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裡雲鬆心裡逐漸有譜了。
他問道:“韋天子當了總督以後沒有回島上,那你們也沒有去找他?”
韋六斤趕緊擺手:“誰敢去找他?他放出話來了,跟老家的人老死不相往來,哎,老死不相往來呀!”
“他叔伯去找他,結果讓他給打斷腿拖回家去,而之所以他會讓親兵把人送回家,那也是爲了找到他們的家,然後把他們家給拆了!”
韋鐵頭吞了口口水說道:“我聽人說過,嗯,就是鐵蓋叔真的厲害,他殺人不眨眼的,你想他被人從海上拉了當壯丁,結果如今卻幹到了總督,這靠的是啥?”
“就是心狠手辣!”
“不光心狠手辣,還愛財如命!”韋六斤眼巴巴的看着雲鬆:“我也聽人說過,鐵蓋現在往外賣官。”
“他是總督,手下許多官,一個縣老爺是五萬大洋——不過你不用給鐵頭買個縣老爺,鐵頭沒那個命也沒那個能耐,你給他買個差役就行。”
雲鬆沒接話,他問道:“那韋天子的爺爺是葬在你們這裡吧?他沒有回來祭拜過他爺爺?”
“沒有,”韋六斤說道,“他派親兵去砸了他叔伯的房子後又把他叔伯送回了我們羅酆島。”
“送回來後順便把他爺爺的棺材起出來帶走了,然後留下一句話,說跟我們老家的人,老死不相往來!”
雲鬆慢慢的點頭。
他揹着手琢磨了一下,說道:“行,這事我有譜了,或許我有辦法幫鐵頭要一個富貴!”
韋六斤驚喜的問道:“真的?你準備花多少錢?”
雲鬆擺擺手道:“這些你不用管,總之我如果幫鐵頭要到富貴,那你就把龍宮所在告訴我?”
韋六斤痛快的說道:“一定告訴你!我當時是看着龍宮從哪裡一點點出來的,我知道它在哪裡!”
雲鬆盯着他確認道:“你能讓我找到它?”
韋六斤肯定的說道:“能,我要是做不到,那我把腦袋給你!”
雲鬆點點頭道:“好,那你們聽我安排,我安排你們去接近這位總督大人。”
“韋六斤,你肯定記得韋天子他爺爺平日裡的打扮吧?你在島上找他穿過的那種衣裳鞋子,到時候你要這麼穿着去。”
韋六斤想了想說道:“這個簡單,都是老土布衣裳,島上多着呢,但是鞋子不好弄,他平日裡是赤着腳的。”
雲鬆說道:“你也赤腳。”
“以前韋天子家平日裡和過年分別能吃上什麼東西?”
韋六斤說道:“平日裡吃啥?逮着啥吃啥,能填飽肚子就行,最多的是海菜,我們這裡魚蝦蟹少,但海菜不少。”
“至於過年?他家日子過的窮,過年頂多用豬油炒個幹海菜再吃個粗麪麪條子,就這還得往面里加海菜粉呢。”
雲鬆說道:“海菜,他們家吃的東西得圍繞着海菜進行是吧?那好,
你去搜集一些平日裡吃的海菜,收集起來提前用豬油滷一滷。”
韋六斤無奈的說道:“去哪裡找豬油?連菜油都找不着……”
“你家裡現在有錢,花錢去買,一定能買得到!”雲鬆不想聽他訴苦,直接下達任務。
父子兩人去忙活,當天把東西都收拾好了。
雲鬆給他們叮囑一番,然後第二天帶上他們趁着退潮上了大陸,挑着擔子踏着冬日的陽光往閩州的省城古水走去。
當地真是貧瘠苦寒之地,他們走了半天才找到一個還算豐饒的鎮子,在這裡他們僱了馬車,乘坐馬車去往古水。
馬車速度慢,又是一天行程纔到了縣城,在這裡雲鬆沒轍,只好改成花大價錢租了一臺小轎車。
這下子速度快了。
就是父子倆一輩子沒坐過車——甚至他們就沒有見過小轎車,結果兩人都暈車!
等到他們到了古水城裡,父子倆已經暈頭轉向、面白眼花,一下車韋六斤站都站不穩,直接摔在了地上。
韋鐵頭虛弱的說道:“不行了不行了,道長,咱們找個破廟啥的歇一歇,今晚不去找鐵蓋叔了……”
“不能再叫鐵蓋叔!咱到了城裡得找韋總督、韋督軍!”韋六斤趕緊說道。
雲鬆笑着擺手:“你們記住了,咱們待會就要去總督府,你們見了韋天子以後要恭敬的叫他總督老爺,但是偶爾說話快了的時候必須得叫他鐵蓋或者鐵蓋叔!”
韋六斤搖頭道:“你年輕,不瞭解這個人性,鐵蓋現在是總督啦,而且還跟我們說過,要跟我們韋家井水不犯河水,這要是再叫人家鐵蓋不是找麻煩嗎?”
雲鬆說道:“你們就按照我教導的說即可,不知道說啥的時候就去看我等着我說。”
韋六斤悻悻道:“行吧。”
他想了想還是擔心,又叮囑道:“你可得靠譜呀,我們爺倆的小命都在你手裡了,你要是一個弄不好咱可就完蛋了!”
韋鐵頭惶恐的說道:“對,三爺爺和六爺爺可是讓鐵蓋叔給打成了瘸腿,他們現在走路還一瘸一拐。那是他親叔伯,我倆跟他就是一個祖宗,他打起我們倆來那可不會在乎親情。”
雲鬆笑道:“放心吧,他不會打你們的,我可以打這個包票!”
“走!”
韋六斤問道:“就這麼走?不歇一晚上再說?你看我們倆這個熊樣子,命都快沒了!”
雲鬆說道:“就得趁着你們這個熊樣子去見他!反正你們聽我的就行,別的不用管!”
古水是個大城市,當然它比不得滬都繁華,但比築城強不少,已經是大地方了。
爺倆還沒有來過這種城市,他們穿着打扮在古水跟乞丐區別不大,偶爾雲鬆跟他們拉開了距離,還有心善的人上來給他們送個包子饅頭。
爺倆也不客氣,有人給他們就吃。
後面韋鐵頭跑過來對雲鬆激動的說道:“道長,要不咱不去找鐵蓋叔了,你就把我們倆扔在這城裡頭,在這裡當乞丐也能活的好好的!我倆就在這裡當乞丐了!”
韋六斤說道:“也行,我年輕時候要過飯,現在還記得怎麼做打狗棍,要不我做兩根打狗棍,咱倆就在這裡要飯了!”
雲鬆苦笑道:“你們爺倆真是有出息!”
“你們現在之所以能要到包子饅頭是因爲這街上沒什麼要飯的,這叫沒有競爭,爲什麼沒有競爭呢?因爲咱們走的是古水城裡最繁華的街道,人家這裡是不讓乞丐進來的!”
“等到你們去了別的地方,你以爲還能要到吃的?”
“討飯也是有江湖的!”
韋鐵頭懷疑的看着他。
雲鬆索性放大招:“行,你可以做要飯的,但你可是個身體結實的小青年,軍閥拉壯丁最喜歡拉你這樣的……”
“對對對,那不能當要飯的,不能被拉了壯丁。”韋六斤頓時面如土色,“當壯丁十個有九成八得沒命!”
韋鐵頭留戀的說道:“我真想在這裡要飯,要一輩子的飯!”
他這是妄想。
雲鬆剛纔可不是糊弄他,這條街道繁華,乃是古水城臉面,平日裡是不讓乞丐進來的。
很快便有巡街的警員走來了,兩個警員氣勢洶洶的揮舞警棍要上來抽他們:
“哪裡來的臭蟲?這地方是你們能來的?”
雲鬆揮手將警棍奪走,他冷喝道:“福生無量天尊!兩位施主可知道你們面前的是誰?”
兩個警員一看他抽自己的警棍頓時勃然大怒:
“我他娘管你們是誰呢!你們就是天庭下來的要飯神仙今天也得死!”
“喊人!媽的抓他們下牢!”
雲鬆一甩袖子露出手中的駁殼槍,一臉冷酷。
兩個巡警頓時老實了。
雲鬆說道:“睜大你們的狗眼看清楚,你們面前這兩位乃是當今閩州總督韋天子大人的老家親戚!”
巡警們大驚。
現在軍閥混戰、英雄不問出處,城裡不少高官確實是剛發跡的泥腿子,平日裡經常聽說有誰家的窮親戚進城來投奔他們。
其中一個巡警年紀大見識多,他遲疑的說道:“我聽說韋總督的親戚來上門找他,讓他給打斷了腿?”
雲鬆說道:“韋總督就是殺了他們也沒事,可你們能打嗎?”
巡警狐疑的問道:“你這話說的對,可他們是韋總督親戚嗎?”
韋六斤畏畏縮縮的說道:“老總,我不扒瞎,我家以前跟韋總督家是鄰居的。”
巡警們見多了他這種貧苦人,知道這些人在自己面前不敢瞎說,於是便收斂脾氣想要回警棍離開。
雲鬆直接一甩槍說道:“你們前面帶路,帶我們去總督府!”
他們已經隔着總督府很近了,總督府便在這條主幹大街上。
古水城的總督府是個大院,至少的三進三出,主樓高聳足足有四五層,面闊五間,進深七柱,柱子爲混凝土上接木柱、木樑坊。
整座大院外圍以紅磚堆砌、後部兩側各帶一八角形突出的哨樓,大門寬闊高聳,門外兩側各有一隻比人還高的石獅子,一側一排荷槍實彈的大兵,異常威風。
雲鬆上門,結果領頭的軍官冷冰冰的說道:“韋總督平日裡不在這裡,你們找錯地方了。”
韋家父子趕緊點頭哈腰說打擾了準備走人。
他們已經被門前兩排士兵嚇慘了。
雲鬆偷偷塞給軍官兩個大洋,低聲道:“這都是韋總督老家的鄰居,當年韋總督去當兵,他爺爺可是這家人給送的終!”
軍官默默的收起兩個大洋也低聲問:“真的?那韋總督怎麼會讓他們過的這麼苦?”
一聽這話,雲鬆便知道了韋天子的一點習性。
他起碼是個重感情的人!
這與他之前的預料一樣,韋天子一定是個很重感情的人所以纔會那麼痛恨他的叔伯:
原因很簡單,他的叔伯在外面扛大包賺錢不少,起碼能蓋得起新房子,但兩人卻不肯去養老,導致他爺爺病了後沒錢抓藥,還得讓他一個十四五的少年去跑遠海打漁賺錢買藥,這樣他能不恨嗎?
雲鬆鄭重的點頭。
軍官說道:“但韋總督真不住這裡,他現在住東湖別墅——這樣吧,我帶你們過去,你們最好說的是真話,否則韋總督會當場槍斃你們的!”
雲鬆拍胸膛說道:“你放心,絕對實話,你等着立功吧。”
軍官叫來一輛軍車。
聽見車響韋家爺倆雙腿就發軟:“啊?還要坐車?”
雲鬆瞪他們一眼:“別亂說話!”
他把爺倆塞進了駕駛室,然後爺倆又開始暈頭轉向、翻江倒海。
東湖別墅在城內的湖邊,治安好、風景秀麗。
這別墅佔地面積好幾畝,面前是寬闊的馬路,背後是秀麗的湖泊。
要入大門有60米長、5米寬的斜坡,斜坡兩側是臺階,一直通到別墅大門口。
別墅外有軍營和演武場。
夕陽西下,一隊隊士兵在裡面跑步鍛鍊,喊殺聲不絕於耳。
別墅門口四周則是機槍位和碉堡,不斷有牽着大狼狗的士兵板着臉巡邏。
軍官把他們安置在門口,自己準備進去通報。
雲鬆叮囑道:“老哥,麻煩你跟韋總督說一聲,我們今天不是來拉親戚的,我們是來討要一口棺材的。”
軍官聽到這話一愣:“你確定?這話可是挺觸黴頭的。”
雲鬆說道:“你放心的說,你這麼說了,韋總督一定會讓我們進去的。”
他出示證件進入別墅。
然後他再沒有出來。
來往的士兵荷槍實彈、氣勢洶洶,牽着的狼狗看到他們便兇狠的呲牙。
韋六斤挺不住了,說道:“道長,要不算了,我我們,哎,我們家沒有吃皇糧的命!咱們走吧!”
雲鬆笑道:“你以爲這是什麼地方?菜市場?說來就來說走就走?咱們已經走不了啦!”
足足半個小時那軍官纔出來,他拿了個條子遞給大門口的警衛,說道:“嘿,你這個道士還真說對了,本來我們韋總督不見你們,但聽說你們來討要棺材他纔來了興趣。”
“不過你們小心點,我們總督大人的原話是:向來只有我韋天子找別人要東西,今天有人來找我要東西?還跟我要棺材?這是要讓我給他送死嗎?!”
韋鐵頭聽完這話當場就跪在了地上!
他一輩子沒見識過今天這樣的場面,他心態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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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鬆一把拽起他:“不準跪!誰都不準跪!”
他們進入別墅大門,迎面而來是一個廣闊的平臺,由園林、假山、庭院、亭榭組成。
穿過這平臺即爲別墅的主體建築,朝向正南,其平面佈局呈倒“凹”字形,東、西兩側耳房爲八角形,設開敞式挑廊與主體建築相連,均爲上下兩層,奢華大氣。
它的上層建有一個半月形觀的景陽臺,此時有一羣人就站在那裡說笑。
具體來說,這一羣人裡是十多個穿着綾羅綢緞的人圍着一個穿軍裝的中年漢子。
漢子虎背熊腰、身材魁梧,臉膛漆黑、皮膚粗糙,整個人跟半截黑鐵塔一般。
他嘴裡叼着一根玉菸斗,吞雲吐霧之間,周圍的人紛紛給他賠笑。
而在他們下面的一層則站着筆挺的士兵,他們一靠近,這些士兵快速放平槍口對準三人。
虎視眈眈!
雲鬆回頭看。
不出意外,韋家爺倆就跪下了!
軍官上前敬軍禮,大聲道:“總督大人,卑職已經將您的老鄉帶到,請大人指示。”
韋天子隨意擺擺手,軍官跺腳敬禮小跑着離開。
他走到觀景臺最前面饒有興趣的看着三人,看到韋六斤父子風塵僕僕、病懨懨的樣子後板着的臉和緩一些。
但他還是用冷冰冰的語氣問道:“你們膽子很大呀,我之前沒有給村裡說明情況嗎?我說我韋天子與羅酆島恩斷義絕,以後誰再敢上門找我,我就斃了他!”
“你們是把我的話當耳旁風啊?”
“嗯?!”
他這個‘嗯’字一出口,下面的士兵紛紛拉動槍栓。
韋鐵頭嚇得趕緊磕頭。
韋天子身後的人羣發出不屑的鬨笑:
“窮在鬧市無人問,富在深山有遠親,真是好親戚。”
“這就叫——窮人在十字街頭耍十把鋼鉤,鉤不着親人骨肉;富人在深山老林,掄木棒打不散無義的賓朋。”
“這算什麼親戚?總督大人怎麼會有這樣要飯一樣的親戚?”
聽着他們的譏諷,韋六斤繃不住了。
他按照雲鬆的吩咐,在聽到諷刺後便猛的站起來嚷嚷道:
“韋總督, 你現在真威風、真厲害,這個我沒話說,你是總督,可你後頭的人真看不起人,他們把咱羅酆島的爺們看扁了!他們以爲羅酆島上的爺們是什麼東西呢?是海里沒骨頭的鼻涕魚嗎?”
雲鬆低聲道:“按照我說的來說,從這些年沒找你開始……”
韋六斤壯膽子叫道:“韋總督,這些、這好幾年了,你當總督好幾年了,我可從沒有來找過你,因爲啥?因爲啥呢?對,因爲咱自己有手有腳有船能下海!”
“咱吃不上香的喝不上辣的,撈到魚就吃腥的,撈到海帶就吃脆的,但咱活的坦蕩蕩!就跟你爺爺拉扯你一樣,我也把我家崽給拉扯大了……”
“放肆!”二樓衝出來一個年輕軍官。
他從腰上抽出手槍要開槍,韋天子揮手攔住他:“曹副官,你先讓他說。”
曹副官陰沉着臉打眼往下看。
然後猛的瞪大眼睛。
雲鬆也瞪大了眼睛!
臥槽!
熟人!
曹金棟!
老鎮醫藥世家曹家的嫡長子曹金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