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找他的並不是四目道長,而是一個王有德沒有聽說過的道士。
道號很嚇人,叫尋真子。
正所謂‘參謀不帶長,放屁都不響;道號連帶子,能定鬼神死’。
道士道號後面這個‘子’可不能亂加,道號叫‘某某子’的在古代那都是一門祖師爺級的得道高人。
現在世道亂了,修士們心野不守規矩了,但敢叫‘某某子’的也得是一方大能。
因此得知這樣一個人來找雲鬆麻煩,王有德自然擔心。
雲鬆則表示不用擔心,因爲他已經嚇尿了。
尋真子來找麻煩的聲勢很是浩大。
他糾集了不少百姓找上王家府邸,然後上了王家門樓,傲立其上,姿態卓絕。
雲鬆出門,看到的便是一個丰神俊朗的中年道士站在高處。
風吹過,他衣袂飄飄、長袖獵獵,就差在身上掛個牌子寫上‘我是高手’。
看到雲松露面,尋真子冷笑一聲一跺腳,跟大鳥似的從門樓上飛掠下來。
見此鎮上百姓紛紛驚呼,王宅是豪門,門樓得有四五米,從這麼高的門樓上跳下來還是挺驚人的。
雲鬆倒是覺得沒什麼。
當年他在大學參加過跑酷社團,他們社長能從三層樓往下跳,後來雲鬆給他推輪椅的時候他介紹過,高處跳沒什麼技術含量,只要命大就行。
尋真子落地站在了雲鬆對面。
他拱手做了個手勢,說道:“陰陽相看節節高,猶如天馬下雲霄;徒承師傅孫繼祖,世代踏鬼掛紫袍!這位師弟,貧道尋真子有禮了!”
對方這一番話說的雲裡霧裡,還好雲鬆看過《天目詭奇談》,知道他說的是江湖春點。
他這是在自報家門,而他的門派就在那首定場詩裡。
但《天目詭奇談》中沒有記述這個春點,雲鬆也不清楚自己該怎麼報。
於是他琢磨了一下說道:“夏商與西周,東周分兩段,春秋和戰國,一統秦兩漢!三分魏蜀吳,兩晉前後延,南北朝並立,隋唐五代傳!”
“這位道兄,小道雲松子也有禮了!”
尋真子懵了,他直直的看着雲鬆嘴巴微微張開,看起來很傻很天真。
他沒聽過雲鬆這套春點!
但偏偏雲鬆這一套說的流利又大氣,又是‘一統’又是‘三分’又是‘並立’的,聽起來絕不是胡扯,完全就是大門大派多年分分合合的歷史。
尋真子行走江湖多年,知道的各門各派春點衆多。
可是這年頭沒有聯網,他不可能知道所有門派的春點,於是雲鬆一頓操作把他唬住了。
他收斂起臉上的倨傲,冷臉道:“福生無上天尊,師弟,你昨日的事情有些過分了吧?”
雲鬆皺眉道:“道兄你這是說什麼話?昨天小道幹什麼了?”
尋真子卻是把他的疑問當成故意裝糊塗,便冷笑道:“好,你不承認便算了,但是師兄我翻山越嶺來這山裡鎮子一趟,你不能讓師兄空手而回吧?”
“昨天的事,師兄可以放一放,後面本鎮的事你得退避三舍,交給師兄來處理。”
雲鬆不明白他在說什麼,不過聽對方的意思是老鎮有什麼事需要他們處理,現在尋真子想來處理這事。
如果尋真子私下裡找他,然後把事情說清楚了,雲鬆肯定會退讓。
因爲他正準備找理由離開老鎮。
可是尋真子今天牛逼哄哄打上門來,上門後先爬屋頂再跳樓,
一口一個‘師兄’、張嘴閉嘴冷笑——
什麼意思?這是抽風了、得風寒了?
憑什麼你上門來我就得退避三舍?我雲松子不要面子的啊?
雲鬆不悅的說道:“道兄你有話直說吧,你是小道的老大哥,今天上門來肯定有事。”
“有什麼話您就直說,小道能辦的,肯定給你辦了,不能給你辦的,也希望道兄你體諒一下小道的苦衷。”
尋真子眉頭一皺長袖一甩,腰間寶劍搖曳中發出輕聲脆響。
他說道:“看來師弟是要裝糊塗裝到底了,好,那師兄我也不廢話,咱們手底下見真章!”
話音落下,寒光盤旋,長劍瞬間出現在他手中。
雲鬆甚至沒有看清他怎麼拔劍!
這是高手!
持劍在手,尋真子腳步如龍蛇,刷刷刷後退十餘步。
身影如風。
看熱鬧的人羣裡有見識不凡的,見此便驚呼道:“步罡踏斗!”
尋真子面露得意之色。
雲鬆不知道他得意什麼,不過能看出對方身手確實厲害,這應該是貨真價實的傳武高手了。
他揮手道:“慢着,道兄你今天上門模棱兩可說幾句話就要動手,這是擺明要欺負小道吧?”
王有德配合的上前發出弱弱的質問:“這位道長,你欺人太甚!”
尋真子又是冷笑一聲:“哼,貧道欺人太甚又如何?師弟你昨天傍晚誅殺貧道鬼奴的時候,就該想到有今天。”
昨天傍晚,誅殺鬼奴。
這下子事情清楚了!
雲鬆想起了伺便鬼最後那句‘我主人’也想起了苟文武說的‘找了個道士但要價太高’,瞬間一件事的前因後果出現在他心頭。
他所殺死的伺便鬼是尋真子養的。
這貨養了鬼嚇唬苟大戶家裡,然後上門要幫苟大戶家裡抓鬼,但要價很高,苟文武吝嗇不捨得,雙方暫時談崩了。
結果雲鬆湊巧之下將這伺便鬼給宰了,尋真子知道這事後以爲他故意跟自己作對,今天便來找他麻煩。
對方沒有給他思考時間。
尋真子抽出寶劍迅速挽了個劍花說道:“師弟,亮劍吧,咱們修爲上見真章!”
話說到這份上了,雲鬆也不廢話。
他將背後包袱轉到胸口,伸手從中拿出駁殼槍打開保險桿將子彈上膛。
手腕一轉,駁殼槍打橫着瞄準了尋真子。
尋真子傻眼了!
看熱鬧的百姓一看他亮出槍來趕緊後退,人羣裡驚呼聲此起彼伏:
“匣子炮!”
“快走快走,這是洋槍呀!”
“這槍厲害,一個彈子能打碎人頭!”
尋真子臉色漲紅了,他怒道:“師弟,你這是什麼意思?”
這下子輪到雲鬆冷笑了。
他冷笑道:“沒什麼意思,道兄,這老鎮是小道的地盤,你在這裡是龍得盤着是虎得臥着,別給臉不要臉,非得在小道面前擺你的前輩譜!”
“告訴你,你不夠格!”
尋真子脾氣不好,他拔腿欲衝,雲鬆手腕下壓‘啪啪’兩槍。
地上頓時多了兩個坑,塵土飛揚。
尋真子忍氣往後退,喝道:“師弟,你竟然用洋人的玩意兒來對付咱們同門,你……”
“你什麼你?小道在這裡送給你一句話,”雲鬆不屑的打斷他的話,“道兄,時代變了!”
尋真子知道駁殼槍的威力,他咬咬牙收起劍又說道:“好,你有種。但咱們道門弟子,用槍不合祖法吧?”
雲鬆不屑道:“用劍就合了?道祖上九天下九幽,什麼時候用過劍?”
尋真子額頭青筋暴起。
他咬牙道:“行,用劍也不合祖法,那咱們都是黑宗門人,而且貧道猜測不錯的話,你也是通靈派弟子。
“那咱們就以靈鬥靈,用修爲比個高下,如何?”
黑宗門人!
通靈派弟子!
雲鬆倒是知道這兩個說法,《天目詭奇談》中都有所記述。
黑宗是個泛稱,也叫詭道,相對的是名門正道。
倒不是說黑宗是邪門歪道,只能說他們修習的法術與名門正道不太相合,比如趕屍、比如養鬼、比如煉蠱。
黑宗下轄四派四門四總,通靈派便是四派之一,凡是所修法術與鬼相關的修士,都可以稱爲通靈派弟子。
可是雲鬆不養鬼,他都是直接變成鬼,詭道之下壓根沒有這樣的神通。
所以他堅定的認爲自己跟黑宗沒有關係。
當然即使有關係在百姓面前也不能承認。
百姓愚昧,對他們來說妖魔鬼怪便是邪祟污穢,這是決不能沾染的。
在百姓眼裡,黑宗弟子就是歪門邪道。
這樣雲鬆着急了,他用槍口指着尋真子叫道:“毀謗啊,你這是毀謗,我告你毀謗!誰是通靈派弟子?我不是,小道可不是!”
尋真子大怒,下意識爭辯道:“你怎麼不是?你敢說你沒有養鬼……”
“毀謗,絕對的毀謗!”雲鬆誇張的叫道,“誰養鬼了?你養鬼了?小道可沒有養鬼!”
尋真子說出那句話後也後悔了,他面色大變趕緊說道:“福生無上天尊,貧道剛纔胡言亂語罷了, 貧道自然更沒有養鬼!”
百姓們哪裡會信他們的話?
這下子真的要跑路了。
養鬼的道士不能碰!
雲鬆也想跑路。
可是尋真子這種黑宗弟子心理有問題,他不甘心被雲鬆強壓一頭,無論如何都要贏回來。
他又說道:“師弟,咱們都是道門弟子,這沒異議吧?那咱們用道門本領來一決高下!”
“這樣,”他看向百姓問道,“本鎮一定有受過邪術巫法禍害的人家吧?今天貧道和我師弟鬥法,就以解除邪術巫法來比拼本領,看看誰的修爲更高、誰的本領更大!”
雲鬆不屑也不耐煩,老子有槍,憑什麼跟你鬥法?
他有心拒絕,百姓們卻興奮的搶先說話:
“道長你們要怎麼鬥法?”
“搞快點搞快點,鬥法吧,趕緊鬥法!”
“怎麼鬥法?呼風喚雨嗎?撒豆成兵嗎?是不是要打仗呀?”
“打仗?打仗不得死人吃席?那我坐小孩那一桌。”
後面這個聲音雲鬆聽着挺熟悉,扭頭一看,一個高大肥壯的漢子杵在人羣后頭,跟個汽油桶成精似的,不是大笨象能是誰?
聽說兩人要鬥法,鎮上百姓熱情高漲。
他們平日裡生活苦悶,壓根沒有娛樂活動,夫妻幹架打孩子這就是街頭巷尾能討論好幾天的熱鬧事了。
所以現在他們統一一個態度:
耍猴的不嫌來看的活人多,瞧出殯的不嫌死人多,看着火的不怕火苗子高,耍流氓的希望姐兒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