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時間,尤爲緊迫。
況且還不一定是七日,按照初祖的判斷,是七日之內,便將可能會有變故發生,留給陳登鳴等人準備的時間,已不多。
這場涉及天仙道統以及破碎天仙界的大戰,儘管最終的戰局,完全是由域外魔尊和二位初祖主導。
但其他小的方面同樣不容忽視。
例如——阻止域外邪修找到天福殿確切所在的位置,以免域外魔尊輕鬆就能進入天福殿。
如今天仙三殿,壽、命二殿皆已掌控在魯修成以及曲神宗的手中。
唯有最神秘的天福殿仍舊無主。
不過近水樓臺先得月,魯修成和曲神宗一開始就清楚天福殿的位置所在,並將之早已轉移了位置,藏匿起來。
域外魔尊即便是進入了破碎天仙界,只要不能得到天福殿,也將難以完全化解破碎天仙界的壓制,無法佔據絕對的優勢獲得天仙道統。
故而,保護天福殿是重中之重。
此刻,長壽宗的長壽殿內。
陳登鳴已安排一道分身,在此接待從八方聞訊趕來的諸多道友。
類似之事,天道宗內,軒沉硝也同樣是在進行着。
過去很長一段時間,因陳登鳴與軒沉硝聯手藉助仙門的出現,有意炒作破碎天仙界之事,化解四海四域之間的內部衝突矛盾。
導致四海四域內的宗門之中,有不少修士找上門來,請求進入破碎天仙界。
二人經過多番篩選,已是答應過其中一些修士,將帶衆人前往破碎天仙界,共抗域外邪修。
不過,這些願前往破碎天仙界共同抗敵之人,也都有各自的目的與請求,倒是並非完全就目的單純,沒有私心。
此際,長壽殿內的兩側坐席之中,早已是坐滿了各大仙宗道門的元嬰真君。
有人已是到了兩日,卻也哪裡都不去,在此枯坐。
偶爾喝一口靈茶吃一口靈果,與身旁趕來道友客氣兩句,便算是消遣了時間。
元嬰真君均是定力超人之輩,莫說是枯坐兩日,便是枯坐數月,都不算什麼。
陳登鳴也只留下一道分身在此負責接待,等待所有人到齊。
本尊則是去了一趟潮汐崖,與早已經徹底清醒過來的蔣堅聚在一起敘舊。
…
蔣堅自從四十多年前得到陳登鳴手捏的系統面板後,便靠着勤奮努力迅速在大禮朝修行崛起,最終於三十歲之齡便已修煉突破了築基。
自築基之後,蔣堅的神魂也終於從體內覺醒。
於是毅然拒絕了繼承皇位,更是拒絕了長壽宗的邀請,選擇獨自遊蕩山野修行。
這種有些特立獨行的逆反行徑,倒是出乎陳登鳴和蘇顏焰的意料。
此前,蘇顏焰也曾去見過蔣堅,返回後便告知陳登鳴,由着這二師兄自己去。
陳登鳴在那段時間,是一直忙着閉關修行突破元嬰後期,也並未親自去查探蔣堅的狀況。
而今,聽聞蔣堅暫時在長春派所駐的潮汐崖修行,已是準備將要結丹。
陳登鳴便趕在去往破碎天仙界前去見一見這二師兄,想看看對方到底是怎麼想的。
爲何放着長壽宗那麼好的修煉資源不去享受,反是偏要在山野間四處雲遊修行。
這莫非是昔日神魂胎中之迷的知葉障才消除,跟着又來了個發覺系統面板是假的叛逆期?
潮汐崖地如其名,正是黃昏漲潮的時分,潮頭從遠處漸涌漸近,好像上萬條夕陽下金色的帶魚,萬頭攢動,撞在山崖下的礁石上,碎成浪花翻滾激盪,噴吐着雪白的泡沫。
陳登鳴在丘峰帶路下見到蔣堅之時,這二師兄正坐在崖頭的棚子內,已是擺好了三個酒碗,拍着圓滾滾的肚皮笑呵呵等着。
一旁還有恃席的婢女候着,頗有些世家公子哥兒的風範。
“陳師弟,丘師弟提及你要來看我,我便立即是擺好了酒碗,來來來,今日你我師兄弟見面,有什麼話稍後再說,就先乾一碗。”
陳登鳴訝然看着二師兄此時的面相體態,眼神不由閃過笑意。
當初還只是小胖墩的世子殿下白守宏,如今四十多年過去,是已成長爲了大胖墩二師兄了。
雖是面貌上還與昔日的半禿頭老頑童的形象有些出入,卻也已有六七分相像。
“好!沒有什麼比見到故人還要高興的事情,也沒有什麼比見到故人時坐下來喝一杯酒,更值得去做的事情。”
陳登鳴也是豪氣生,哈哈一笑,只覺從破碎天仙界帶來的巨大壓力,在此時似也消散了一些。
當即與丘峰相攜跨步而去,坐下來端起酒碗,看向瑪瑙色的酒水。
“叮!”三口酒碗碰在一起,一切盡在酒水內,苦悶一口悶。
三人放下酒碗,齊齊大笑。
酒過三巡,餚上數度後,恃席的婢女也是退了下去。
陳登鳴這才直奔正題,正色道,“二師兄,你既是在三十多年前就已覺醒,何以不直接返回宗門修行?
如今年華已快半百,須知時間不等人吶,宗內的靈脈,畢竟是要比外面以及長春派要好多了,有益於伱迅速恢復實力。”
蔣堅早料到陳登鳴有此一問,將酒杯倒置後,感慨道,“是啊,時間不等人。
但是師弟,我如今是想換一種活法了,此番重生,我便是重獲新生。
曾經我一直是數着日子過日子,無比珍惜歲月時光,爲求長壽而求長壽,爲求長壽而修行,說實話,那樣的感覺,壓力太大,不是滋味兒。
最關鍵的是,即便曾經我那般修行,最終卻也是陷入了瓶頸,修爲卡在元嬰中期,整整停滯了三百多年,沒有再提升……你知道我是什麼感受嗎?”
蔣堅搖頭,拿着酒壺,起身走到崖邊,負手笑道,“我的感受就是壓力如山,眼看着小師妹的修爲一步步追上我,甚至超越我。
眼看着陳師弟你作爲昔日的弟子,卻也逐步追上我,超越我,我不嫉妒,我只是羨慕,卻也感到了更強的壓力……”
“這……怪我咯?”
陳登鳴一時不由默然,目光看向一旁的丘峰。
丘峰爲之苦笑搖頭,他又何嘗曾經沒有爲陳登鳴那驚人的修煉速度感到羨慕,感到壓力的。
只能說,這些感受是個人都會有。
他們畢竟是活生生的人,再怎麼修仙,只要不是成了天道那般,都有七情六慾,都會感到羨慕,感到壓力,豈會徹底沒心沒肺。
蔣堅繼續道,“有壓力,就有動力,有對比,就要追趕。
但可惜,我可能天資還行,卻悟性太差。
修仙這條路,個人的天資靈根、心性、悟性缺一不可,前面大家還會比拼天資靈根,但越是修行到後面,越是比拼心性和悟性。
我卻越是有壓力,越是難以打破瓶頸,修爲也就一直止步不前……”
陳登鳴聽到這裡,已明白蔣堅爲何不回去了。
蔣堅回首,胖臉上顯露出比曾經老頑童時期似還要開心得多的燦爛笑容,嘿然道。 “所以陳師弟,你說我再重活這一生,還需要延續曾經的修煉生涯,重蹈覆轍嗎?
我不想!
走過的路,重走一次,擋在我面前的,依舊是那一堵牆,甚至那堵牆會因壓力而變得更厚,我只怕撞破了頭也撞不破。
但如今這一世,我換條路走,不與時間賽跑,不爲求長壽而求長壽,不爲求長壽而修仙,是否便可走出死衚衕,走得更加瀟灑坦蕩,海闊天空?”
“通透!”
陳登鳴鄭重頷首,起身作揖道,“二師兄,你說得對,你爲自己選的路,也是對的。”
每個人都有每個人自己的路,誰也不能說誰的路就絕對是錯的。
而今蔣堅既能有新感悟,走出一條新路,陳登鳴終於明白當初蘇師姐爲何說‘由着他去’這句話了。
現在他也放棄了勸阻蔣堅的念頭。
因爲他的勸解,也不一定是對的。
蔣堅即便是回了長壽宗,利用宗門資源在兩百年內迅速恢復到昔日的巔峰實力。
往後僅有百年壽元的時間內,能否迅速突破昔日的瓶頸,突破到元嬰後期或圓滿都是問題,更不要說直指化神。
不成化神,終成灰。
而蔣堅如今換另一條路走,開拓心境,化解瓶頸與壓力,以其過來人的閱歷和實力,興許反而會另走出一條康莊大道。
“陳師弟,多謝你能理解。如初祖所說,吾道不孤啊。”
蔣堅臉上微笑絢爛,又嘆息,“可惜,師兄我如今力有不逮,此番破碎天仙界,卻是不能再與你們並肩作戰了。
只希望初祖他老人家,依舊能平安返回,繼續帶領我們長壽宗吧……”
陳登鳴心中一動,不由看向蔣堅。
對方卻已將身子轉了過去,面向浪潮,看不清神色。
他一時也不知,蔣堅是否是清楚,初祖此次可能是明瞭死志。
“噗——”
蔣堅將手中的酒葫蘆拋入下方的河流中,望着那葫蘆在潮汐的更迭中起伏不定,指道。
“陳師弟,丘師弟,我們都如這酒葫蘆,暫時置身在這漲潮時刻。
只要能挺過潮起潮落的漩渦,不在礁石上撞個粉身碎骨,便終有龍歸大海的時機……”
丘峰鄭重頷首,知曉蔣堅指的便是破碎天仙界的這次危機。
確實,若能挺過這次危機,四海四域的人,纔有未來。
若是挺不過,只怕也都是再度受苦受難,粉身碎骨的結果。
他看向陳登鳴,傳去心神。
陳登鳴卻是搖頭,看向丘峰道,“破碎天仙界內的人選,都已定好。
此戰初祖也早有安排,我也已準備妥當,丘派主你與刑師兄,就還是都留在宗門內,坐鎮宗門吧。”
丘峰身軀一震,對上陳登鳴的目光,從其明亮目光中看出了決心和意志。
這一刻,他似更看到了一代長壽掌門的領袖風範與擔當,甚至還有一點昔日長春派臨危之時,對方毅然決然投身解圍的影子。
原來不是昔日的弟子成長了,而是這昔日的弟子,胸臆之間一直都有那俠氣與擔當,任歲月流轉,時光變遷,也不曾變過初心與真意,這豈非就是世人所道“仙俠”二字的真諦。
丘峰欣然頷首贊同。
陳登鳴對着二人作揖之後,飛身而起。
“對了,陳師弟.”
蔣堅突然回身,仰頭看向空中陳登鳴,豎起大拇指笑道,“你之前給我腦子裡設的那幻術,當真是新穎厲害,那些任務和任務懲罰,居然誆騙了我近十年,可惜是個假的。
我覺醒之後,還覺遺憾,以爲自己活在夢中,很想再看到自己的提高。
可惜看不到了,可惜了,可惜了”
陳登鳴聞言不由啞然失笑。
這二師兄靠着他捏的假系統修煉了九年後覺醒,居然到現在還在回味系統的妙處。
果然,是個人都喜歡幻想給自己的生活開開掛啊。
他的延壽麪板呢,若日後某一天也突然消失,不知他是否也會與蔣師兄有同樣的遺憾感觸?
陳登鳴哈哈大笑,兩鬢白髮飛舞,迅速馳騁離去。
長壽殿內。
隨着鐵甲宗的元嬰真君婁鎮到來,所有在名冊內的人選皆已到齊。
“陳掌門,老屍我來遲了,當真是抱歉,還望海涵,海涵。”
婁鎮邁着殭屍小碎步,快步入殿,忙擡手對着陳登鳴的分身作揖,臉上露出肌肉僵硬的難看微笑。
陳登鳴客氣一笑,擡手請婁鎮坐下後道,“無妨,我的本尊還在返回途中,既然現在所有人都已到齊,我便先爲諸位講講,進入破碎天仙界後,需要立即去做的事情和一些注意事項。”
此言一出,正在閉目養神的一些元嬰真君也紛紛睜開闔着的雙眸,目光都集中向陳登鳴的分身,露出感興趣之色。
就在這時,倏有呼嘯之聲再度從殿外傳來,卻被弟子門人阻在了山門外,而後長老公輸載傳來通報之聲。
“掌門,葫蘆劍島的葫蘆雙劍伉儷二人來訪,因二位真君並不在受邀之列,我已將二位真君接待到長青閣暫歇,二位真君請求進長壽殿一見,請掌門指示。”
一衆元嬰真君聞言,俱是神色耐人尋味。
有人則露出不悅之色,厭煩這二人在此節骨眼打攪去聽破碎天仙界的情況。
“葫蘆雙劍伉儷二人.”
婁鎮瞧了一眼陳登鳴分身臉色,意有所指笑道,“這伉儷二人倒是有趣,當初陳掌門你也主動邀請過這二位,卻被這二人拒絕。
如今倒是主動趕趟過來了.”
此時,正在趕回長壽宗的陳登鳴,通過分身知悉到宗門內的情況,也是神色不由詫異而玩味起來。
這葫蘆雙劍夫婦二人,難不成是又想去破碎天仙界了?
曾經,他的確是主動邀請過這夫婦二人,本也是想借一借葫蘆劍島的寶貝斬道葫蘆。
那也是他唯一主動邀請進入破碎天仙界的對象,因此還吸引了其他元嬰真君的注意和不滿。
結果當時借葫蘆的話都還沒說出,卻就被這夫婦二人給拒絕了,爲此還被一些不滿的元嬰真君奚落,是熱臉貼了冷屁股。
在天壽殿內的閉關期間,他也曾派香火分身親自前往葫蘆劍島借過寶葫蘆,想爲殲滅放逐修士一戰更增添一些戰力,卻仍是被拒之門外。
而今,這昔日兩番拒絕他的葫蘆雙劍夫婦主動登門,若是真爲進破碎天仙界,那就是有趣了。
不過這等蹊蹺之事,也是讓陳登鳴心生了一些警惕。
有趣歸有趣,大戰當前,也不能大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