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甲子的時間說長不長,對於元嬰真君而言,不過就是一次閉關罷了,但說短也不短,對於練氣乃至築基修士而言,一個甲子的時間足夠他們做很多事,夠他們奮鬥拼搏或是跌倒爬起很多次。
對於絕大多數修仙界的修士而言,破碎天仙界昔日發生的域外魔尊入侵之戰,好似已過去了很久,已成爲一個偶爾被老輩長者提及的不知全貌和真相的傳說。
畢竟發生在破碎天仙界的戰爭,僅有少部分強大修士參與到了其中,不爲普羅大衆所熟知。
相較之下,上百年前發生的四海四域反擊戰,倒是更令人記憶深刻,昔日參與過那一場戰爭中的修士,而今有不少也已成宗做祖。
很多人談及那個時代的事蹟時,都是說得眉飛色舞,提及到一些曾在戰場中無比風光的人物,也很難繞開長壽宗長壽道君以及鬥戰壽君。
“長壽宗真有那麼利害的人物?要說長壽道君這位化神前輩的事蹟,我倒是相信,據聞他算是當時四域領袖之一。
但那位鬥戰壽君陳前輩,竟然能在金丹期逆斬元嬰?而且還不止斬了一個兩個.這.”
一個坊市內的高基重檐、寬敞華麗的酒樓中,有修士聽到有關長壽宗風雲人物的傳聞,不由皺眉反問。
此話一出,酒樓內其他人也均是視線看向前方寬桌上端坐的一位長眉老者,有人作揖表示尊敬。
這長眉老者也是昔日從戰場上走過一遭的老前輩,而今開了這間酒樓,爲人隨和,八面來風,諸多修士來這坊市盤桓逗留,便喜歡在此落腳,聽一聽老者提及昔日的戰事情況。
長眉老者聽到有人質疑,卻也不惱。
此類事蹟,他早已講過太多次,也被太多人質疑過。
畢竟百年前發生之事,又是金丹斬元嬰這種離譜之事,無論他講得再怎麼煞有其事,這些後輩子弟,也是不信者居多。
天下間畢竟是庸者佔多數,天驕少之又少。
絕大多數人都會認爲自己甚至比自己還要優秀的崇拜者都辦不到的事情,絕對不可能有人能辦到。
但有關那位鬥戰壽君的諸多事蹟,長眉老者是真的親耳目睹,雖未曾親眼見過,卻畢竟都是經歷過那個混亂的時代,自然清楚真假。
“年輕人,如你這樣質疑鬥戰壽君的人有不少,但你要知道,但凡擁有名號的元嬰真君,其名號很少是自封。”
長眉老者平淡笑着,“鬥戰壽君這個名號,便是當初四海四域所有元嬰真君認可並封給這位陳前輩的,甚至,連當時的域外敵修,都對這個名號如雷貫耳,談之色變。”
“吹都是這麼吹,畢竟百年前之事了,誰又能知道真假?
我倒是聽聞,當年鬥戰壽君前輩在金丹後期時斬殺域外元嬰,乃是有另一位映月宗老祖相助,至於後來的其他那些域外元嬰,只怕也多少是有些外力相助的”
這時,一道不太和諧的聲音從樓下傳來。
衆人微微騷亂,均是看向樓梯口,便見到一位膚色雪白,苗條如柳,一雙美腿修長的女子在幾人簇擁下上樓。
她鳳眼柳眉,鼻樑透挺,眉宇間有幾分倔強好勝的神色,但其絕美的容顏和那高傲冷豔的氣質,卻令所有男人都自慚形穢的同時,心生不切實際的垂涎。
“這是.是明光宗當代聖女鞠世琴.”
“沒想到是她,她竟突然來到這裡,莫非明光宗與長壽宗有什麼新的交流?”
“聽說明光宗在十幾年前已因布信區域之事與長壽宗起了爭執,最終雖是壓下,卻也有了間隙。”
“聒噪!”
絕美女子鞠世琴美眸如冷電一掃。
登時兩聲慘叫從酒樓角落正悄悄傳音交流的兩名修士口中傳出,二人俱是身如糟糠抖動,口中噴血倒地。
長眉老者微微色變,立即起身作揖笑道,“鞠前輩息怒!小老兒只是以當年所見所聞陳述,若有錯漏權當一笑,請前輩莫要牽連這些賓客.”
鞠世琴冷淡一笑,倏然神色變得柔和起來,盯着長眉老者,“你這掌櫃倒是夠仗義,竟爲這些賓客敢這麼跟我說話,是個熱心人。
但,你當年陳述之事若是錯事,你就是誆騙衆人,有錯當罰!”
說到最後一個罰字,語氣雖是極其柔和,卻宛如雷音落入長眉老者心底。
長眉老者登時渾身巨顫,口角溢血,血水灑在胸前白鬚,宛若點點梅花。
“蔣叔——”
一名練氣期的店夥計驚呼上前攙扶。
破碎天仙界,仙王府內。
陳登鳴在天福殿前坐了十日,損耗的心力和腦力俱是恢復之後,又嘗試了一番參悟天福殿內的天福道意。
在此之前,他也曾接觸到天福之氣,能夠簡單做到以天仙道力化天福氣,一定程度上提升短時間的氣運,趨吉避凶。
但那種提升,維持的時間較短,效果也不算太明顯。
歸根結底,也是因他所能接觸到的只是皮毛。
虛無縹緲的福氣,難以捉摸,可遇不可求。
在天福一道上,初祖魯修成和曲神宗都走在他的前面。
尤其是初祖魯修成,可直接錨定天福殿的方位,甚至調動天福殿的力量,集三殿之力與合道魔尊一戰。
也無怪曲神宗這般心高氣傲之人,對初祖魯修成是讚不絕口,直言若四海四域有誰能突破合道,便是非初祖不可。
如今初祖魯修成隕落,深處於仙王府內的天福殿,暫時已無人能搬走。
陳登鳴在天福殿參悟了七日,最終依靠天人合一狀態中的天心開門所賦予的天算之力,找到了一些可能性與頭緒。
他記下這些訊息後,轉身離去,沒有再繼續逗留。
參悟天福一脈,掌控天福殿,不是朝夕之功,可能需要數個甲子甚至十幾個甲子的時間。
儘管對於如今的陳登鳴而言,以十幾個甲子來參悟天福殿,也不算什麼。
但諸多道友親朋,卻未必能在世那麼久。
他無力助道友親朋長壽長生,卻至少也應該盡一份心力,或爲之送行。
修行修心,仙俠仙意俠義,這是陳登鳴來此修仙界走一遭始終不願丟失的初心。
旁人修仙長生,單純是爲長生久視,追求生命極致的意義,爲此可以犧牲很多,這並無錯。
他修仙,同樣求的是長生久視,但除此之外,他還修心,追求更多情感上的豐富與慰藉,從始至終都不願修行修到最後,犧牲太多,淪爲一個毫無情感極致利己的四維生物,那就已是丟失了最初的自己,再強也顯得很可悲。
此刻,他迅速飛出仙王府後,出現在了一片廣袤的焦黑泛黃的戈壁灘上。
掃目望去,八方荒蕪蒼涼。
昔日此地被鳳凰道火焚爲岩漿後已成焦土,哪怕如今一個甲子過去,都難以再恢復如前。
早在二十年前,蘇顏焰、喬昭獻等最後一批留守破碎天仙界之人,都已離去。
如今破碎天仙界內,可能僅有兩個半活人。
一人是那被困在絕地內的鳳鳴道子。
一人則是陳登鳴自己。
還有半個則是將自己埋在破碎天仙界內的老屍婁鎮。
之所以說是半個,只因這老屍乃是大限已近,纔將自己埋在破碎天仙界中,希冀能借上古天仙界的風水地利,強行再度突破,延續壽元活出第二春。
而今一甲子過去,婁鎮這老屍若是沒有成功,如今也應該成灰了。
“說起來,還有幾個靈,怎的我出來卻不見蹤跡”
陳登鳴心中一動,雙目青光凝聚,宛如極光般投射出很遠。
施展上蒼之眼後,他的視線迅速延伸放大。
剎那間,數萬裡內的所有事物皆處於他的觀察範圍。很快,他便鎖定了鉅鹿所在的位置。
但見那是一片起伏的山巒,蓊鬱的古老森林,清清的流水,好似巧奪天工的一副畫卷。
鉅鹿化形成一頭肌肉猛鹿的形態,百無聊賴的趴伏在樹下流水旁小憩。
另一邊,重疊掩映的峰巒中,有一座古老雄奇,岩石峻繒的山峰橫亙而矗,小陣靈正盤膝坐在那山峰內的石窟中修行。
下方的雲霧之間,還有一片好似凝固的浪花般的石林山谷,像是一排閃爍發光的刀山劍峰。
星羅老鬼正徘徊在那石林山谷外,不敢貿然入內。
憑藉上蒼之眼,陳登鳴已隱約看見那石林山谷深處被困的一道身影。
“這應當就是那片絕地了.當真是一片無石不古,無樹不老,無洞不幽之地”
陳登鳴沉吟片刻,負手間一步踏出。
身影瞬間潰散,化作一縷靈氣消散。
下一瞬,數千裡外,一圈波紋從空氣中的靈氣中誕生。
大片靈氣在濃郁的天仙道力驅趕下,好似風雲變幻,靈氣匯聚成潮汐,宛如鮮豔奪目的綵緞,瀰漫了大半個天,又迅速匯聚成人形輪廓。
陳登鳴的身影,飄然從靈氣波紋中浮現而出,五色靈氣在他周身環繞,無比親和,匯聚成五色裙,穿在他塊壘層層的道體上。
這宛如大挪移般的驚人術法,卻乃是化神境化腐朽爲神奇的氣遁術。
尋常化神道君施展氣遁術,自然沒有陳登鳴這般驚人的效果,能瞬間挪移到數千裡外。
但陳登鳴施展上蒼之眼,卻是能瞬間觀察數萬裡的事物。
而後憑藉天仙道域對天穹的掌控力,掌控一方靈氣,宛如進行定點座標,實現氣遁千里好似傳送般的遁法,也就不難了。
下方的樹下鉅鹿、山間老鬼、石窟陣靈,此時齊齊有所感應,神色各異,紛紛迅速傳出神識,感應空中,發現了空中憑空出現的身影。
“道友!”
小陣靈俏臉驚喜,美眸神采盈溢,身影迅速破空飛掠而出,直奔空中的陳登鳴而去。
“陳掌門!”星落老鬼心中一跳,又鬆了口氣。
陳登鳴出來了就好,他也就能離開這鬼地方了。
他正欲飛往空中行禮,突然從陳登鳴身上散發出的靈威氣勢察覺不對,不由愣住,眼神中逐漸浮現震驚。
“化化神”
他鬼臉一抖,心中掀起驚濤駭浪,不敢置信。
“纔過去多久?才一個甲子不見,他竟是化神了?”
星落老鬼神色一陣恍惚,心情無比複雜。
化神,這是他曾經夢寐以求而不得的境界,如今陳登鳴這個曾比他實力境界還弱的修士,卻是已先走在了他的前頭。
這時,鉅鹿也是嘶鳴一聲,一改平日慵懶痞子鹿的姿態,屁顛屁顛湊上了空中,化作鉅鹿法袍,用兩隻鹿蹄小心諂媚的擰起,披在陳登鳴身上,盡顯討好之態。
彷彿只有踏入化神的陳登鳴,才能真正讓它痞子鹿屈尊正眼相看。
“不好,讓這頭畜生搶先了!”
星落老鬼捶胸,立即也飛迎上去,笑眯眯作揖祝賀。
“恭喜陳掌門,賀喜陳掌門,陳掌門您真是英武不凡,天資無雙,竟然這麼快就踏入了化神之境,星落當真是佩服得五體投地,鬼魂兒打顫!”
陳登鳴好笑拍了拍順眼多了的鉅鹿,又看向星羅老鬼道,“老鬼,沒想到你也這麼會說馬屁話,不過你知道,我向來不喜歡這一套。”
星羅老鬼立即再度作揖,義正言辭道,“陳掌門教訓得是,您畢竟是非凡之人,拍馬屁這一套簡直是侮辱您的人格,是星落我冒昧了。
不過星落此生最崇敬的就是化神道君,對您的尊敬那是發自內心,絕無虛言!”
“好了,這些年你又一直守在這邊,算是有功勞,回去後,我可以放你回陰泉之下。”
陳登鳴嘴角微笑,他的確不喜歡聽這些馬屁話,不過不可否認,耳朵很舒服。
“真真的?”
星落老鬼魂兒一震,眼見陳登鳴眼神掃來,立即不等其發話,作揖納頭就拜,“星落多謝陳掌門!”
陳登鳴微微頷首。
如今他實力突破後,星落老鬼對他的助力也就沒有那麼大了,留在身邊也不是不可。
但卻沒有將對方放回陰泉之下所帶來的價值更大,倒不如順水推舟結個善緣。
陳登鳴目光轉向小陣靈,眼見其魂力充沛,已是臨近突破元嬰後期的關口,心中欣慰。
“靈兒,你再突破一個境界,應當至少就能延壽一個甲子,我如今已成化神,你應當不會再拒絕我送你元嬰神魂作爲補品了。”
話罷,他隨手一抓,法袍腰間儲物袋中,索魂弓杖飛出,飄向小陣靈。
小陣靈觸及到陳登鳴那溫和卻不容置疑的眼神,俏臉微泛紅霞,‘嗯’了一聲擡手接過索魂弓杖。
陳登鳴至此才放下心來,臉上笑意更甚。
小陣靈生前便是元嬰中期的修爲。
而今上千年過去,壽元大限的威脅始終擺在其面前。
陳登鳴早就想爲小陣靈解決,卻一直被對方以戰爭緊迫爲由推諉。
如今他已成化神,索魂弓杖內包括北陰聖母、萬毒宗主等人的元嬰神魂,對他而言用處已不大,小陣靈也終於肯接受。
只要小陣靈吞噬這些元嬰神魂後,修爲必然突破到元嬰後期。
屆時也就算是超越了生前的境界,雖不像他在元嬰小境界時的每次突破都可延壽一百八,卻也至少能延壽一甲子。
之後突破元嬰圓滿,也好有時間再想辦法。
待小陣靈接下索魂弓杖後,陳登鳴身影則飄向了下方如刀劍林立的奇山。
“這就是那片名爲刀林冢的絕地?”
陳登鳴目視下方絕地,但見下方雲霧如瀑布翻卷跌落,又似寬闊的江流奔涌,一座座峰尖怪石嶙峋、兀突石骨,刀削斧砍般的崖頭破開雲霧,崢嶸威嚴。
根據昔日初祖所贈的地圖,他知曉,此地乃是昔日神仙與天仙戰鬥過的一片戰場,而今已淪爲絕地,名刀林冢。
陳登鳴倏然刻意釋放出氣勢,一股無比壓抑的靈威氣息瀰漫開來,令人有種喘不過氣來的窒息感。
登時,下方雲海狂卷,好似山風捲着浪濤,像海洋的狂瀾似的,帶着嚇人的聲浪,從遠處荷荷地滾來,一陣陣地颳着崖頭,颳着樹彎腰。
但下一瞬,伴隨一股更強的威壓壓迫下去,山林也陷入了安靜,風不起,葉不搖,光線也彷彿黯淡了許多。
一股股凌厲的氣,卻從下方一座座陡峭如尖刀般直插雲霄的山峰上,散發而出。
其中一座山峰之下,一道衣衫襤褸滿面鬍鬚的身影,倏然睜開明亮如火般的雙眼,驚疑不定擡頭之間,眉頭皺起。
“化神道君?這股氣息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