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重大之事,慎重一下也好,不過最好不要太久。”阿斯那微微一笑,並沒有讓波旬馬上給出自己的答案,他手指探出,凌空虛畫,瑩瑩紫光中一名道人光影頓時浮現在宮殿穹頂之下,
一抹寒芒驟然從偉岸紫晶身影的雙眸中閃過。
“既然如此,老友,在南荒星域,吾一道分神和你的子體在攻略一個有趣的土著世界中有過合作,此子你有沒有印象?”
阿斯那手中虛畫的道人,赫然便是易塵的影像。
穹頂之下的光影以一種奇異頻率波動,似乎道人的許多其他特質信息便深藏在這奇異波動當中。
“義成子?有點印象,吾有一道子體便是死在此子手中,現在看來你那道分神似乎也在此子手中吃了大虧啊。”
話題轉換,波旬的神色也鬆弛了下來,不似之前那般嚴肅,他瞥了一眼易塵的影像,卻是對着阿斯那輕笑道。
“不錯,雖然不過是一個被吾流放的廢物,但是終究他代表着本座的顏面,義成子膽敢折辱吾之分神,所以吾必須要懲戒一番。”
“東南星域那裡現在是你的地盤,所以吾想派一名仙台九重的屬下去一趟南荒,正好今天吾趁着這個機會對你說一下。”阿斯那聲音清冷的說道,語氣頗爲隨意。
一名仙台兩重境左右的螞蟻,也只是一隻比較大一點的螞蟻而已,若非東南星域是波旬的地盤,今日又是恰逢其會,義成子的名字完全沒有資格出現在他與波旬今日的談話當中。
“義成子,說是芥蘚之疾都算是擡舉他了,一個無知無畏的土著而已。”
波旬大手一擺,示意這些都不過是小事,
“對了,你準備派哪個屬下前往?”
“就螣蛇吧,它距離南荒星域最近,吾借它一枚不朽金令助其一臂之力,五年之內便可到達,
螣蛇最近剛替吾拿下了天水界,且成功晉升仙台九重境,這一次剛好放其出去鬆快鬆快,畢竟攻伐天水界三千年,它也辛苦了,靈霞界的靈性便全部給它當做獎勵吧。”阿斯那隨意道,顯然對於如何對付易塵,早已有了腹案。
三言兩語間便定下了一界無數生靈的命運,這便是道果強者,可謂真正的口含天憲。
“你麾下五靈將之一的那頭蛇妖?看來這義成子確實將你得罪狠了,這頭蛇血脈不錯,以其天賦哪怕是積年仙台九重境大修也未必是其對手。”
“這樣吧,這個義成子不識天數,也打殺了吾一名子體。”波旬化作的童子略一沉吟,隨即擡頭展顏笑道,
“既然如此,吾便錦上添花,讓東南星域紅花佛也跟着走一趟吧,紅花佛修爲不在螣蛇之下,有它開啓血肉之巢當中的跳躍到距離南荒星域最近的節點,
無須五年,半年,半年即可到達靈霞界附近。”
“不瞞老友你說,那義成子不過是個添頭而已,吾對那靈霞界的秘密也頗有興趣,還有那義成子的屍首,吾要了,靈性可以全部給你。”波旬化作的童子負手而立,笑眯眯的說道。
“老友,看來你還是不大相信本座啊,也罷,成交!”阿斯那眉毛一挑,最終還是答應了下來。
紅花佛本體乃是波旬點化收服的一朵鬼臉食人花,修爲破入仙台九重境已經超過三千年,是波旬佈置在東南星域,坐鎮血肉之巢的一名大將!
三言兩語間兩人連易塵的屍首分配都已經確定了下來。
打殺土著義成子和阿斯那的陰陸計劃比起來,不過是小的不能再小的一件事。
“阿斯那,如果吾答應你的陰陸計劃,你能不能將你隱藏的第三枚道果給吾一觀?”
就在穹頂之下門戶即將幻滅之時,門戶另外一頭的波旬驀然開口說道。
“不要得寸進尺,波旬,吾給的誠意已經很足了!”
“半年,最多半年,答應與否給本座一個答覆。”
阿斯那大手一揮,穹頂之下門戶影像頓時幻滅。
球形宮殿之內再度陷入到一片死寂當中。
半晌後,驀然間紫晶王座之上的身影忽然長吐出一口濁氣,一枚顏色鮮豔欲滴的奇異道果自其頭頂升起,最終落入他的掌心之上。
沒有任何語言可以形容這一枚道果的強大誘惑力,它就像一顆鮮美多汁的果實,無時無刻不在誘惑着他人將其一口吞下。
這就是阿斯那隱藏的最後一枚道果——慾望道果!
“星河無限。”
“慾望永存。”
“慾望,纔是天道!”
凝視着自己掌中九道金環的瑰麗道果,驀然間阿斯那冷漠的面龐之上浮現一抹微笑。
大口一張,慾望道果頓時化作流光,被紫晶身影一口吞下!
….
….
人境,落日熔金。
一個綠水環繞的小山村內,一白髮老者和一名稚子正在院中柳樹之下納涼。
這座毫不起眼的宅院當中,最爲引人注目的便是那五棵高大挺拔的柳樹了。
稚子童真可愛,老者面容清癯,雙眸中閃爍着智慧的火光。
在爺孫倆中間,一張案几之上茶水正在沸騰。
此刻,頑皮稚子正抱着一本書冊正在饒有興趣的研讀起來,不多時,稚子忽然將埋首在書間的可愛腦袋擡了起來,指着書上的一行文字問道:
“爺爺,爺爺,書上說英雄英雄造時勢,那什麼是英雄,什麼又是時勢啊~”
被小孫子打斷了思索的老者放下手中書卷,看着已然化身十萬個爲什麼的小孫子,他也不惱,而是寵溺的笑着解釋了起來。
“瑞兒,打破砂鍋問到底是個做學問的好習慣,對於任何知識,你都得問一個爲什麼,是不是。”
“所謂時勢造英雄,還是英雄造時勢,其實一直沒有定論,不過爺爺以爲啊,這英雄與時勢,乃是互相成就互相依存的。”
“你想想爺爺和你說過的故事,在大秦還沒有之前,諸國紛亂之時,有過一段更加黑暗的五代歲月。”
“上千年動盪,國亂歲凶,這等時勢之下可曾有英雄出世?沒有,所以時勢如火,來煎人壽的大時代中,也不一定就有英雄出現,有的只是一批又一批的蟲豸。”
“在這之後,各方博弈,宗門,世家,朝堂,百家,無數梟雄搏殺之下,七國鼎立,英雄輩出,百姓生活又如何呢?”
“那一段歲月,列國伐交頻頻,百姓照樣流離失所,這些英雄又造出了何等時勢?”
“甚至有小說家戲言,一朝英雄拔劍起,又是蒼生百年劫。”
“所以爺爺以爲,時勢與英雄,乃是恰逢其會,互相成就。”
“比如大秦如今在位的千年帝君,氣吞萬里如虎,眼光毒辣,奮六世之餘烈終結亂世,可稱是英雄逢大勢的典範。”
“無數年動盪,人心思定,這就是時勢,千年帝君嬴肆趁勢而起,英武過人,這就是英雄,英雄碰到了時勢,這就成了如今雄霸天下之大秦。”
“那爺爺,既然嬴肆是英雄,那大秦國師義成子道長,他也是英雄嗎?”
“義成子道長自微末中崛起,橫掃天下宗門,壓得天下宗門不敢擡頭,與千年帝君陛下君臣相得,自然也算是英雄!”老者摸着稚子的沖天髻,寵溺的笑着說道。
“可是孫兒聽村子中的王員外等人說,易道長仗着修爲顯赫,橫徵暴斂,與民爭利,乃是天生的殺星,爲什麼他也算是英雄?”
“聽聞他曾經親自提戟,對着老幼婦孺下手,梟首數千,這樣的人不行書中所說仁義之道,也能算英雄?他應該是大狗熊纔對!”稚子眼珠子一轉,當即不服氣道,
“而且我還聽人說易道長荒淫無度,夜淫公主,日宿青樓,常常晝夜歡歌。”
老者將稚子抱到自己懷中,笑眯眯的給自己倒了一杯茶,略一思忖後這才解釋道:
“瑞兒,爺爺問你,自從義成子道長加入大秦之後,你身邊的叔叔伯伯們的日子是更好過了,還是變得比以前更差了呢。”
“是不是,王員外家的日子每況日下,你其他叔叔伯伯日子則是蒸蒸日上,不是逢年過節也能割上幾斤肉打打牙祭,村裡有出息的年輕人也都練上了高深武學,不懼山中豺狼虎豹了?”
“英雄,不是完人。”
“瑞兒,這個世上有一個十分殘酷的事實,那就是無論怎樣高大磊落的戰士,他在前進的時候都必然在身後投下陰影,直到他倒下,那些躲在陰影中的蟲豸纔會避無可避。”
“而有一些更加強大的戰士,他即使身死也依舊高高昂起自己的頭顱,屹立不倒,而他庇護下陰影中的蟲豸則會彈冠相慶,暗中向着四周宣佈,正是因爲戰士投下的陰影他們才能過得這麼滋潤,你們誰不服就去怪戰士吧。”
“爲什麼會這樣呢,因爲在這個世上,有人的地方,就有利益,有利益,就會有山頭和集團。”
“易道長想做事,肯定就會得罪其他的山頭,所以有人恨他入骨,也有人因他而獲利,更有人靠着國師的權勢爲自己謀私利。”
“這個世界不是非黑即白的世界,無非是一個誰吃大肥肉的問題。”
“那爺爺,你還是沒有說明白,到底什麼是英雄?”躺在老者懷中的稚子咬着手指,反過頭來仰望着老者清癯的面龐追問道。
“是不是英雄其實很簡單,英雄永遠站在最多的人那一邊,你就看那個英雄拿了大肥肉之後,有沒有將肥肉分給更多的人。”
“如果他做的比前面的人要好,他就是大英雄。”
“如果未來有人做的比他還要好,那麼他就不是大英雄了,他就不是大英雄了,他是阻礙世界變得更好的害蟲。”
“按照這個道理,易道長現在肯定算是大英雄!”老者佈滿老人斑的大手捏了捏稚子肥嘟嘟的臉龐,大笑道,“傻孩子,那些說國師的壞話可不要去和村子裡其他叔叔伯伯說,不然他們肯定會罵你的。”
“什麼夜淫公主,日日歡歌,國師食不過三餐,道侶不過兩三人,連王員外小妾數量的一個零頭還不夠,這對大英雄而言,根本無傷大雅。”
“瑞兒,你現在還小,你長大了就知道以國師的身份地位,只有兩三名相識於微末的道侶是何等難能可貴了。”
“這天下,多的是仙子想要爬上國師的大牀,只不過不得其門而入罷了。”老者目光深邃,頭顱望向天空,似乎陷入到了某種回憶當中。
稚子似懂非懂的點點頭,他掙扎着跳下了老人的懷抱,拿起案几之上的《大秦英雄傳》,翻到另外一頁。
不懂就問一直是他陶瑞瑞的好習慣。
他當即指着文中的一行字繼續問道:
“爺爺,賣鉤子是什麼意思!”
“這一段,英俊瀟灑的靈貓道長怒叱斬惡僧,說你覺嚴一個賣鉤子的出身,哪有資格在吾靈貓道長面前,侈談什麼仁義道德!”
“我日你的媽!”
“爺爺,我日你的媽什麼意思我知道,這個賣鉤子是什麼意思呢?”稚子滿目童真的問道。
這一刻,隱居山野的五柳先生終於是面色大變,心中悚然一驚,他一把奪過孫子手中話本《大秦英雄傳》,直接翻到作者那一頁,只見喵真君三個大字赫然映目。
“爺爺,你說的,對於任何知識都要問一個爲什麼,是不是,那到底什麼是賣鉤子啊。”
見老者久久沒有迴應,稚子忍不住搖晃着老者的胳膊追問道。
這一次,面對孫子的追問,五柳先生卻是臉上露出了難色,他一邊飛快翻閱着《大秦英雄傳》,一邊被這本小說中狂野的情節所深深震撼。
這哪是什麼大秦英雄傳,這明明就是黑貓道長大秦獵豔之旅,講的是黑貓道長和他的父親行走天下的故事。
故事中出現得最多的字句是黑貓道長的感慨——爹,咱倆真厲害!
“瑞兒,以後你不許再看這種話本小說。”
“尤其是這個叫喵真君的,絕對不許再碰。”
清風不識字,隨便亂翻書,只見扉頁打開,映入眼簾的竟是一個碩大的黑貓頭像,底下喵真君三個大字分外醒目。
此刻,陰府大地。
易塵可不知道兩大仙台九重境的福報正在往他身邊急趕,他此刻仍在奔赴戰場的路上。
斗篷人影一路疾馳,身形連閃間遠方竟是出現了黃沙分界的交界線。
這一刻,易塵竟是已經走出了黃沙平原,來到了另外一處紅土地上。
聖戟輕輕一劃,遠方紅土地上十餘隻正在遊蕩的十數米高的黑石怪當即碎裂。
堪比入道真君的恐怖黑石怪物如今在易塵眼中早已是一文不名。
喵子撒開腳丫子,一路飛奔,將碎裂後的黑石怪遺留的晶核全部撿回,黑的紅的都有。
“爹,咱倆真厲害!”
躥回易塵肩膀,喵子忍不住昂首感嘆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