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陽微微皺眉,沒有吭聲。
看此人的裝扮,應該是個儒生,只是不知道對方爲什麼會對他充滿敵意。
“我看你年紀輕輕,能有這番見識殊爲不易,何故偏要做一個蠱惑國本的倖臣?”
中年男人冷冷盯着楚陽,以一種居高臨下的態度開口道:
“去吧,早點辭去冼馬之職,鑽研學問也罷,務農經商也好,以你的本事,成就一番事業自然不難,到那時,老夫必親自上書陛下,賜你博士之銜如何?”
聽到這裡,楚陽眼睛微微眯起,冷笑道:
“蠱惑國本?呵,好大的帽子啊!”
“怎麼,你還不服氣?當初要不是你在陛下與太子耳邊鼓譟,他們又怎麼會一意孤行,堅持那郡縣制!現如今,百姓民不聊生,怨聲載道,老夫若是你,早就辭官歸隱,羞於見人,怎麼還敢明目張膽,在此間招搖,莫非當真是不知羞恥?”
“你是何人?”楚陽漸漸失去了耐心。
要不是顧慮這裡是李斯府上,以他的脾氣,早就翻臉了。
“老夫叔孫通!”中年男人一臉驕傲,彷彿這個名字,就代表着無上榮光一般。
原本楚陽還一頭霧水,等聽到這個名字的時候,眼神就變得冰冷起來。
關於叔孫通這個人,歷史上對其褒貶不一。
有人誇他是漢學如儒宗,也有人說他是卑鄙小人,兩姓家奴。
然而,在楚陽看來,此人不過是一個見風使舵,趨利避害的假聖人罷了。
他給嬴政當過待詔博士,又給秦二世當過謀臣,最後眼看劉邦奪了天下,又屁顛屁顛地跑過去,一頓跪舔,這般操作與後世的那位呂奉先一毛一樣。
只是呂布運氣沒他這麼好罷了。
這人學問大不大,楚陽不知道,可這人品吧,確實不太行。
叔孫通還要說些什麼,一個偉岸的身影從楚陽身後踏了出來。
“雜毛老匹夫,竟敢對我家主無禮!汝再敢聒噪,信不信某撕了你!”
周勃擼起自己的袖子,只等楚陽發話,就準備開打的模樣。
“你……你想做什麼!你就是這麼縱容手下的?”
叔孫通嚇得臉色劇變,渾身顫抖起來,他一臉驚駭地看着周勃,顯然也是沒有料到楚陽會直接撕破臉。
在他看來,自己乃是名門之後,學問大家,往常年輕士子們見到他,哪個不是畢恭畢敬,卻沒想到有朝一日,竟然會被人用拳頭威脅。
看着叔孫通那副畏縮的模樣,楚陽一下子失去了與他鬥下去的興趣。
一個人被狗咬了一口,總不能也去咬狗一口吧……
“楚某的前途,自然不用你操心……”
楚陽擺了擺手,周勃馬上立身於側,看着叔孫通那一臉後怕的模樣,楚陽嘴角勾起了一抹冷笑。
“這就是你自詡的儒門名家?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呵,好一個儒門正宗!”
說完之後,楚陽便不再說話,只是在一邊閉目養神,看得叔孫通氣血翻滾,臉色漲紅。
“哼,這楚陽果然如同外界傳言那般,恃才傲物,老夫好心勸他迷途知返,卻不想此子卻連半點感激都沒有,當真無可救藥!”
眼見楚陽不搭理自己,叔孫通氣得一甩袖子,揚長而去。
沒過多久,李府下人將楚陽迎進了書房之內。
看着滿屋子裡,堆積如山的書籍和奏章,楚陽暗暗點頭。
都說人前富貴,人後遭罪,人們都看到這位帝國權相外表上的風光,卻無人想過其背後的艱辛。
看到楚陽進來,李斯擡起頭來,臉上帶着歉意的笑容。
“楚老弟見諒,這幾日奏章實在太多,老夫只好趁着休沐的時候,加會班了,一會便好,一會便好。”
楚陽笑着擺了擺手,示意對方繼續,自己則是在書房裡逛了起來。
很快,他的目光便落在了一小摞冊子上。
看着上面那鐵畫銀鉤般的字跡,楚陽不禁咂舌。
不愧是一代文宗啊,別的不說,光是李斯這一筆漂亮的隸書,就絕對堪稱藝術級的作品了。
就這還是人家隨意爲之,想起自己眼下的那首字,楚陽只覺得有些臉紅。
冊子上的內容很簡單,無非是《論語》中,一些淺顯易懂的章節。
這時,那邊的李斯也忙完了,連忙讓人上茶。
楚陽將方纔遇到叔孫通的事情告訴了李斯,後者也是一臉無奈。
“那叔孫通原本不過是一待詔博士,最近不知道走了什麼運,居然拜在了老丞相王綰的門下……”
提到王綰,李斯的眼中多出了一份敬畏。
要知道在大秦剛剛統一之時,那時的他亦不過一個小小的廷尉,朝廷之上,權勢最爲顯赫的便是丞相王綰。
即便是後來,李斯身受嬴政信賴,逐漸顯露頭角,職位也只是左丞相,位居王綰的右丞相之下。
可以說在王綰的陰影下,李斯臥薪嚐膽了整整十年,直到王綰因爲年邁,辭去相位時,才真正得到了解脫。
“當時老丞相在時,曾極力主張陛下實行分封之制,那叔孫通既爲他的門徒,自然對你視如仇寇。”
楚陽點了點頭,這才明白了事情的原委。
“既然王綰與丞相您意見不合,那叔孫通來這邊又是做什麼?”
“還能爲什麼,咱們這位陛下啊……”
李斯嘆了口氣,起身找來一封奏章遞給了楚陽。
“自從春耕之事後,陛下似乎對朝廷上下都大爲不滿,老夫已經得到消息,說是軍隊那邊有了一系列的人事變動,我原本以爲陛下敲打敲打軍隊,也就解氣了,卻不想陛下對於文官這邊,同樣下了狠手啊……”
楚陽打開奏章,看到了好些官員的變動,叔孫通的名字赫然寫在上面,嬴政下了旨意,讓叔孫通去掌管廷尉府。
這時,他再看向李斯,眼中就多了一抹了然。
難怪李斯心中不是滋味,畢竟他當年就是從廷尉的任職上升上來的。
嬴政有意提拔老丞相王綰那邊的人,自然是表達着對他這位前廷尉的不滿。
“那這些《論語》……”
“唉,老夫也是閒來無事,打發時間罷了,他日老夫若是告老還鄉,也有一個生計不是!”
李斯笑着開着玩笑,但怎麼都透着股淒涼的意味。
正所謂伴君如伴虎,跟在這樣一位性格強硬的帝王身邊,確實不容易。
“不知丞相可否將這些書籍贈與在下,我最近正好想練練字呢。”楚陽一臉真摯地說道。
“楚老弟喜歡只管拿去,只要不嫌棄就好。”李斯大方地說道。
接下來,楚陽又和李斯寒暄了一陣,直到用過午飯,才帶着李斯的回禮,回到了家中。
他剛一進門,就聽下人們稟報,說是蕭若蘭在大廳裡已經等到一個上午了。
“你怎麼來了?”楚陽笑道。
自到咸陽之後,蕭若蘭便吵吵着要去外面見見世面。
楚陽安排了一些家將跟在身邊後,便沒有在管這邊的事情。
一晃半個月過去了,今日看到蕭若蘭,也是有些意外。
楚陽讓人上了一些女孩平日喜歡的幾樣點心。
蕭若蘭拿着點心,一口一口小心地吃着,聽到楚陽的話,不由搖頭嘆了口氣。
“嗯?”楚陽微微一愣。
這是遇到難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