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快點!”
馬六甲海峽北部,明軍巡邏艦張經號上,艦長韓仲急切地喊着。
在他旁邊的鍋爐旁,四名水兵正拼命剷起煤塊,不停地填進火紅的爐膛內,鍋爐內淡水在熊熊烈火的高溫下不斷汽化,積聚成高壓蒸汽,驅動着蒸汽機活塞不斷往復運動,帶動着減速箱內齒輪組高速旋轉,然後變成強勁的低速動力通過傳動軸傳遞給船體兩側明輪,明輪的旋轉和輔助風帆共同推動這艘三百噸的戰艦以超過十節高速狂飆。
而就在它後面不遠處,一支龐大的艦隊正全速航行,一艘艘張滿帆的巍峨鉅艦乘風破浪。
最前方兩艘二十丈長,擁有三層炮門的巨型戰艦,側舷各數十門大炮不斷向外噴射着火焰,巨大的炮聲響徹海面,刺耳的呼嘯聲不斷劃過,炮彈激起的水柱在這艘小船身旁接連不斷升起,衝得船身劇烈搖擺,看着就像一隻被獅羣圍獵羚羊,而它唯一能做出的反抗,就是前後甲板上各一門九斤甲板炮,那炮口噴射出的火光在後面火山爆發一樣的烈焰相襯下是那麼微弱。
“轟!”
一聲巨響。
一枚實心炮彈驟然打在張經號前甲板上,瞬間砸得碎片飛射,一個巨大的窟窿出現。
“瑪的,真不講究,兩艘二級戰列艦圍攻一艘巡邏艦。”
韓仲悲憤地說道。
他是隸屬鎮南守備府的,現在南洋明軍各基地,都有這樣的巡邏艦,主要就是在外海巡邏打打海盜維護一下航線之類,誰成想今天居然一頭撞上了十字軍的大艦隊,嚇得他趕緊掉頭就跑,誰知道機器又出了點小故障,等排除之後就成現在這局面了。
現在就看他能不能撐住了。
他的速度比敵人快,但快得不是很多,必須硬撐一段時間才能擺脫敵人,但在兩艘二級戰列艦炮口下硬撐可不容易,那是整整一百八十門大炮,哪怕只有一半用來轟他,那也是每隔一分多鐘就是九十枚炮彈砸過來的節奏。
“上甲種彈!”
他咬着牙吼道。
就在同時又有一枚炮彈擊中張經號,被激起的碎木打得後甲板炮附近水兵一片哀鴻,他顧不上多想了,帶着身旁幾名水兵立刻衝過去拖走死屍和傷員,緊接着兩名水兵擡出一個木頭箱子,打開后里面是四個小木箱,外面封着蠟,取出一個打開,裡面還是一層蠟封,打開蠟封後纔是一枚尖頭柱形炮彈。旁邊槍炮長迅速拿出引信盒,取出一枚金屬圓盤引信,看了一眼作爲目標的敵艦後緊接着在上面標着刻度的位置打孔裝上,早就等待的一名士兵立刻接過從前面塞進炮膛一推到底。
“頭兒,就這四顆。”
槍炮長說道。
甲種彈雖好,但價格昂貴使用危險,哪怕那些戰列艦上都只是少量攜帶,更何況他們這樣打雜的巡邏艦,每艘都不過是配上一箱危急時刻救命的,實際上根本就沒想過會用它們參戰。
“知道!”
韓仲沒好氣地說。
緊接着他趴在大炮上開始仔細瞄準,就在這時候又有一枚炮彈擊中了張經號,艦首甲板炮一下子被巨大的威力砸飛,對手可是恐怖的二級戰列艦,那上面隨便一門大炮都最低和張經號上的九斤炮一個級別,十二磅那都是戰列艦的最基本配置,其他什麼二十,三十,四十甚至五十磅級別都不稀罕,這還幸虧沒有被那五十八磅巨炮擊中,要是那東西哪怕實心彈打在這艘小破船上估計也得一炮秒殺了。
完成瞄準的韓仲驟然拉動炮繩,隨着一聲巨響,在炮口噴出的熾烈火焰中,那枚甲種彈高速旋轉着飛向兩裡外的目標。
“操!”
緊接着觀察員發出一聲無奈地喊叫,就在同時敵艦旁邊升起一道爆炸的水柱。
炮彈擊中了,他的高倍望遠鏡中甚至能夠看到對面那艘二級戰列艦側舷,被打出一個明顯的痕跡,但也僅僅是痕跡,兩尺厚的堅固柚木直接把這枚小炮彈彈開,它太小了,根本不可能擊穿這種等級的戰艦,而時間引信也無法讓它在擊中瞬間爆炸。
“裝彈!”
韓仲吼道。
第二枚甲種彈迅速裝上。
緊接着射出。
但結果卻打空了。
然後是第三枚。
這一枚還是打空了。
起伏不定的波濤中,哪怕再好的炮手也得靠運氣才行,實際上因爲是線膛炮再加上有測距儀幫助,明軍的命中率相比歐洲海軍已經堪稱逆天了,如果對面敵軍能有三分之一的命中率,這時候張經號早就被轟成渣渣了。
“最後一枚了!”
槍炮長語氣凝重地說道。
“怕個鳥!”
韓仲說道。
不過話雖然這樣說,在最後一枚炮彈裝入炮膛,完成瞄準即將拉動炮繩的時候,他還是忍不住摸出脖子上掛的日月符來,這東西現在幾乎所有明軍士兵脖子上都掛着,包括民間掛着的也越來越多,甚至還出現了類似寺廟的,專門供奉楊皇帝神像的廟宇,經常有老百姓掛着日月符過去叩拜,而其中很多人的祈求還都能得到實現,至於爲什麼會這麼靈驗,這個就不得而知了。
呃,或許楊皇帝真得聽到了他們的祈求。
“皇上保佑,皇上保佑!”
韓仲一臉虔誠地默默唸叨着,然後大吼一聲猛然拉動炮繩,最後一枚炮彈帶着張經號上所有人的希望呼嘯而出,如有神助般撞在敵艦主桅上一下子彈開,緊接着又撞在水平甲板上彈起來,在不到一米高的空中驟然炸開。白磷燃燒的璀璨焰火炫目地四散飛濺,就像地獄的魔焰般沾在甲板,沾在船帆,甚至沾在荷蘭水兵身上,幾乎轉眼間烈焰便升起,整個甲板上瞬間亂作一團。
“快跑!”
韓仲得意地說。
他沒功夫留下看接着會怎樣了,這艘戰列艦距離他最近,現在肯定沒法再追,雖然不等於因此徹底脫險,但至少是希望大增了。
在一片歡呼聲中,鍋爐艙內水兵拼命裝填着煤炭,燒足了蒸汽的鍋爐驅動着蒸汽機終於達到了功率極限,那兩個明輪就像水車一樣瘋狂轉動着,幾乎垂直於海平面的艦首犁開波浪,這艘小船速度堪堪攀升到了十三節。雖然這個速度放到現代看來很可笑,但在這樣一個時代,就完全可以用驚人來形容了,和後面那些在單純風力驅動下,現在頂多有七八節的戰艦之間距離迅速拉大。
在又捱了兩發炮彈後,這艘都快被打成篩子的小船,終於衝出了敵軍艦炮的射程。
韓仲和水兵們欣賞着正在冒煙的那艘戰列艦,用各種污言穢語叫罵着得意地揚長而去,十個小時後他們駛入馬六甲,迅速前往守備府報信,得知荷蘭大艦隊到來的消息後,鎮南府守備立刻下達命令,外圍種植園的所有華人全部進城,同時派出另外一艘巡邏艦火速向椰城南洋經略使報告,而馬六甲城數千守軍和兩艘巡洋艦嚴陣以待,隨時迎戰這些敢於入侵大明的敵人。
而這時候班克上將正心情沉重地看着魯伊特號戰列艦。
這艘剛剛服役並且以他前上司,荷蘭海軍傳奇英雄,曾經力挽狂瀾拯救荷蘭的魯伊特上將命名的戰列艦上,現在已經是一片狼藉,看上去慘不忍睹。
被火燒過的主桅上一片漆黑,幾塊殘破的船帆零落地掛在上面,就像是用過好幾年的爛抹布,索具更是被燒掉了大半,那些忙碌的工人正在爬上爬下地進行着維修。至於下面原本一塵不染的柚木甲板上看着更恐怖,就像黑死病人的臉一樣遍佈着恐怖的燒蝕,最大的一塊黑斑甚至燒穿了一英尺多厚的堅固柚木板,墜落的火星差點引爆了二層甲板上的火藥,要不是船員訓練有素,這艘戰列艦恐怕就直接葬身火海了。
“上將,魯伊特號需要一點時間進行修復。”
魯伊特號艦長語氣沉痛地說。
他腦袋上頭髮都被燒掉了一塊,看着觸目驚心。
“這種炮彈太狠了,那火或許真是來自地獄,普通的撲打根本無法讓它熄滅,甚至潑上水也沒用,除非直接澆上,否則僅僅是潑一下水它還會繼續燃燒,只有使用沙土掩埋才能徹底撲滅,而且一旦沾在木頭上,就會像滴在蠟上一樣不停地往下燒,哪怕只有一點小火星也會最終變成的烈焰,更恐怖的是沾到人的身上。”
他說着掀開一具死屍身上的牀單。
縱然是經歷過多次戰爭的班克也忍不住後退一步,附近的那些年輕軍官更是驚叫起來,在他們面前的是恍如一具惡鬼般屍體,這個屍體的半張臉是好的,但另外半張臉已經燒成了焦黑的骨頭,上面沒有一絲血肉,張開的嘴上同樣沒有血肉,只有同樣焦黑的牙齒連在骨頭上。
“這就是一點葡萄大的火星造成的。”
魯伊特號艦長語氣沉痛地說。
“看來教會那些騙子們,這一次倒是真沒有騙人,我們的確是在與惡魔作戰了。”
班克上將面無表情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