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勢不大,瞭解季節的人都知道下雪期間其實並不是很冷,最冷的是雨伴雜着雪一起下的時節,或者是在雪融化的那一階段最爲寒冷。
呂哲在未穿越前是一名南方人,不是說南方不下雪,而是他生活的那個地方不下雪。
南方人不耐冷是公認的事實,說起來這是他第一次在下雪的環境裡生活,起先是受於衣服的窘境沒有心情欣賞,等待有了保暖的衣服後,他發現下雪其實有一種沒有體驗過的美感。
大地被銀白的雪花覆蓋,地只留下白,而天卻越顯得藍,視野空曠時總會給人一種想要放聲吶喊的衝動。
經過樹林,注目往內看去,高矮茂密不一的樹木穿上了大自然降下的銀裝,昏暗的森林靜悄悄展現深幽。
大腳踩在雪地裡的“嘎吱”聲並不悅耳,踏步中的呂哲像是有某種預感那樣突然轉頭看向側方,在他轉頭看去的時候,樹木上的雪花不自然的蕩落,一隻鹿奔踏着雪地從樹林中衝出來。
它看見列隊行軍的人羣似乎有些發憷,沒有角的小腦袋上兩隻大耳朵一顫一顫,身上的斑點皮毛也是一抖一抖,竟是原地靜止不動。
趕路中的秦軍很多人都腳步不停轉頭在看,也不知道爲什麼,他們之中有些人的表情上帶着一絲可惜的意思。
樹木上的雪又是蕩下許多,一道昏暗的身影先是出現在深處,一種動物的鳴叫聲輕微傳出,像是在呼喚什麼。
呂哲看到那頭微微隆起肚子的雌鹿轉頭在看,兩三秒之後又轉頭回來用前蹄子踢踏雪地並且用白白的下顎拱,讓人看了感覺很是可愛的模樣。
樹林中昏暗的身影在不斷鳴叫着向前,它似乎很着急?不過好像是在警惕什麼似得不敢走出樹林。
眼神好的人能看見那也是一頭鹿,相對於走出樹林的雌鹿,那頭鹿的腦袋上頂着兩瓣大大的角。雌鹿沒有角,雄鹿有角,這是一種常識。
一道“嘣”的弓弦震響,箭矢的破空聲突兀奏起,隨之那頭雌鹿轉頭看向森林,它像是受到極大的驚嚇甩開蹄子狂奔,很快消失的密林深處。
幾句呼喝聲,有士卒脫離隊列跑向林子,他們合力擡出一隻肚子中箭還在抽搐的雄鹿。
看到這一幕,剛纔帶着可惜神色的人,他們的臉色轉變成興高采烈,走在呂哲不遠處的李良海說了一句“今夜有肉吃了”,一些士卒見百人將說話也都談論起來,大多是說“肉湯”之類的話題。
呂哲深深吸了一口氣,由於是屯長的關係,他今晚估計也能分到一兩斤的肉。只是,他很奇怪爲什麼不連那頭雌鹿一起殺掉呢?
唔……會有這種疑惑只再次證明一件事實,他就是個現代人。雖然沒有環境保護啊,珍稀動物什麼的法律,但是深深明白生活的古人,他們狩獵時從不殺懷有崽子的母獸,無差別的宰殺只會破壞生態的平衡,殺死懷孕的母獸多了,意味着以後能夠打到的獵物會逐漸減少。
李良的口氣很興奮,但是看他的眼神卻沒有一點興奮的影子,他還刻意放慢速度,等待呂哲近了:“今晚一起並肩烤肉吧。良有一些話想與你溝通一下?”
當然答應,近些日子接觸下來,呂哲發現李良總是與他顯得親近。雖然不知道這是爲什麼,但是他卻樂意跟上司建立私交友情。畢竟能得到更多的照顧不是?
其實自那次善意的提醒之後,兩人總會在空閒的時候聊天。
李良說他是來自鉅鹿郡的觀津,一個叫協裡亭的人,自稱家裡很有錢財,按照他自己的說法,那叫“陶朱之富”,呂哲也是很久以後才知道陶朱指的是歷史上棄政從商的鼻祖陶朱公范蠡。而李良之所以用“陶朱之富”來形容,其實就是想表達“他祖上也是有出過高官的,只是後來(省略)……”。
呂哲對自己的來歷介紹的很模糊,其實不模糊也不行,他壓根不知道大叔待的地方叫什麼,只知道那是隴西郡的西縣,至於什麼鄉什麼亭什麼裡,那是一慨不知。
百人將自然有查詢兵冊的權利,不過李良不會去問“你的長輩叫鯨尋,你爲什麼不叫鯨哲”這種話,概因這個時代很多人的姓是不固定的。
當晚,五百主射殺的鹿果然被分食,這種分食依然保留着森嚴的等級制度,身爲屯長的呂哲只分到了三斤的鹿肉,往下則是什長五兩、伍長一兩,普通士卒只能喝骨頭湯。
百人將李良卻是分到了十五斤,他再次顯示出有別於其他百人將的做法,不是吃不完也是存起來,而是私分給屯長每人一斤、什長二兩、伍長一兩,士卒也能吃到一些細碎的小肉。籠絡姿態可以說是展現無遺,所以麾下率領的百人隊在極短的時間內都對他很是尊重。
不得不說,細碎的肉其實是好東西,至少當他們看見呂哲用利器將肉割碎串在木棍烤比一大塊肉一起烤更香更熟更好吃時,包括五百主江涵在內的所有人也跟風製作並讚不絕口。
“你的奇思妙想,真是多啊!”
“……”
說實話,呂哲還是不習慣交流,這時的交談太講究典故和用字了,典故大多出自《詩》。最出名的是孔子曾經說“不讀詩,無以言”,其實想表達的就是《詩》是瞭解社會的有效途徑,你不瞭解社會,你又能說什麼呢?
《詩》是什麼,裡面又講什麼,身爲“現代精英”的呂哲怎麼知道?所以呢,他也就不足以言,屬於那種和這個時候文化人交談,別人用《詩》的典故來表達意思而他卻只能傻瞪眼的那種。
很多時候在與李良聊天時呂哲都會顯得尷尬,而似乎李良也慢慢看出呂哲屬於那種對《詩》完全不理解的傢伙。
對《詩》不理解只說明家庭沒有教育環境,沒有教育的環境說明祖上沒出過什麼大人物或者官宦,恰恰這種人結交的價值也就大大降低了。
這位百人將先是詫異,而後好像表現出輕視不願意接近的姿態,之後估計就是問“都讀過什麼”問完就走時,那時候呂哲怎麼可能察覺不出被人輕視和鄙視,他不想失去枷之後出現的新朋友,含糊說讀過一些兵策。
也許是出於患得患失的慌張心態,或者像極所有現代小青年都喜歡用顯擺來獲得親近之人的喜歡,隨即補充:“讀過很多兵策……”思考以前上網因爲好奇研究過的兵書:“《太白陰經》《虎矜經》《校紀新書》《練兵實紀》……”
一串書名立刻讓李良的臉龐變色了,他作思考狀,越是思索額頭的冷汗越多,最後吶吶道:“聞之未聞也!”很是驚歎。
“嗯?嗯!!!”想到什麼似得,呂哲也流冷汗了,連連謙虛:“不多,其實也不多了……”
好吧,那些書一本是唐朝節度使寫,一本是宋朝人寫的,兩本是明朝戚大爺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