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雄的身顫抖起來,轉過身撲通一聲就跪倒在彭蠡先生膝下,大哭着問道:“豎求學難道有錯?”
“沒錯,聖人都說朝聞夕死無憾矣,誰敢說求學有錯。”
“緣何霍雄求學處處受阻,處處刁難,先生以君自居,怎能行此惡事?”
彭蠡先生擡手摸着霍雄的頭頂,沉痛地說:“你從四年前就一心想入錦江書院,其意至誠,苦讀不輟,可是啊,你真的缺少讀書的天賦,雖說勤能補拙,在開蒙,明理還是有效果的,但是到了更深層次的意會,就不再是勤勞能補足的,那需要你自己進行思考,融合,而後求新突破,老夫觀察了你兩年,給了你在錦江書院旁聽兩年的時間。
霍雄啊,兩年時間,你毫無寸進,反而變得愈發糊塗,如今,你的父母已經老邁,孩兒也呱呱墜地,十畝桑田乃是你全家生命之所繫,你怎能棄他們於不顧,一門心思的想要在一條道路上碰得頭破血流。
老夫也是你的先生,做先生的不能眼看着你家破人亡,所以乾脆絕了你的求學心思,關注農桑,孝敬父母,撫養幼,做學問,首先要做的是人!”
霍雄怓哭着捧着自己的章,雙手遞到彭蠡先生的面前道:“求先生再看一眼,若還是無望,霍雄從此再不言求學之事!”
彭蠡先生將霍雄扶了起來,坐在桌案後面開始認真的看霍雄的章,看罷一篇,就在這一篇章的後面寫上評語,四篇章。彭蠡先生整整看了一個時辰。
霍雄看着先生的評語,豆大的淚水從鬍鬚上往下淌,先生的點評非常的詳細,甚至將他語法的漏失都一一指了出來,用典不當。辯理不明,每一條評語都有註腳,每一個評論都有跟腳。霍雄實在是無話可說。
伏在地上給彭蠡先生扣了三個響頭算作感謝,一把扯下頭上的方巾,嘴角努力的往上扯一下笑着說:“霍雄醒悟矣,此刻方知先生和承奉郎厚意。霍雄謝過!”
彭蠡先生笑道:“迷途知返善莫大焉,今後你在農桑之餘,依然可以勤學不輟,但有寸進,告知老夫,當爲你賀之。”
霍雄笑道:“先生美意霍雄知曉。現在放下書本,只覺得全身輕鬆,十畝桑田,老夫與賤內足矣操持,霍雄這就去成都市上尋一份活計,添補家用,讀書這幾年消耗掉的家財。怎麼也要彌補回來才成!不知承奉郎有何可以教我的?”
雲崢正要鼓勵這傢伙去投軍,卻不防浩二從後面大叫道:“靈犀閣現在正好缺一個跑堂的龜公,大熊,別看身份低微,錢卻不少掙,要是遇到一位豪客,一晚的打賞,就夠你全家嚼咕半年的,跟我走,工錢不會短少……”
大熊笑道:“正該如此。多賺銀錢纔是硬道理,還請兄臺提攜……”
彭蠡先生的手又開始顫抖,雲崢的臉色白的嚇人,笑林仰面朝天,花娘眉花眼笑。靈犀閣裡的龜公都是飽讀詩書的,這可實在是太妙了。
彭蠡先生本來準備看看雲崢的傷勢好了沒有,如果不礙行走,就命他三天後去書院報道,順便和他說說書院的規矩,該準備的書本,現在不必了,他的家裡烏煙瘴氣的什麼人都有,需要好好地管理一下家教纔是……
書房裡再一次傳來雲崢的慘叫聲,剛剛罵了一句:“浩二,你這個王八蛋害死我了。”又被彭蠡先生的竹板將聲音打沒了……
“三頓啊,這才見了先生幾天,一點學問都學到,先捱了三頓臭揍,一次比一次重,笑林,我們回豆沙縣好不好?再這麼下去,我會掛掉的。雲二,把你的爪拿開……”
花娘拿手指蘸着藥膏,幫雲崢塗抹後背,雲二總想把雲大的褲拉下來看屁股蛋,被花娘一巴掌給打跑,一邊幫雲大塗抹藥膏一面說:“不錯啊,很好的先生啊,你是一隻皮猴,不找一個厲害的先生管着,遲早會闖大禍。”
笑林嘿嘿的發笑,一句話都不說,先生是五溝幫着雲崢找的,這本來就非常的有針對性,雲崢天生又是一個尊師重道的,所以捱揍在所難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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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要我整頓家風,從現在起,花娘在家裡不許穿透皮露肉的衣服,浩二不許再從家裡招募靈犀閣的工作人員,雲二不許抱着飯碗到處倒飯,笑林不許白天睡覺晚上不見蹤影,我是一家之主,我說了算!”
花娘沒好氣的在雲崢屁股上拍了一記,在雲崢的慘叫聲裡嬌笑着走了,老孃就是靠勾引男人混飯吃的,不穿的少一點,誰會直勾勾的看,怎麼騙錢。
雲家的家法管束不到花娘,對笑林也沒有什麼約束力,浩二把頭探進來看了好幾回,見雲大在惡狠狠地瞪着他,趕緊縮一下脖就跟在花娘身後回了靈犀閣。
霍雄家的桑田買不成,雲大還捱了一頓揍,臘肉認爲是自己的錯,在房間裡哭的不成了,不過那個笑呵呵的牙人卻沒有走,等別人都走了之後,朝雲崢拱拱手道:“承奉郎,霍家的桑田不買了,浣花溪何家的八十畝桑田,不知承奉郎可有意?
何家也是官身,現在何老爺就要告老還鄉了,所以,打算將手頭的桑田發賣,但是有一個條件,那就是一次賣完,這樣的大手筆很難得,承奉郎意下如何?”
雲崢動一下都疼,這是封建教育給自己的傷害,擡擡胳膊對伢人說:“你去找管家老廖,和他談,家裡面這樣的事情都找他談就好。”
老廖笑眯眯的肅手請伢人去客廳,這些混蛋沒一個同情雲崢的,在他們看來,挨老爹揍和挨先生的揍都是一個道理,算不得丟人,也算不得沒面,當今天都有被先生責罰的時候,就不要平民百姓家裡了。
屋裡沒人了,臘肉抽泣着就走了進來,看到臘肉哭泣雲大就心疼,多好的一孩啊,因爲想幹活就弄出這檔事情,該好好的安慰一下。
“臘肉啊,咱家要買八十畝桑田,這樣一來你就能帶着那些丫鬟養多多的蠶,高興不高興?到時候剝了大繭,咱家吃搖頭蟲,抽出來的絲全部給你們做新衣裳,不賣!”
臘肉哭的更加大聲,看着雲大背上紫一道紅一道的,幫雲崢蓋好薄被抽噎着說:“少爺,咱們回寨吧,老族長捨不得打您,別人不敢打您,到了城裡,您盡捱揍了。”
“不成啊臘肉,咱們既然出來了,不混出一個人樣哪有臉回去?你看蒼耳他們,不是也不願意回去嗎?你的感覺是對的,人不能閒着,一閒下來就廢了,八十畝桑田你和蒼耳叔他們能照顧的過來,成都府是成都府,咱家是咱家,既然是種地的出身,就不要忘了根本,將來就算是去了東京汴梁城,咱家還是要種地的。”
臘肉抽抽搭搭的點點頭,她只是覺得人不能沒有地,她爹孃就是因爲沒有地纔會淪落到把她賣給妓院的下場,所以對於土地,臘肉非常的在意,只要有了土地,只要人不是懶骨頭總會有一口吃的,更何況少爺從來就不是一個懶骨頭。
陸家最近的活動很多,聽說他家大少爺最近做了一首名叫碧桃的詩,整個蜀傳唱的厲害,所以就光邀士參與,雲崢上回以一手神奇的茶道獲得老太爺的稱讚,所以也在邀請之列,倒是彭蠡先生髮脾氣不去。
“先生何故發脾氣?還是在爲陸輕盈的事情發愁?其實您大可不必,聖人說過敬鬼神而遠之,弟斷定這個張吉是個騙,估計從陸家勒索錢財不成才起來歹意,故意禍害人家的閨女,什麼事命運,那東西看不見摸不着,弟自信人力可勝天,王安石不就是在叫囂,天命不足畏,祖宗不可法,人言不足恤嗎?如果把這事放在他的面前,恐怕會招來大笑。”
“儒畏天命,修身以俟;佛亦謂此身根塵幻化,業不可逃,壽終有盡;道教獨欲長生不死,變化飛昇,其不信業果,力抗自然,勇猛何如耶!王安石乃是獨夫,雖說學業一途他勇猛精進,然剛勁有餘,柔韌不足,他自己也不足以爲法。
陸輕盈的事情乃是小事,爲師不在乎他的那個名聲,因爲那是別人強加給她的,爲師只是擔心你將來娶了她,仕途會坎坷很多,大丈夫當慷慨當世,雄冠州爲先,如何能爲一介婦人折損自己的銳氣。”
“五溝和尚說弟就是鋒芒太過,所以才需要納影潛行,有陸輕盈遮人耳目豈不是很好?”雲崢站在彭蠡先生背後,幫着老頭按摩肩胛,遇到陰溼的天氣,他的雙臂就痠痛的擡不起來。
“唉,都說退一步海闊天空,可是進一步容易嗎?既然你主意已定,就看紅鸞星能不能照耀到你的頭上,陸輕盈是陸家最出色的閨女,陸翁也對她寵愛有加,你如果不能在書院嶄露頭角,想要娶陸輕盈難,難,難。”
聽了先生的話,雲崢奇怪的說:“不是都沒有人上門求親嗎?弟去求親,他們陸家應該非常高興纔是。”
“哼哼哼,你以爲世家是什麼?他家不要的東西也不會輕易的給人,如果陸輕盈找不到能夠相匹配的才,孤老家也不會輕易地許人,一旦匆忙的出嫁,這樣會降低家裡其餘姐妹的身價,世家從來不做虧本的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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