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二猛帶着大部隊進入了山間小道中的那個峽谷,阿依古麗按照他臨行前的囑咐,帶着一個千人隊在後面跟着。到了這時候,她故意放慢腳步,讓這千人隊和前面的大部隊慢慢拉開了距離。
突然,峽谷裡喊殺四起,護送樑敏的千總知道前方有敵人埋伏,立刻命令一百多個爬山高手帶着繩索去爬斷涯。
樑敏卻大聲命令千總,帶領隊伍向峽谷的一側山坡進攻,試圖打開一面埋伏,佔領高地,救張二猛出來。
千總並不理會樑敏的命令,只是一味按着自己的主意,指揮着隊伍,把樑敏和阿依古麗護衛在中間,向斷涯靠近。
樑敏大聲呼喝那千總的名字道:“你不服從我,以爲我不敢斬你嗎?”話沒說完,後腦一疼,昏死過去。
阿依古麗背起樑敏,跑向斷涯。
那一百餘爬山好手有一半已經接近了涯頂。待阿依古麗趕到涯下,已經有人爬了上去,放下了繩索。
阿依古麗把樑敏縛在身上,沿着繩索上到涯上。一百餘爬山的士卒也大多上來,紛紛放下繩索,把武器兵刃拽上來,然後開始拉山下的士卒上來。
一切都進行的井然有序,悄無聲息。
待又拉上了百餘人,士卒紛紛收起繩索,圍聚到阿依古麗身邊來,此時樑敏還沒有完全清醒。
阿依古麗看着士卒道:“你們跑我這裡來幹什麼?趕緊把大家都拉上來!”
一個把總道:“我們千總說了,我們這兩個百人隊護送二位夫人回基地,其餘的殺進谷去,要死大家一起死,要活一起活!”
黑夜裡,阿依古麗看不清那把總的面容,從對方的話音裡,卻能聽得出慷慨和悲壯。
阿依古麗抹乾淨眼中流出的淚水,一咬牙,背起樑敏,再不說話,向着基地的方向去了。
辛思忠帶着親兵衛隊趕到峽谷的時候,峽谷裡順兵和新軍已經廝殺在一起,一片混亂。黑暗中根本無法下達軍令,只能眼睜睜看着雙方廝殺,直到一方把另一方屠戮殆盡!
他急得團團亂轉,派出親兵四下裡尋找帶隊的偏將。
革左五營打仗,向來是軍官和士卒一起上陣拼命,偏將早就和對方砍殺在一處,又到哪裡去尋他?
半個時辰之後,親兵才把殺得渾身是血的偏將找了來。那偏將看到辛思忠大叫道:“大哥,你咋還親自跑來了?”隨後就發牢騷道,“奶奶個腿的,這幫明軍着實不好打。咱在暗處,一頓亂箭就射殺他一半人馬了,可剩下的這幫兔崽子不但不怕,還來了精神了,抗到現在都沒有跑的!咱這回人死老了,這個買賣沒賺着。”
辛思忠顧不上多說別的,大聲命令道:“立刻鳴金,讓你的隊伍退出來!”
那偏將一臉不相信問道:“啥?咱打成這樣了咋又不打了?”
辛思忠嚴肅了道:“先傳令退出來,等有空我再和你細說!”
那偏將疑惑不解,卻也不敢違抗命令,稀裡糊塗答應一聲,跑下山去。一會功夫,山林四周都響起了鑼聲。
順兵邊戰邊退,漸漸退到峽谷四周,和新軍拉開距離,卻仍舊是將他們圍在中間。
峽谷裡死傷累累,只中間還有一千餘新軍圍成圈子,站立在那裡。
辛思忠走到自己的隊伍前頭,大聲對新軍喊道:“我們是闖王的隊伍,我們是爲天下百姓謀活路的!聽你們的信天游,你們也是爲百姓纔打仗。我知道你們不是明軍,我們爲什麼要自相殘殺,爲什麼不能站到一起,把無道的昏君推翻,讓這天下百姓過上好日子?你們誰是領頭的,站出來,我和他說話!”
新軍裡,一個把總抹一把臉上的血水,站到隊伍前面來,大聲道:“我們這些站在這裡的,還有那些死在地上的,以前都是百姓!我們拿起武器參軍,就是讓你們逼的!還爲天下百姓謀活路,放你孃的狗屁!廢話少說,大將軍的士卒,沒有孬種!想哄着老子投降,做你孃的春秋大夢!有種放馬過來,老子和你大刀長矛上見真章!”
新軍一起大聲吼叫:“血戰到底,誓死不降!”聲音在寂靜的山谷裡乍然響起,傳播出去甚遠,每一個順兵都能聽到這誓死如歸的吼聲。
辛思忠默然無語。
魯文彬在隴中縱兵燒殺搶掠,他也聽到一些風聲。
闖王的軍隊迅速擴大,難免魚龍混雜,就是闖王自己的老營,最近也約束不住,時有擾民的事發生。
照這樣下去,就算打下這天下,這天下,還會是老百姓的嗎?
偏將在一旁火了,大罵道:“這幫兔崽子,給臉不要臉,不投降老子就滅了你們!老子還怕你們不成?”說罷就要傳令進攻。
辛思忠揮手製止了偏將,大聲對對面的士卒說道:“你們早晚會知道,闖王就是咱陝北人,和你們一樣,都是受地主老財氣的窮苦人!他是不會禍害百姓的,更不會對老百姓動刀槍。那些禍害你們的人,早晚闖王會懲罰他們。你們走吧,回去給你們大將軍帶個話,咱們不要再自相殘殺了。只要他是真心向着窮苦人,闖王就會接納他,重用他。讓他早早迷途知返,跟着闖王,爲天下的老百姓,把這江山打下來。”
說罷,他回頭對身後的偏將下令道:“讓開道路,放他們過去。”
偏將急道:“就這麼把他們放了?他們可殺了咱們不少人呢。”
辛思忠瞪偏將一眼,火把光影裡,偏將見他雙眼血紅,像要冒出火來一般,嚇了一哆嗦。
都是爲了百姓謀活路的軍隊,卻稀裡糊塗的打的如此慘烈!
魯文彬放縱士卒燒殺搶掠,壞了闖王的名聲,這些都讓辛思忠窩火到極點,聽偏將還想打,氣得他大叫一聲道:“放他們走!”
那偏將再不敢多言,慌忙傳令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