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 不會哭吧？
雖然一貫討厭女人哭，但想起烏那拉有可能被他罵哭，四少有些靜不下心神, 時不時的屏息靜氣聽隔壁的動靜。
她一貫堅強, 但剛纔的臉色實在不怎麼好。
女人的眼淚都是一樣的珍貴, 只不過有的人哭的太多, 就貶值了。像烏那拉這樣的, 哭一次可謂是價值連城。
正猶豫着要不要去勸勸的時候，剛剛離去的烏思道卻又去而復返了。
“手機落這兒了。”烏思道解釋了自己回來的原因，在四少的辦公桌上找到了自己的手機。
正要離開的時候, 卻被四少叫住，“那那剛纔回來了。在隔壁辦公室。”
“不去找她了, 我回去還有點事情。”
“等一下。”四少叫住烏思道, 有些尷尬的說：“剛纔我說話重了點, 你幫忙勸一下。”
烏思道愣了下，揮手, “放心吧，不用勸。只要不提到她年齡有關的，那那都不會真的生氣的。”
四少沉默了片刻，更加尷尬的問：“如果說她急着嫁人呢？”
爲什麼你身爲上司，要在辦公時間跟我表妹討論急着嫁人的問題呢？烏思道用很懷疑的眼神看了四少一會兒, 默默的去敲首席秘書辦公室和總裁室之間的門。
“請進。”
裡面傳出的聲音並不像是哭過, 四少微微的放下了心。
烏那拉擡頭看見進來的是自家表哥, 刻意端出來面對四少的即有禮貌又拒人於千里之外的面具就有些破裂, 真是浪費表情！
“你怎麼來了？”
“跟四少談交換股權的事情, 順便來看看你。”烏思道根本沒有哄人的自覺，笑的很欠揍。
烏那拉在自家人面前向來任性, 此時心情不好，更是無所顧及，冷着臉遷怒，“談完了還不回去，我心情不好，不想見你。”
烏思道搖了搖頭，也不堅持，退出來做出一副無能爲力的模樣，“她不想見我。家裡一貫寵她，她在氣頭上，我不好多說。她一向最聽你的。”
“她一向最聽你的。”這樣的話四少還是第一次聽說。
烏那拉在公司一直是一個很得力的助手，四少以前的秘書沒有一個能比得上她吃苦耐，更難得的是聰慧細心。除了最近這半年公司裡風言風語太多，讓她對年齡問題和結婚問題越來越敏感之外，幾乎可以算是個完美的女強人。
自然，服從上司的命令這一點她做的也很好。
但是現在烏思道用那樣無奈又寵溺的語氣說烏那拉一向最聽他的話的時候，卻多了幾分特別的味道。
看到四少有些驚訝的表情，烏思道也做出一副驚訝的表情，眼底卻掠過一絲戲謔的笑意，“那那是爲了你進大清的，你難道不知道嗎？”
四少想起那句“嫁人當嫁艾胤禛”，臉微微的發熱。這件事到底有多少人知道？難道他是最後一個知道的？
“我冒昧問一句，四少有沒有喜歡的人？”烏思道忽然說。
“沒有。”四少對接下來的談話竟然有些期待。
烏思道拉開椅子，做出一副痛心疾首狀，“四少，我這表妹真的不錯，出得廳堂，入得廚房。雖然有的時候任性了點，但是這些年收斂多了。”
“我不覺得她任性。”四少垂眸，掩飾住眼底的表情，語氣淡淡的。
“嗯，除了當初爲了你進大清那件事，她實際上也沒任性過。”烏思道再次強調當初烏那拉的壯舉。
四少的眼角抽了抽。
“那那在家一直養尊處優，在大清這幾年，卻一句苦都沒叫過。我這表哥看在眼裡都心疼。從小到大，真沒見過這丫頭對誰這麼上心過。”烏思道爲自家表妹做完宣傳，看着四少說：“如果四少沒有喜歡的人的話，不如考慮考慮那那。”
四少嘴角噙了些笑意，很配合的點頭，又表現出有些爲難的模樣，“就怕那那不願意。”
這烏思道倒是有些意思，剛纔故意點出烏那拉去了營銷部找九少，試探出他的心思，然後又來說媒。
雖然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能隨機應變把心機用到這種不着痕跡的地步，也算是難得的人才了。恐怕在商場上也是一個厲害角色。
可嘆他出差一個多禮拜，好不容易藏下去的心事就這樣輕易的被試出來，還直到剛纔才發覺，真是汗顏。
“我這表妹從來執拗，認準了一件事便不達目的不罷休。只不過女孩子臉皮薄而已。而且四少一向公私分明，這丫頭就算是有心思，也只能藏在心裡不敢說出來。”
烏思道走了以後很久，四少都在想他剛纔說的話。
無欲則剛，關心則亂。
他以前認爲可以用冷凍的方式解決問題，現在已經被證明是不明智的。
這一次他真的栽了，他必須正視這個問題。不然，今天只是烏思道無傷大雅的一個小陷阱，他日就是對手抓住這個弱點來對付他了。
而且他的情緒也不容許他把這件事情擱置下去，現在僅僅是烏那拉往營銷部跑他就控制不住脾氣，假如烏那拉真的嫁人了，還不知道他會怎麼樣。
人生第一次，對一直以來引以爲傲的自控力沒有半點信心。
只是，所有人都認爲她喜歡他，是因爲五年前她爲了他進大清的事情。五年前，她只有二十歲而已，對他的認識不過是八卦雜誌上的隻言片語。那時說的話，做的事，現在還算數嗎？
何況她一直在急着相親。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
以前讀到這首詩，只覺得旖旎婉轉，如今才知其中患得患失的苦澀。
週末老宅子吃了飯，時間還早，烏思道便去烏那拉那裡坐了會兒。
烏那拉懶懶的靠在沙發上，看着她家表哥鼓搗她的電腦。她總是會往電腦裡塞很多程序，過一段時間電腦就變得又慢又遲鈍，像個腿腳不靈便的老太太，她家表哥來喝個茶電腦就立刻返老還童，等待她新一輪的摧殘。
“聽說你最近跟艾家九少走的挺近？換目標了？”烏思道一邊清理磁盤，一邊閒話家常。
“嗯？一次失足就足以遺恨千古了，我哪兒能掉進類似的坑裡。趕快把自己嫁出去纔是正經事。不過是工作之餘順便看看美男而已。”
“其實我覺得九少這個坑還是有其讓你不得不跳的特質的，你不是一直嫌棄在四少這裡不被欣賞嗎？四少連句讚賞的話都吝於說，聽說九少誇過你？他可也是出了名的不輕易夸人。”
消息倒是挺靈便的，烏那拉瞥了一眼她家表哥，看來最近很關注大清啊。莫非她家這個熱衷於看別人家族內鬥，並出其不意摻一腳的表哥準備把黑手伸到大清集團裡了？
“有什麼可高興的。”烏那拉悶悶的回答。
他家表妹什麼時候這麼淡定了？烏思道訝異的看了她一眼。
“別看了。”烏那拉鬱悶的轉過他的頭，“我決策了一個略有些風險的單子，他覺得我有擔當而已。”
“很好啊。”烏思道心裡的不解加深，烏那拉的弱點在於過於優柔寡斷，在這方面受到讚賞，她應該十分高興纔是。
“他認爲我應該受到讚美，是因爲我的位置只是個秘書。如果我坐在總裁的位置上，一個千萬的單子便要猶豫，根本就是十分失敗。”烏那拉抱着抱枕嘆了口氣，很挫敗的說：“表哥，我的才能，只能做一個秘書，跟在四少身邊越久，我越明白我是不可能挑起烏氏的。形勢好的時候尚且不堪重任，現在四分五裂的情況我就更加無能爲力。”
“嫁個靠得住的男人便是了。”烏思道看都不看烏那拉，淡淡的說。
烏那拉不說話，抱着抱枕側躺在沙發上。
“那那，當初你在烏氏處處壓抑，所以我支持你進大清歷練，但並不是希望你變成今天這個樣子。”烏思道覺得自己很命苦，好容易休息個週末，還要來表妹這邊當心理醫生兼媒婆。
“我希望你能看看烏氏以外的世界，不要像那些人一樣困在裡面。而且你鋒芒太露，也希望你能磨一磨。如今看來，卻磨得太過了，棱角都沒有了。你對自己太沒有信心。因爲沒有信心，所以開始在意別人那些閒言碎語，鬧得自己越來越不開心。其實你要明白，這個世界上並不是每個人都像四少一樣優秀，他那樣聰明又肯努力的人，畢竟還是少數。你做的已經很好了。四少嘴上不說，心裡卻是對你很滿意的。”
烏那拉嘆了口氣，忍不住把心裡的壓力傾訴出來，“你這樣覺得，只是因爲你跟四少是一樣的人，總是能輕易看出別人的心思，冷靜鎮定心思深沉。我接觸到的人，四少，你，爸爸，八少，九少，甚至那個名不見經傳的十少，甚至九少身邊的劉姐，你們一瞬間轉的心思，我可能想破頭都想不到。你們用的一些手段，結果出來的時候我都沒有辦法想通過程。有你們這些人在周圍，真是讓我這樣平庸之人的努力顯得異常可笑。前一段時間見到完顏公司的大小姐，才十八歲而已，生意場上乾脆利落的手段已經讓我自慚形穢了。”
“表哥，這五年我很慶幸沒有呆在烏氏坐井觀天。以前的我太狂妄了。我知道這樣逃避很對不起爸爸，但是我擔不起烏氏的責任。我現在只想嫁出去，也不敢奢求嫁四少那樣的人物，平平凡凡就好。”
“那那，你甘心接受一個平凡的人將就一輩子嗎？”烏思道沉默了半天，才說出這句話。饒是他平日舌燦蓮花，如今卻不知從何勸起。周圍的人給了她太多壓力，曾經的樂觀開朗，活力十足變成了現在的內斂沉穩，甚至隱隱的有些自卑。這是在大清那個精英遍地的地方呆久了必然出現的後果，當初他跟老爺子卻沒想到。
五年的時間，折斷了烏家大小姐驕傲的翅膀。看着她現在的模樣，烏思道隱隱的有些心疼。
“我不小了。”烏那拉別過頭，悶悶的說。
“才二十五歲而已。”烏思道淡淡的笑了笑。烏那拉長相不是那種顯年輕的類型，職業裝打扮加上在公司待人接物都比較嚴肅，看起來便會成熟一點。但是再過五年，她也還是這個樣子。其實不必這樣擔心。終究，還是對自己太缺乏信心。
“實在不行，回頭考證一下咱們兩個的血緣關係出沒出三代，我勉爲其難的娶了你也就罷了。”烏思道看她始終怏怏不樂，便逗她。
從烏思道姓烏她卻叫他表哥這一點就可以看出來他們之間親戚關係的複雜程度，但是絕對還是屬於三代以內旁系血親的範疇以內的。就算不是，她也不能拿後代來冒險，誰知道這個陰險狡詐的表哥會生出什麼樣的孩子。
“我幹嘛要嫁一個腹黑陰險的丈夫來給自己心理壓力啊。”烏那拉振作精神，白了他一眼，毫不領情。
伸了個懶腰，看時間居然已經過了下午五點，不由的又有些沮喪，“週末就這樣過完了，發明上班這種活動的人真應該拉出去斃掉！”
烏思道看了看錶，也覺得鬱悶。他看四少順眼，本來想來做做說客，結果看這情況是要無功而返了。
那那現在正處於被周圍太多老狐狸式的人物壓的透不過氣的敏感時期，只希望四少不要走錯棋纔好。
不過所謂好事多磨，閒着無聊看看這兩個冷靜自制的人因爲感情糾紛做出一些幼稚的事情，也挺有意思的。
2009年3月6日漫舞流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