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一號試鏡
段寒之一向不穿導演服,出家門的時候穿了一件T-恤加牛仔,他已經年過三十了,但是不論皮膚還是身材都保持得非常好,他側過臉對人微笑的樣子,活生生還是個大學畢業的年輕人,說他是衛鴻的同學都不會沒人信。
不管是時段還是價格都造成了這個超市裡沒什麼人,段寒之一進門就把墨鏡一摘,頭也不回的順手塞到衛鴻懷裡。
衛鴻低眉順眼狀放好墨鏡,拎起超市門口的購物籃,亦步亦趨的跟在段寒之後邊,就像個身高一米八五的熊狀人妻一樣請示:“今晚炒個木耳雞丁吧?”
“嗯嗯。”
“少買點香菸好嗎?”
“嗯嗯嗯。”
“都嗯了還拿!這條煙我們不要!哎謝謝你啊這位姑娘,他肺不好,不能多抽。”
香菸櫃檯邊的小姑娘呆滯的盯着衛鴻:“我,我好像認識你……”
衛鴻很好脾氣的笑笑,又轉頭勸誘段寒之:“咱們買點西紅柿啊蔬菜啊什麼的吧,夏天水果多,吃什麼不比抽香菸好。”
段寒之漫不經心的應着,隨手撿起一串玫瑰葡萄,扔進購物籃裡。
衛鴻一邊搖尾巴一邊跟在他身後,路過行人紛紛側目而視,衛鴻個天然呆卻渾然不覺,一心一意的跟隨他最最親愛的女王段。邊上幾個小姑娘忍不住偷偷捂嘴:“你看你看,那個人是演叢林逃生的衛副隊吧?”
“真的哎!他不是明星嗎?”
“我親眼看到明星了哎!……但是你們確定嗎?他前邊那個人是誰?”
小姑娘們面面相覷:“同事?”“家人?”“朋友?”“兄弟?”
段寒之畢竟不是經常在銀幕上出現的角兒,很多人都看他眼熟,但是確切能第一眼就叫出他名字來的,還真不多。這人生得好,打理得也講究,一般出去總有人誤以爲他是剛出道的演員,想不到他是個成名多年的導演。
幾個第三次裝作路過的上班男比較關注娛樂新聞,終於認了出來:“這不是段寒之嗎!是導演啊!”
段寒之撩起一邊眼皮,然後轉頭問衛鴻:“我長得不像導演嗎?”
衛鴻點頭哈腰:“像,絕對像,像極了的那種像。”
“我知名度還沒你高嗎?”
“高,絕對高,高多了的那種高。”
“那爲什麼你幫我拎拎籃子開開車,別人都覺得很驚訝很不符合常理呢?”
衛鴻也呆住了:“不符合常理嗎?我覺得很正常呀。……哎呀你不要管了,也許有的人就是少見多怪呢。”
少見多怪的上班男們躲到一邊去默默的流淚了。
段寒之趾高氣昂的吩咐:“你去那邊排隊付賬,我去坐着等你。”
衛鴻於是撒着歡兒,叼着籃子,飛撲過去付賬了。一系列動作流暢之極純熟無比,一點也沒有自己已經是個大神了的自覺。
試鏡的時間是早上九點,但是拜段寒之的超市之行所賜——衛鴻懷疑他是故意的——他們趕到攝影棚的時候,已經是早上十點半了。
衛鴻從出道到成名,一直以兢兢業業爲座右銘,上戲從來不遲到不早退,從不跟導演鬧脾氣。就算有時路上實在塞車,他也最多晚個五分鐘十分鐘,過後還一定會請劇組喝酒賠罪。
遲到一個半小時對他來說實在是不可饒恕的罪行,他進攝影棚的時候連頭都擡不起來,一個勁的跟劇組工作人員賠笑。
當紅男一號跟你點頭賠笑是什麼感覺?無辜的衆人受寵若驚,趕緊紛紛站起來賠笑還禮,整個攝影棚頓時你笑我笑大家笑,一片祥和,其樂融融。
相比之下段寒之的態度就自然並且牛逼多了。進門一看十點半,先不急不慢的走到化妝間去,泡了杯茶,再慢悠閒的坐到導演椅上,先看背景佈置,再扭頭跟女主角調**,最後在三個鬼佬副導演飢渴的目光下慢慢轉過頭來,笑道:“大家早上吃了嗎?”
副導演崩潰了:“尊敬的段,現在已經接近吃午飯的時間了,話說回來,我們什麼時候才能開機試鏡呢?艾森納先生已經等您很長時間了!”
段寒之掉轉目光,艾森納正站在攝影棚的中心,穿着主角在戲裡經常披的破破爛爛的斗篷,頭髮被髮膠高高粘起,西方人特有的臉頰特徵非常立體,笑起來的時候眼神專注近乎於火熱。
這個造型其實是非常符合原著的,也很符合美國人對於電影男主角的定義風格,有點雅痞,有點白目,有點二,但是非常英俊瀟灑。看得出來,爲了做出這個造型他花費了不少心思,也許那三個副導演也幫了他大忙。
這其實一點也不奇怪。艾森納跟LOUIS是兄弟倆,跟瑞斯德投資機構的掌門算是一家人,或多或少都算是股東,而那三個美國人是給他們打工的。在這場不見硝煙的票房戰爭中,美國投資方一直致力於把電影拍攝成好萊塢大片風格,那三個美國副導演和艾森納都是強迫加入這部影片的因素。他們想架空關烽的投資權,想架空段寒之的導演權,最後再頂替這個片子的男主角,使它成爲一部完全美國英雄幻想式的大片。
就算這部片子票房不佳甚至虧本慘重,美國瑞斯德投資機構也完全不在乎。他們真正想要的是明華娛樂名下的三條重要院線,是中國奇幻片尚未開發的豐厚市場,是在未來十年內滾滾而來源源不斷的大把鈔票。
段寒之輕輕瞥了艾森納一眼:“造型很漂亮。”
艾森納剎那間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我就知道,親愛的段——”
“不過,”段寒之打斷了他,“太漂亮了。”
艾森納疑惑的僵在了那裡。
太漂亮了,就不是我想要的了。段寒之剩下的話卻沒有說出來,只轉過頭盯着那三個副導演,淡淡的道:“在開機試鏡之前,我有個消息要告訴大家。”
美國人互相對視一眼,不由自主的坐直了。
“昨天晚上在恩慈醫院裡,明華娛樂有限公司的董事長關烽從昏迷狀態中醒過來了。”
艾森納一驚,美國副導演也難以掩飾的倒抽了一口涼氣。
“然後,”段寒之淡淡的道,“他簽了合同書。”
攝影棚裡陷入了一片難言的寂靜。
“我想這對我們當中的有些人來說,不算是個好消息,但是我感到非常欣慰。明華娛樂將投資給我們三個億的資金,其餘部分按照合同條款,將由美國瑞斯德投資機構提供。”
段寒之轉向片場中間,就這麼久久的盯着那燈光聚焦的舞臺。他的側臉看上去非常的寧靜甚至於沉肅,眼神靜得就像水一樣。
“我終於可以靜下心來拍這部片子了。”他說。
三個美國副導演互相交換着複雜的目光。他們原本以爲自己已經完全掌握了投資權,關烽醒來的消息就像晴天霹靂一樣,一下子把所有的計劃都打亂了。投資權在哪邊,哪邊就最有話語權;現在三個億的投資資金在關烽那邊,那麼不論是資歷、地位、聲望還是權威,都在段寒之這一邊。
試鏡的結果如何也就不難預料了。
【少年站在深淵之上,對着強大的對手仰起頭:“不管付出怎樣的代價,不管最後會變成怎樣,我都一定要打敗你!”
BOSS輕輕的笑了:“嘴巴說說可是不算的。”他低下頭注視着傷痕累累的少年,眼波溫柔彷彿春水,“——我在飢餓之塔上等你。”
少年狠狠的攥緊了拳頭,不知道過了多久,咬緊的牙縫間才慢慢吐出零碎的誓言:“我一定……!”
暴雨傾盆而下,澆灌在黑色的土地上。
曠野之上一片荒蕪,整個世界都彷彿在哭泣。】
“卡!”
鏡頭一滅,艾森納從道具坑裡擡起頭,滿懷希望的看向段寒之。
段寒之居高臨下的望着他,半晌才慢慢撫摸着下巴,轉頭去問副導演:“各位也都是非常有經驗和審美品位的前輩……對這段鏡頭的感覺怎麼樣?”
三個副導演飛快的用眼神交流了一下意見,選出來一個代表,誠懇的對段寒之道:“我覺得非常成功!非常有感覺!雖然鏡頭感稍顯不足,但是到時候特效一做燈光一打,整個效果一下子就烘托出來了!”
段寒之懶洋洋的一揮手:“別拿後期來說事,我討厭用後期來拍電影的導演。”
“唔,尊敬的段,您要知道,艾森納之前一直是歌手和模特,在歐美圈的人氣非常高,拍電影的話經驗稍顯不足。不過作爲演員我覺得只要動作和表情到位就可以了,像這種背景宏大細膩的電影最大的看點難道不應該是3D特效嗎……”
段寒之想說什麼,但是不知道爲什麼又閉上嘴巴,淡淡的笑了一下:“好吧,既然如此我們就先來看看第二位候選人的表演。”
衛鴻沒來得及上妝,反正他那張臉段寒之也看習慣了,他就只披了道具袍子,戴了個黑色凌亂的假髮套,跟原著裡那個髒兮兮的大黑狗有着莫名的神似==
試鏡的段落是隨便從劇本里挑的,衛鴻閉上眼睛隨便摸,摸出來結果一看,是中間一段有關於少年們圍坐在篝火邊聊天的鏡頭。
【少年專心致志的看着篝火,一邊轉動着烤得孜孜作響的山雞。他的同伴精靈男坐在邊上,懶洋洋的看着星空。
“啊,我真喜歡這片叢林。要是給我選擇的話,我一定呆在這裡不走。據說飢餓之塔矗立在終年暴雨的平原上,地面常年被沼澤覆蓋,泥濘深得可以漫過你的膝蓋呢。”
“你不想去就別去唄。”
“但是如果我留在這裡,那我就一輩子也走不出去了。”少年放下樹枝,黑色的眼底映出浩瀚星空,“我祖祖輩輩都生活在這裡,父親,祖父,祖父的父親,祖父的祖父……從來沒有一個族人走出過這片雨林。每一個人都在泥潭中生活,找不到方向,茫然的度過一生。”
“但是,我想稍微做一些不同的事情!”少年轉向同伴,火光映出他年輕的臉,“我想知道這片森林以外的地方都有什麼,有哪些不同的人,說着什麼不同的語言,做着什麼不同的事情。我想試着變強一點,再變強一點,雖然我可能一輩子都達不到哪些強者的高度,但是至少我努力過了!我可以向後來的族人證明,我們也是可以通過努力變得強大的!”
精靈男打着哈欠,瞥了他一眼:“這麼說,你想當人啦?”
少年猶豫了一下,但是緊接着否認:“不。”
“哦?”
“不管我變成什麼樣,我還是那隻生活在族羣裡的黑狗。”少年捂住心口的位置,一字一句認真的道:“人類,城市,街道,商店……那些都非常美好,但是那不關我的事。我本來是隻黑狗,以後就還是隻黑狗。不管外邊的世界多麼美麗,我的心都還留在這片黑色的土地上。”】
“啪!”助手利落的拍下END,燈光隨即緩緩熄滅。
段寒之從椅子裡站起身,儀態萬方:“各位覺得怎麼樣?”
三個副導演猶疑了半晌,剛纔那個看起來最年長的代表才委婉的咳了一聲:“當然,這位衛先生的演技也非常好……動作和表情都非常的到位……”
段寒之用眼神示意他繼續。
“但是……怎麼形容呢,我想像這樣一段普通的對話,在整個劇中也不過三十秒到一分鐘左右的長度,拍攝難度不高,表現力度也不強,實在不是一個適合用來試鏡的片段。”
衛鴻從攝影棚裡爬起來,對段寒之比劃了一下,小聲說:“我去卸妝。”
段寒之一邊點點頭表示知道了,一邊轉過頭盯着那個副導演,淡淡的說:“我並不這麼認爲。”
“……這樣,冒昧請問一下,”副導演看着衛鴻和段寒之之間默契的互動,忍不住低聲發問:“您和這位衛先生的關係是……?”
段寒之正伸手去開攝像機,聞言突然回頭,深深的看了他一眼。
那個眼神極其的森冷,加之他原本就生得格外冷俊,副導演頓時被他逼的一退,就像是大熱天的被一桶冰水兜頭澆下一般。
“段——”
段寒之溫柔的微微笑起來:“我們來看看衛鴻的鏡頭回放吧。”
副導演僵了一下,還沒來得及動,段寒之輕輕把手放在他肩上,似乎非常輕柔友善,但是眼底卻閃爍着不可錯認的兇光。
“……”副導演默默的汗了。
他絲毫不懷疑,如果自己這時再提出什麼反對意見,段寒之就會毫不猶豫的活生生捏碎他的骨頭。
與此同時,化妝間。
衛鴻推門而入的時候艾森納卸完妝站起身。不過他所謂的卸妝就是把假髮套摘下來,把粉抹掉,然後在耳朵上、眉角上、鼻翼上、衣服上重新套上一個一個的環,所以看上去比不卸的時候還要誇張。
衛鴻笑嘻嘻的走過去,擋在了艾森納面前。
艾森納對這個情敵一點好感也沒有:“怎麼,你有什麼話要說嗎?”
衛鴻擺了擺手指:“我什麼都不想說。”
“那你要幹什麼?”
“你知道男人用什麼方式來爭奪情人嗎?”
艾森納莫名其妙:“……什麼?”
衛鴻友善的微笑道:“不是用語言。”緊接着砰地一聲一拳上去,毫無阻擋的狠狠打中了艾森納的肚子:“——而是用拳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