匆匆數年一晃而過。
這一日,山路上兩個道衣少年,正一前一後的擡着一根成人胳膊粗細的精鐵槓子,槓子中間掛着一隻半人來高,粗的嚇人的大鐵桶,鐵桶沉重,直壓的精鐵槓子都成了弓形。
山路崎嶇,二人呲牙咧嘴的向上費力前行,桶中不時有水花濺出。
前邊擡水的,是一個約摸着十一二歲的矮個子少年,他正不時的轉過頭來看一眼身後的大鐵桶,嘴裡埋怨着:“最後一桶了吧?我說石頭,你沒事兒招惹大師姐作甚?害的我也跟着遭罪!”
後便那個被叫做石頭的壯實少年則瞪了一眼前邊的少年,不滿的道:“我是你三師兄!石頭石頭的亂叫,沒規矩!”
“是是是,我的好三師兄!不是我說你,咱那小師妹精的跟猴兒似的,單論身法,比咱倆要強吧?她自己不敢去偷大師姐的百花酒卻攛掇你去,你自己去也就罷了,竟還讓我給你把風。
這下好了吧,被大師姐抓個正着,用精鐵的水桶下山打水哎,還要裝滿三口大缸,你看我這肩膀都磨破了!”前邊擡水的少年小臉擠在一處繼續埋怨道。
石頭聽完這話,也覺得上了小師妹的當,氣囔囔的道:“哼,我說老四,我當時跟你說時你可是跳着腳贊成的,現在卻來說我?小五辦事不力沒有引開大師姐,害的我倆被捉,等領完罰我倆找她算賬去!”
“對,定要找小五好好算賬......”
正在二人商量着怎樣教訓自家那不良師妹時,前方石階轉角處忽地轉出一個更小的道衣少女。那少女負手立在那裡,對着擡水的二人擠眉弄眼,一雙大眼睛靈動可愛,卻不正是二人口中的小五。
擡水的二人一見師妹沒事兒的人一樣,更可氣的竟還敢來看自己二人笑話,立時大怒,放下水桶就要上前教訓。卻不意那小少女將手往身前一攤,嘻聲笑道:“嘻嘻!二位師兄請看!”手中卻是捧出了一個精巧的酒罈。
“百花釀!小五你——?哈哈我明白了,臭丫頭說要引開師姐是假,自己偷酒纔是真的!敢拿師兄們當餌?真是皮癢啦!”矮個子少年眼睛一亮,一步跨過十幾節石階對着捧酒的少女笑罵道。
叫石頭的少年也是一躍竄了上來,小心的接過師妹手中的酒罈,熟練的打開封泥,聞了聞一臉陶醉,之後故作嚴肅的問:“小五,說說吧,怎麼回事?”
矮個子少年翻了個白眼,手扶額頭搶先解釋道:“我說三師兄,你怎麼還不明白吶?小五這小滑頭說是要去引開大師姐,好讓我倆去偷酒,其實啊分明是拿咱做餌,之後趁大師姐捉拿咱倆的空檔她好方便得手!”
石頭聽了師弟的解釋恍然大悟,也不氣惱,憨笑兩聲豪爽道:“還是小五腦子好用!走,裝完最後一缸水到後山找二師兄喝酒去!”
另外兩個少年連聲叫好,之後笑鬧着擡着水桶交差去了。
山路蜿蜒,暗青色的石階上佈滿青苔。拾級而上,就可見蒼松疊翠、雲煙縹緲,朦朧中露出了樓閣的一角。
只見那樓閣,白玉壘基紅木爲樑、飛檐翹角琉璃做瓦,太極的雲紋、瑞獸的雕飾,微風過時吊墜的銅鈴叮噹,使人不禁想要到近處一探究竟。
走近瞧時,只見一座兩丈高的門樓立在山路盡頭,兩根漆木柱子分立兩側,其上刻有一副對子,上書——清虛鼓瑟云爲賦、太上撫琴閒作歌。
乍看那字,只覺筆走龍蛇,婉轉間好似行雲流水,觀之使人不禁心緒舒暢似能忘憂,再細看時,又覺箇中另有玄機讓人挪不開眼。
向上看時,只見門樓正中掛有一匾額,上面三個讓人望之立感愜意的大字——閒雲觀!
此時的閒雲觀與數年前真個大不一樣,真如陳景雲當時所說,大了十倍不止。
其中各個殿宇的大體佈局皆出自陳景雲之手,內中精妙關聯之處卻要多謝魯大匠了。道觀建成之日,魯大匠連幹三大碗老酒,之後帶着徒弟颯然而去,自此收山再不出手。
此時的陳景雲正在後殿靜室中吐納靈氣,中下兩個丹田的精純靈氣遊走於四肢百泰,而後在胸腹間結成若太極般的氣旋,陳景雲便就稱之爲太極氣旋。
太極氣旋不疾不徐的運轉,周遭的天地靈氣就如倦鳥歸巢般自全身竅穴鑽入體內,一時間靜室內竟傳出“噝噝”的聲響。
待靈氣入體之後,其中一成融於筋骨氣血、三成化入五臟六腑,其餘六成則被納入氣旋之中,眼看着那氣旋又壯大一分。
直到太極氣旋運轉一百零八週後,體內靈氣才自然地歸於中下兩個丹田,而上丹田泥丸宮處則是微微跳了兩下,復又歸於平靜。
陳景雲不理上丹田的動靜,他要夯實中下兩個丹田的基礎,是以不去急着開闢上丹田。只是這幾日行功之時,上丹田處總有一些躁動。
所謂:“頭有九宮,上應九天,中間一宮謂之泥丸、亦曰黃庭。”而近日泥丸數次震動,想來是水到渠成,離那開闢上丹田之日不遠矣。
陳景雲所修的高深法門皆出自《黃庭經》,隨着修爲日深也早心有所感,恐怕自己的《九轉小黃庭》便是功成九轉也絕非修行的頂點,而只有開闢了上丹田,在這《黃庭經》上的修行上纔算是真正入得門來。
數年來陳景雲從未停止過對《黃庭經》的參悟與琢磨,對自身根基的打磨從來不遺餘力。
其間更是數次修補了《九轉小黃庭》的漏處,使得閒雲觀弟子主修的功法日漸趨於完美,同時還在梳理自身武學之時創出了其餘幾樣功法。
站在高天,自然能看清腳下大地的脈絡,這便是眼界高低的問題了。
或許是這《九轉小黃庭》功法實在太過霸道,亦或是這方世界實在太適合修習這功法,這才幾年的時間,陳景雲就從四轉中期修到瞭如今的六轉巔峰,進步之快駭人聽聞!
就連陳景雲自己,有時都會覺得發生在自己身上的這一切太不真實。
長吐了一口濁氣,雙耳微動,聽得觀外三個弟子笑鬧的言語,不禁莞爾一笑。
老村正到底沒有等到新觀建成的那一天,臨去時抓着陳景雲的手一臉的安詳,老人家對陳景雲唯一的願望,就是想讓他在村裡娃娃中挑幾個還看得入眼的收做徒弟。
此事,陳景雲無論如何推拖不得,再說他也心中早有此念,鄉間俚語不也都說:“一隻羊是趕、兩隻羊也是放”麼?
於是就順勢收下了很有修行潛質的程石和袁華,做了三弟子與四弟子。
又因爲實在拗不過素來端莊行事得體的聶婉孃的撒嬌堅持,只得來到季德家中看看那名叫做季靈的小女童的資質。
豈料一番靈氣探查之下,這季靈的資質竟然還在程石、袁華和聶鳳鳴三人之上,只比聶婉娘稍遜一籌。
陳景雲見此大爲吃驚,狠狠的誇了聶婉娘一番,直言她是閒雲觀的福星,於是季靈便成了衆人的小師妹。
對於教導弟子,陳景雲教書久了自然知道因材施教的道理。
大師姐聶婉娘七竅玲瓏,小徒弟季靈靈動跳脫,二人資質上佳,便被要求主修《九轉小黃庭》,又叫她倆修行時務求控住心猿、鎖住意馬,定要打好基礎,畢竟太過聰慧之人總會想着尋些捷徑。
又傳授給二人一套被陳景雲在閒雲觀看家本領《通背猿形拳》中分離出的《通背靈拳》,走的是陳景雲由內而外的路子。
二弟子聶鳳鳴性格堅韌百折不撓,三弟子程石性情爆裂卻有赤子之心。
二人資質中等,陳景雲要求二人在開闢中丹田之前主修他自那《黃庭外景經》中參悟出的一套名爲《龜象煉體訣》的功法。
旨在用大毅力大恆心,磨鍊筋骨氣血、鍛鍊五臟六腑,待到下丹田修至大成後纔可以主修《九轉小黃庭》,對於資質一般卻肯用苦功的弟子,當師父的總會多照顧一些。
又讓二人習練《通背猿形拳》的另一分支《通背崩拳》,走的是由外而內的路子,但最終仍是要開闢上中下三個丹田功成九轉。
四弟子袁華其貌不揚內中卻有錦繡,加之資質亦是不俗,恰與師祖靈猿子有些相似,正是繼承師祖衣鉢的不二人選。
陳景雲很是看好袁華的悟性,對他也最是放心,因此便讓他將《通背猿形拳》及《九轉小黃庭》同修。
五名弟子得遇名師,又有契合的功法可供修行,加之人人肯用苦功,進境自然一日千里。
誰能想到,幾個不過十多歲的少年人,竟然個個都是絕頂的武道高手,大師姐聶婉娘更是已經遠超絕頂!
如此進境,便連當師父的陳觀主都表示甚爲嫉妒,畢竟他在這個年紀時可沒有這等功法可供修習,更沒有此等境界。
加之閒雲觀這一脈不修真亦不修仙,講究的是內外兼修以武入道,因此若真動起手來,便是尋常的修者也絕非幾個弟子的敵手,遑論一般的江湖高手。
這裡還要單說一人,便是大執事彭仇,他自到了觀中之後,一刻不曾懈怠,若大的閒雲觀被他打理的井井有條。
迎來送往從來沒有差池,鄉里鄉親哪個不誇讚一聲彭執事仁義?因此很得陳景雲器重,於是便將《九轉小黃庭》功法也傳給了他,現如今彭執事的修爲也有了初入三轉的境界,每日裡高來高去的,人也比從前顯得灑脫了不少。
如今的閒雲觀可謂觀大人少,除了師徒六人加上執事彭仇,再有就是彭仇新近招募的幾名雜役。閒雲觀雖然是方圓幾百裡最大的道觀,但卻不納香客,理由是觀主嫌麻煩。
至於觀中的進項,除了山下的田產和西山馬場外再無其它。只是觀中的珍貴藥草、精緻的用度卻從來不曾缺少。用觀主的話來講就是:“高手從來不缺黃白之物”。
每談及此,彭仇彭執事就心中鬱悶的緊。幾年來伏牛山周圍方圓幾百裡的良善人家可是有了福氣,真是夜不閉戶路不拾遺。
概因周遭的盜匪惡徒死的死逃的逃,這蒼耳縣的縣令都因治下盜匪絕跡,憑着治理之功升爲華陰府知府了。
更有那綠林道的首領頒下禁令,勒令手下人馬不得進入蒼耳縣周遭三百里,一切只因這蒼耳縣出了個武功絕頂專門劫掠盜匪的蒙面大俠!
“——嘖!也不知近來別的縣府中哪家盜匪養的肥碩,改日本蒙面大俠好去拜會!”彭仇一邊整備吃食一邊在心裡盤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