便不再有那許多過場。
公推升座儀式結束,嶽騰中的監度師使命也算是完成了,他皮笑肉不笑的向杜騰會表示祝賀之後,便即離去。
公推儀式出了那麼大的紕漏,從某種角度而言,相當於未能完成這次監度的任務,還不知應當如何向總觀的大佬們交待,當然沒有心思再留下來商量事務。
他此刻心裡又是憤怒,又是惴惴,準備立刻啓程返回廬山稟告詳情,等待總觀的裁定。
臨行前,嶽騰中去看望景緻摩,見他躺在牀上,神情委頓,於是嘆了口氣道:“你這是何苦?當日我便說過,不要節外生枝,如今怎樣?我都不知回去該如何交待……”
景緻摩搖頭道:“當日若不趁機將他弄到鬆藩,將來哪裡還有機會?只是沒成罷了。”
嶽騰中道:“說什麼都晚了,我回去後儘量替你分辨,你這段日子先沉下心來,什麼都不要做。”
景緻摩一笑:“想怎麼處置我都行,但我之前就反覆說過,趙致然此人,一定要認真對待,上頭卻沒一個人聽進去的……”
嶽騰中點點頭:“是我們看走眼了,誰能想到一個小小廟祝竟然那麼能翻騰,嘿嘿!當真是開了眼界了……”
……
衆道土們散去後,杜騰會被李雲河、趙雲樓留下來單獨面談,主要還是鬆藩道門的體系架構問題。包括道宮道院道廟的設置,也包括架構人選。
玄元觀不想再拖了,直接把和景緻摩原來商定的那一套拿出來,交給杜騰會並詢問意見。
杜騰會爲西真武宮方丈之時,對玄元觀執禮不足,玄元觀對他的觀感也很差。因此,這次公推之時,玄元觀選擇支持杜騰會,本來有兩害相權取其輕的意思。
但今日升座之後,杜騰會級別和地位都上了一個臺階,而態度卻反倒恭敬起來,比之景緻摩當日談話時的表現如雲泥之別,令李雲河、趙雲樓二人大感詫異之時,對他的印象也在逐漸扭轉。
經過一番簡單的磋商,杜騰會對玄元觀拋出來的鬆藩方案稍作了解,更動了少許人選後,便幾乎全盤接受,讓李雲河、趙雲樓大感欣慰。
杜騰會的任前談話非常順利,小半個時辰便結束了,基於對他觀感的扭轉,趙雲樓問了一個問題。
“騰會,這次公推結果實在是有些出人意料,當然,玄元觀肯定會行文向總觀陳情,盡力分說,你自己那邊有沒有什麼打算?”
這是在提醒杜騰會,總觀那邊有什麼門路,你就趕緊走動起來吧,我們這邊雖然也會盡力出手,但並沒有十足的把握,你別剛當了天鶴宮監院沒半年,就被總觀一紙調令弄走,到時候大家一起鬧的灰頭土臉就不好看了。
杜騰會微笑道:“多謝監院和都管,請二位放心,廬山那邊,我自問心裡還是有些底氣的。”
趙雲樓多少知道一些杜騰會的底細,聽他信心滿滿的保證之後,也稍覺寬心。玄元觀現在和杜騰會背後的勢力暫時是共命運的關係,至少在這件事情上必須抱團取暖。
就在杜騰會準備告辭之即,趙雲樓忽然又問:“提名公推你的那個君山廟祝趙致然,你打算怎麼安排?”
杜騰會一愣,他這兩天始終處於亢奮期,滿腦子想的都是自己公推升座的事,差點把趙然的事情給忘了。
趙然被景緻摩強行調入天鶴宮的事情,他不僅知道,並且還存了看熱鬧的心思,誰能想到這竟然引發了趙致然如此激烈的反抗,一舉將景緻摩拉下馬來,最後成全了自己!
此刻見趙雲樓鄭重其事詢問趙致然的安排,又見李雲河在一旁凝神傾聽,心裡便是一凜,暗道莫非這就是玄元觀不滿景緻摩的真正根源所在?
他剛剛釆用非常規的“跳票”手段上臺,正是需要玄元觀全力支持的時候,當然不能隨便違逆了兩位川省大佬的意思。怎麼安排才能讓他們滿意呢?
杜騰會心念急轉,趕忙仔細回憶前天夜裡趙然放在他桌上的那份方案。所幸他當時看過,雖說只是隨意瀏覽了一遍,看得不認真,但大致內容還是有印象的。
稍稍思忖片刻,開口道:“趙致然才幹卓異……”剛說出這句話,便立刻注意到,一旁的趙雲樓臉色忽然變得很尷尬,立時醒悟,連忙改口:“唔,說實話,當年我與趙致然打過交道,相處並不融洽,但也不得不承認,趙致然是個長於事務的人才,他的一些想法很有意思,有時候會覺得多少有些異想天開,但施行起來效果卻非常好……”
聽到這裡,趙雲樓點頭道:“你能這麼想,也說明了你的氣量和格局很大。”
杜騰會道:“都管謬讚……因此,我以爲,應當給他加加擔子。”
“說說你的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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