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湘一路用車載導航來到位於峂城跟楓林交界處的爆炸區。隔着挺遠的距離,已經隱約可以看到前方封了路,馬路上不允許私家車擋路,就連志願者都不行,必須是正規部隊,或者警察跟醫護人員的車子才能進去。
盛湘將車子停在路邊,解開安全帶從車上下來。她一個人往前跑,從她身邊經過的人,不是沒有普通的羣衆,只是他們一個個皆是哭哭啼啼,把盛湘的一顆心都給哭亂了。
她不停的在心中告訴自己,沒事的,一定沒事的,程穆烽絕對不會有事。
眼看着前方十幾米外就是警方攔着的警戒線,盛湘知道自己這樣一定進不去,所以她停下來左右看了一圈,忽然發現路邊有一套不知道是誰扔下還是掉下的白色醫生服。
衣服上面有紅黑色的痕跡,是血還有爆炸染黑的灰。
盛湘心底咯噔咯噔的,但是眼下也顧不得其他,她跑過去脫下自己的外套,用白色醫生服把自己裡面的睡衣蓋上,然後快步往前跑去。
如今爆炸區內危險無比,警方設定警戒線也是爲了最大限度的減少傷亡,等閒不會讓閒雜人等跟普通羣衆進去犯險。
盛湘匆匆跑到警戒線處時,幾名警察老遠就看到她了。伸手攔住她的去路,一名警察出聲說道:“裡面很危險,你不能進去。”
盛湘臉色煞白,眼睛都不眨一下,徑自回道:“我早上剛從裡面出來,去醫院送了一批傷員。現在我必須進去,裡面有我的同事跟朋友,而且傷患也需要我。”
警察眼中不無狐疑之色,因爲盛湘的年紀看着就不大,而且……醫生服下面露出來的一截小腿跟鞋子,還是睡褲和棉靴的打扮。
盛湘見狀,冷靜的說道:“事發突然,我們很多醫生跟護士都是直接從家裡被派過來的。我隸屬聖仁醫院腦外科,是實習醫生,今年大一。”
警察也是一副模棱兩可的樣子,因爲盛湘身上沒有任何可以出示的證件。
正在此時,警戒線裡面,也就是爆炸區那邊,傳來一陣騷亂聲。衆人聞聲望去,只見一幫火警跟醫生擡着擔架從裡面快步跑出來,擔架上都是傷員,而他們大多穿着各類職業的制服。
二次爆炸之後,受傷的跟死亡的,基本上都是前來營救的人。
盛湘第一次親眼看到被炸的沒了手腳鮮血淋漓,但卻分辨不出模樣的人。也是第一次聞到空氣中的焦土味混雜着血腥味,幾欲令人作嘔。
視線被眼淚模糊,她往前衝了兩步,大聲說:“來不及了!”
她趁亂進去,警察也實在是無暇他顧,又不能衝過去攔她。盛湘終於成功進入了爆炸區裡面。
她快步往裡跑,隨着腳下步伐的加快,她越過兩棟被炸的殘破不堪的大樓,終於看到大樓背後的景象。
饒是她這麼大膽的人,看到面前的畫面,也不由得停在了原地。
前方千米範圍之內,所有大樓全部被焚燒殆盡,像是被掏空了的驅殼,只有少數維持着鋼筋鐵骨的框架。地上堆滿了各種散碎的磚頭,水泥塊,莫名的殘渣,還有……血。
被燒的發黑發紫的血。
空氣中滿是燒焦的味道,有很多地方仍舊呲呲冒着白煙。而在這片駭人的焦土之上,佈滿了穿着各種制服前來營救的人們。
盛湘想哭,但卻發現自己連哭聲都不敢發出。
不斷有人擡着被壓在重物下的傷員出來,也不短從四面八方傳來痛苦的呻吟聲。這裡儼然就是一座燃燒着的修羅地獄。
偌大的一片新區,如今已被夷爲平地。所有人都在緊鑼密鼓的忙着自己的事情,唯有盛湘,她呆呆的站在原地,像是被嚇到了,也更像是在出神。
不知道過了十秒還是更久,她像是忽然回過神來,擺起雙臂,再次往前衝去。
她要奔到穿着白色衣服最多的地方去,她要找到程穆烽,她要找到他!
在一座兩米多高的鋼筋鐵架之上,數名特殊防暴警與身穿白色醫生服的醫生都在上面。因爲這下頭壓着幾名仍然活着的傷員。
盛湘二話不說,徒手爬了上去,可是看了一圈之後,發現全都不是程穆烽。
她又爬下去,跑到另一個地方去找。
原來一個人竟然可以害怕到如此境地,盛湘感覺不到自己的腿在跑,她只能看到眼前像是放黑白膠片一樣,頻頻閃過的陌生面孔。
程穆烽……他到底在哪兒?
盛湘不知道她一個年輕女孩子頂着一頭刺眼的白金色頭髮,出現在這樣的地方究竟有多麼刺眼。
她也不知道這裡確實有聖仁的醫生,並且是認識她的,已經開始詫異爲什麼她會出現在這裡。
盛湘只知道自己在漫無目的的尋找時,因爲沒有注意腳下,忽然只覺得整個人身體一輕,下一秒,她人已經飛了出去。
跑得太快,腳下被一條橫起的鋼筋絆倒,她撲出去,雙手擦在地上,瞬間分不清到底是手疼還是膝蓋疼。
這一下摔得太重了,重的她好像再也起不來。盛湘乾脆就這樣趴在地上,從極度的哽咽逐漸變成無可奈何的抽泣,最後是絕望的放聲大哭。
程穆烽,程穆烽他究竟在哪兒?
爲什麼她找不到他?
盛湘的哭聲吸引來附近的防爆特警,他們還以爲盛湘是哪裡受了傷,趕緊過來把她扶起來。
盛湘確實受了傷,只是身上的傷都不算事,她現在已經難過到五臟六腑都在翻攪。如果有可能的話,她想把自己的心給掏出來,這樣就不會再疼了。
身邊防爆特警頭上都帶着頭盔,說話聲音悶悶的,他們對盛湘說了些什麼,盛湘完全聽不到。
她喉嚨哽咽,說不出話來,只是在心中不停的問着:程穆烽在哪兒?他在哪兒?
防爆特警扶着盛湘,企圖把她帶離如今的危險地帶,可盛湘卻抽回自己的胳膊,轉身往更深處跑。
混亂的爆炸區,盛湘灰頭土臉,膝蓋生疼,雙手掌心都被磨得出血,卻又被一層黑灰覆蓋,看不出本來的顏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