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想要什麼寶物?”楚靈道:“不能給你,讓你瞧瞧、開開眼界是沒問題的。”
法空笑着搖頭:“不必了。”
一次兩次還好,再多了,皇帝那邊就急了。
他不覺得楚靈的行動能瞞得了皇帝,所以還是要識趣一點兒,現在的自己還不是皇帝的對手。
即使有一天自己真能打得過皇帝,恐怕也不能硬來,畢竟金剛寺還在大乾。
楚靈輕哼一聲,斜睨着他:“你就是矯情。”
法空道:“我要是不矯情,皇上就會來找我了。”
“所以說你膽小。”
“我如果不膽小,已經死了。”
“你可是神僧啊。”
“神僧只是虛名而已,”法空笑道:“真要被人冠之以神僧之名,便覺得自己很神,那纔是真的傷。”
楚靈一怔。
法空這一句話忽然給了她莫大的觸動。
對呀,別人冠以神僧,他卻從沒因爲有這個名號而變化,依舊是原本的模樣。
換成旁人的話,還會如此嗎?
會不會更矜持一點兒,架子端得更高一些,或者排場或者自視都要更高一些?
可他依舊如常,並不受影響。
這份心性,還真不愧是神僧之名。
“好吧,那我就不弄寶物啦。”楚靈道。
她這一次這般熱心,其實是愧疚。
她覺得法空立下了那般大功,皇帝竟然沒有特殊的厚獎,太過小家子氣,她要代替彌補一番。
法空坦然接受,她很高興。
可也只接受了兩件寶物,而有一件還是假的,順便還幫忙解開了一個陳年舊秘。
雖然這件秘密讓父皇摔了一個茶盞,怒罵了一晚上,但心裡現在可踏踏實實的。
“殿下,現在足夠了。”法空微笑:“那一顆聖僧舍利就足夠,不必再多了。”
“行吧。”楚靈抓起烏木劍轉身便走。
法空輕咳一聲道:“殿下。”
楚靈停步,扭頭看向他。
法空看向她手上的絲帕。
楚靈低頭看看,不解的看他。
法空道:“這個還是毀掉吧。”
他輕輕一拂。
楚靈只覺掌心微震,隨即手上的絲帕化爲粉末,從她手指縫間滑出去。
她瞪向法空哼道:“這是幹什麼?”
法空笑道:“還是小心爲好。”
“好像我能害你似的。”楚靈惱怒的玉臉緋紅。
她一下想明白了法空的用意。
特意碎掉手帕,卻是防着她的,防止她用法空的精血做什麼壞事,要害他。
法空這和尚太過分了,竟然還要防備着自己,簡直讓人寒心。
“殿下我是信得過的。”法空溫和的看着她,平靜說道:“但是你若回宮的話……”
“哼,誰稀罕害你!”
“天下間想殺我的,多不勝數,且不說我擋了多數大夫的路,高僧的路,還有武林各宗……”法空搖頭:“不小心一些,恐怕屍骨早就寒了。”
楚靈哼一聲,轉身便走。
法空搖頭笑了笑。
——
法空正拿着淨瓶觀瞧,沉浸於醺醺然之中,林飛揚忽然出現,低聲道:“魔宗六道打起來啦。”
法空輕頷首。
“釣月道一些人去找李少主,結果被李少主殺了兩個大宗師,廢了六個宗師,剩下的逃掉了。”
“只有釣月道?”
“對。”林飛揚點頭道:“覺得他們的聯盟分裂了,釣月道忍不住氣,前去理論。”
“現在的李少主啊……”法空搖搖頭。
李鶯現在如此嗜殺,一半原因是改變了想法,一半原因是誅魔劍訣上。
“李少主現在極厲害。”林飛揚讚歎道:“真是厲害,佩服佩服。”
他覺得這樣最痛快,就應該這麼幹。
殺得血流成河,殺得他們不敢冒頭,那就個個都老實了。
他們敢如此放肆,不就是看李鶯是女人,而且還顧全大局嘛,其實就是欺軟怕硬。
現在卻不一樣了。
他看得出來,現在的魔宗六道都有點兒怕了,沒看只有釣月道這個出頭鳥敢上門理論?
剩下的兩道根本屁都不敢放一個,這便是威風,何必委屈求全呢!
魔宗這些傢伙,根本就是畏威不畏德的,就是一個字:殺。
法空看他一眼,搖搖頭。
一味的殺並不能解決問題,只會製造問題,掩蓋問題,到最終都會爆發出來。
現在看,效果極好,乾脆利落。
豈不知禍患已經埋下,將來總會有爆發的時候,不是不報,時候未到。
林飛揚看他如此,忙道:“住持,我暗中幫一把李少主吧?”
“別摻合進他們的事。”法空正色道。
“是。”林飛揚只能答應。
傅清河此時過來,合什一禮:“住持。”
法空點點頭,溫聲道:“傅清河,有什麼事?”
“我想回一趟天海劍派。”
“去吧。”
傅清河看他如此痛快,反而遲疑一下。
法空笑道:“去吧,應該是有未了之事吧?”
“……家師的忌日到了。”傅清河緩緩道:“我想回去奠拜。”
林飛揚忙道:“老傅,他們能讓你奠拜?天海劍派的傢伙可沒那麼心胸開闊吧?”
“我會偷偷的去。”傅清河道。
林飛揚還是覺得不妥當:“老傅,依我看,還是在這裡遙奠吧,總比去那邊好。”
他覺得天海劍派的傢伙一定會生事端,說不定會把傅清河廢掉,從而報復住持。
現在傅清河便如同住持的一隻胳膊,而自己是另一隻胳膊,廢掉傅清河的武功,便如剁去住持的一隻胳膊。
這樣確實會報復到住持。
而且,傅清河原本便是天海劍派的弟子,這麼廢掉武功,完全可以說是天海劍派的內務事,輪不到外人管。
傅清河緩緩搖頭,神色堅定。
“行啦,去吧。”法空擺手阻止林飛揚。
“多謝住持。”傅清河合什一禮,轉身退出小院。
林飛揚看着他背影,擔憂的道:“住持,老傅這麼回去,就是自投羅網啊,現在他在我們寺裡,天海劍派再怎麼惱怒也不敢亂伸爪子,可是到了天海劍派的地盤……”
法空頷首。
林飛揚繼續說道:“甚至他們會以傅清河爲誘餌,誘住持你過去呢。”
住持是強,可再怎麼強,到了天海劍派的地盤,讓天海劍派所有大宗師一起圍攻,還是很危險的。
法空笑了笑:“且看天海劍派的膽量吧。”
“住持你也想大開殺戒?”林飛揚精神一振,聽出了法空話裡隱隱透出的寒意。
“就看他們的選擇了。”法空道:“如果真敢對傅清河動手,那就別怪我心狠。”
林飛揚頓時精神一振。
明明能狠狠收拾天海劍派,卻只是教訓了一次,高高舉起板子,卻輕輕的落下,只拍死了幾隻蒼蠅。
這實在不過癮。
——
一輪明月當頭照。
李鶯正站在小院裡,沐浴着月光,輕輕誦持着大悲咒。
一襲月白中衣,晶瑩如玉的臉龐,微闔眼簾,修長的睫毛在輕輕扇動。
宛如一尊白玉美人,又如寒宮的仙子。
法空無聲無息的出現在她對面。
她睜開妙眸,淡淡看向法空,平靜而淡漠,宛如看一個陌生人。
法空微笑看着她。
這是大悲咒已經入得三昧,當真是悟性驚人。
這便是佛門所說的慧根。
如果李鶯入了空門,必然也是有道高僧。
“你來了。”李鶯吐氣開聲,聲音清脆柔婉,淡淡道:“是白天的事吧?”
法空點點頭:“來看看你失沒失控。”
“沒有。”李鶯搖頭:“殺他們是我深思熟慮的結果,並非一時衝動。”
“那便好。”法空點點頭道:“別失了心智纔好,釣月道看來是不準備收服了?”
李鶯沉默不語。
法空對釣月道還是頗爲了解的。
因爲金剛寺的死對頭便是釣月道,而且還囚禁着不少釣月道的高手。
他們的韌性驚人,絕不容易屈服。
李鶯顯然是失去了耐心,要直接以勢壓人。
可這樣一來,釣月道很難真正的歸心,以殺來收服釣月道是不太可能的。
“這樣恐怕很難收服他們。”
“先殺掉這幾個冥頑不靈的,剩下的再說吧。”李鶯搖頭道:“我不殺他們,也不可能收服的,有這些頑固傲慢的傢伙,一輩子也甭想。”
那幾個長老頑固之極,而且自視極高,縱使自己殺了不少大宗師,他們還是覺得她一個女兒身,不應該做魔尊。
說她老老實實做一個尋常的殘天道弟子即可,甚至不應該接手殘天道的道主。
倚老賣老,一味指責,諷刺奚落。
他們就是成心找死,那自己就成全他們,送他們上路。
“冥頑不靈……”法空點點頭:“那你要準備整個釣月道都跟你爲敵了,而且……”
“剩下的幾道也一樣。”李鶯哼道:“我手段太過剛烈,引起了他們的反感。”
“正是如此。”法空道:“你這條路可不好走哇,需要一顆心足夠堅定。”
殺人多了,那便會有愧疚,心魔便會找過來。
這個時候需要她有足夠堅定與足夠純淨的心境,否則,終究還是會被心魔反噬而亡。
“我已經有所準備。”李鶯淡淡道。
法空道:“即使要殺很多人,甚至死很多無辜之人,你還是要成爲魔尊?這一條路將是鮮血與白骨所鋪成的。”
李鶯緩緩點頭。
她雙眸閃爍着粼粼波光。
“這是何苦呢?”法空嘆一口氣。
他現在都替李鶯累。
這是自討苦吃。
李鶯輕輕道:“如果六道不一統,那麼魔宗早晚會消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