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書的時候逐漸到了,一羣年關之下徹底閒下來的人照例往這邊趕。而等到門口,發現平常都是待在後面準備的道長竟然出現在門口,親自來迎,一時間心裡還真有些驚訝:
“哎呀,道長,怎麼今日親自來迎接我等?”
“貧道這不是想各位了麼。張三爺,您裡邊兒請。”
“哈哈哈,多謝道長,多謝道長。對了,道長,可能年後犬子便要娶親了,到時道長可要來喝一杯水酒。”
“嗯,一定一定。”
“哈哈哈哈~”
通過一星期多的時間,李臻已經和一些打第一天就跟過來的老客們混的挺熟悉了。
在門口一通寒暄後,就把人往裡面領。
等進了門,給了十文銀錢,拿走了竹片按號落座。
一波接一波的人來,一波又一波的寒暄。
李臻好像真的就是特意等着這些人的,等屋子裡快坐滿了,人也熱鬧起來了,看了看盒子裡還剩下七八張竹片的柳丁這才說道:
“先生,時辰差不多了。”
“……嗯。”
站在門口看着遠方街道的李臻應了一聲,收回了視線。
略微整理了一下心情,等道人再次進門時,已經變成了笑容滿面一團和氣的說書先生。
“各位,辛苦辛苦。”
“道長辛苦!”
“快開始吧,我們都等不及了。”
“快快快……”
在一羣人的催促聲中,臉上看不見一絲一毫異常的李臻笑呵呵的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醒木一落:
“啪。”
就地開書。
……
《九頭案》這故事,李臻算上今天,說的是第九天。
案子已經發展到了李大成招供的節骨眼上。
接下來的故事發展,其實就沒那麼驚喜了。因爲前面的故事已經把“奇”、“怪”、“疑”等等驚人筆落的差不多了。
現在,就是該收拾之前留的扣子和節骨眼,讓大傢伙聽的真相大白,明白這個案子到底是怎麼回事的時候了。
而這個案子到底是怎麼回事?
其實也很簡單。
總結起來,無非就是十六個字:
“閒言碎語,殺人誅心,姦情人命,陰差陽錯。”
跳躍開李臻所講述的時間線,這故事是怎麼起來的?
答案就是塔大這一家。
塔大模樣五大三粗,娶了個貌美如花的媳婦,還有個容貌俊朗的弟弟。
弟弟長大了,嫂子又年輕漂亮。明明是兄恭弟敬,老嫂爲母,小叔是兒的賢良淑德之家,卻在幾個媒婆和門口賣糖賣酒的掌櫃的那閒言碎語下,變成了叔嫂姦情,通姦欺瞞的造謠。
而也正是因爲這些人那該殺千刀下地獄的亂嚼舌根,纔有了之後的九頭十三命。
這整個故事,在李臻的講述下,從文學角度來看,他的敘述方式是喜歡把矛盾瞬間一股腦的激發出來。無數人頭、人命、驚奇古怪的東西集中在一起,聽的讓人拍案叫絕。
但這個故事實際上把脈絡捋順了,是很簡單的。
首先是怎麼回事?
塔大聽到了別人的閒言碎語,以爲自己媳婦與自己弟弟有染,心氣兒不順,要去捉姦,接着把倆人的腦袋割了懸街示衆。
於是,頭天白天的時候,他就把這事兒告訴了好朋友悶二,今晚他要去捉姦,和悶二說好當晚一起去殺姦夫**,自己拿姦夫**腦袋示衆,悶二留下處理現場。
悶二答應了,結果還沒到晚上呢,馬三兒就來要賬了。悶二隻好告訴馬三讓他明天一早來找自己,打算處理完屍首等塔大給了錢,把錢給馬三兒。
這是馬三這邊的故事起因。
而塔大那邊呢,白日裡被媳婦追問他怎麼了,塔大一時失言,說她和自己弟弟有染,接着氣沖沖的走了,這纔去找的悶二。而塔大的媳婦也生氣,委屈,索性直接就回了孃家。當天就走了。
臨走時候,遇到了塔二,被塔二問怎麼了,塔大的媳婦也不說,一邊哭一邊走,塔二有些不解,同時又有些心疼嫂子。不知道該怎麼辦,就打算去金葉寺求助自己的師父老方丈。
結果出門時,遇到了同在一個衚衕住的寡婦白芍藥。白芍藥本來就是個水性楊花的性子,見到白白淨淨的塔二就一直很喜歡,就出言調戲,問他“嫂子走了就這麼難過?要不要姐姐去給你暖暖被窩”。塔二本來就滿心官司,她說的話根本就沒聽進去,支支吾吾的應了一聲,就去金葉寺了。結果白芍藥誤以爲塔二答應,直接就去了塔家。
塔二呢,去了金葉寺,打算在師父這邊說說這事兒該怎麼弄。結果被方丈問起來這事兒是怎麼起來的,塔二覺得應該是有人亂嚼舌根,然後列舉出來了一些可能會亂說話的人。其中就有這個白芍藥。而提到這個白芍藥時,他還跟老方丈解釋了一下這個寡婦水性楊花,人盡可夫的性格。
結果呢,被一旁的老方丈最疼愛的弟子小蜜罐給聽到了,留了個心眼。趁着師父和塔二不注意,直接出了寺,來到了磚塔衚衕,到了塔大家,遇到了白芍藥。
一個是人盡可夫,一個是滿心邪念。倆人就這麼搞一起去了。
結果等到了晚上,塔大聽到了屋裡的動靜,不知道自己媳婦已經回孃家,弟弟在金葉寺的塔大真的以爲屋子裡的人就是自己媳婦和弟弟,提着刀就把人給殺了。
黑燈瞎火的殺了之後,割了腦袋就要找丈母孃去算賬,留下了悶二來處理倆人的屍首。
這邊塔大的事情暫時告一段落。
塔大的媳婦呢,回到了孃家,把這委屈和孃家人說了。她姓李,上面有個哥哥,叫做李大成。從小就打心眼裡疼自己妹妹。一聽說自己妹妹竟然受了這種委屈,登時就要去找塔大算賬。
塔大從家走,李大成進城來找塔大,倆人就這麼錯開了。
而等李大成到了塔家,就看到一人在處理屍首。誤以爲悶二是塔大,而屍首是塔二。心說要不是我妹妹回孃家,今晚可能你就連我妹妹一起殺了。怒從心頭起,惡像膽邊生,腦子一熱,弄死了悶二。
結果發現……殺錯了。趕緊把悶二的腦袋放到了鹹菜罈子裡,離開了塔家。
而塔大提着腦袋去找丈母孃,發現媳婦竟然在丈母孃家裡……這才明白是殺錯了人。趕緊就回到了家,讓悶二處理屍首。結果發現……悶二也死了。
無奈,他只能自己處理三個屍首。
結果處理完,正想着該怎麼辦的時候,天也亮了。水鋪的小力巴兒來送水。
塔大看着小子鬼鬼祟祟的,就把倆腦袋往小力巴兒桶裡一扔。小力巴兒誤以爲偷看別人睡覺被發現,慌慌張張的就跑了。塔大則繼續處理屍體。可誰成想,小力巴兒在衚衕口就撞到馬三兒了。
塔大這邊屍體還沒處理好,和悶二約好了的馬三兒又來了。
想着殺一個是殺,殺倆不嫌多的塔大就要弄死馬三兒。結果被馬三兒反殺。
塔大被馬三兒給弄死了。
接着,就是山東掌櫃發現了桶裡的人頭,上演了一出岳丈怒殺小女婿的戲碼。小力巴兒也死了。
三顆頭被掛到了山西掌櫃的房門口打算栽贓嫁禍。
而再說另一邊,馬三兒的那個狐朋狗友王包達在看到馬三兒鬼鬼祟祟的從塔家提着裝着塔大腦袋的包袱離開了塔家後,以爲裡面是什麼值錢的東西,打算敲詐,留下了那“把帽子還我”的話語。
打算裝神弄鬼的糊弄馬三兒交出來那包袱。馬三兒在家裡待的害怕,第二晚直接進了城,遇到了大老苗和喜歡上一個青樓女子,被騙的一乾二淨,走投無路只能穿紙糊衣衫的王曉奇。回家時,就看到了王包達的字條,約着四更天在那顆歪脖樹下見面。
王包達本來想敲詐馬三兒的,結果被馬三兒又給弄死了。割了腦袋。
接着又過了一天,山東掌櫃沒等到老西兒事發,卻在城裡看到了老和尚貼的小蜜罐尋人啓事。認出來了小蜜罐就是他嫁禍的人頭之一。猜到了可能是小力巴兒送水的人家出事,去檢查了一下,發現確實死了人後,打算拿着老西兒的茶葉罐,把這殺人的事情重新嫁禍給老西兒。結果遇到了從金葉寺回來的塔二。
山東掌櫃說不清楚,直接又弄死了塔二。接着把茶葉罐丟到了塔家,塔二的人頭又放到了山西掌櫃家門口,打算繼續嫁禍。
可一連等了三四天,山西掌櫃那都沒有事發,山東掌櫃去老西兒那打探情況,結果兩邊說話嗆嗆了起來。《九頭案》武力值天花板的山東掌櫃又把老西兒給弄死了。
所有腦袋都埋進了醋缸裡之後,一連尋了幾天人都尋不到的老方丈下山,打算親自找找,順帶看看塔二的情況。
結果去了塔家,終於發現死了人了。
於是報官。
而塔大家呢,存着的是塔大、塔二、悶二、小蜜罐、白芍藥五個人的屍體。山西掌櫃家的醋缸裡存着的是老西兒、小力巴兒、白芍藥、小蜜罐塔二這五顆人頭。
塔大、王包達的腦袋則在馬三兒那。
案發第一天,傳喚塔大的媳婦李氏,李氏說自己哥哥去找過塔大,又傳喚李大成。但審下來沒發現什麼有價值的東西。
縣衙之光周仵作又在老方丈那找到了小蜜罐和白芍藥的線索,接着又在李大成的肉鋪家裡發現了李氏自己的絲巾。李氏洗脫了嫌疑後,周仵作再去塔家,發現了塔家水缸是滿的,沒有人用過的線索,明白肯定有人在這期間給塔家送過水。
於是順着線索找到了山東掌櫃。在鋪子裡的枯井中,翻到了小力巴兒和老西兒的無頭屍首,抓了山東掌櫃。
馬三兒再次入城,聽聞了案發,就想着去悶二家看看什麼情況。而和馬三兒有過一面之緣的王曉奇,王曉奇實在沒轍了,打算找馬三兒一起兌付兌付,尋個住處過年。結果一去馬三兒家,發現了包袱裡王包達和塔大的人頭。
王曉奇直接去報案了。
而等馬三兒回家,發現裝着人頭的包袱飛了,知道自己應該是案發了。
但他的腦回路有些和常人不同,別人都是趕緊遠走高飛,可馬三兒卻恨上了這一切起因的賈老大。
如果不是賈老大不借給他錢,如果不是賈老大讓他去找悶老二,那麼事情也不會到今天這一步。於是,豁出去了的馬三兒提着刀直接就去找賈老大了。
殺了賈老大,把屍首放到了玄武廟,把頭放到了自己家門口後躲了起來,打算看看到底是誰告發了自己。
結果看到了王曉奇帶着一羣官差過來。
馬三兒強行要殺王曉奇,結果沒成功,被官差給抓住,鎖了來到了縣衙裡。
到了衙門口,馬三兒全盤招出,在加上證據確鑿的李大成和山東掌櫃。
至此,這個人頭懸案告一段落。
塔大、塔二、白芍藥、小蜜罐、小力巴兒、老西兒、王包達、悶二,賈老大。
這是九顆人頭。
兇手:馬三兒、李大成、山東掌櫃。
這是九頭,十二命。
而最後,萬念俱灰的李氏選擇了上吊自盡。
第十三條命。
……
通過這一個時辰,把整個故事講的明明白白的李臻最後說道:
“秋後問斬,三顆人頭落地。好傢伙,血流了一地啊!……這時,打街口走來了一人。推着獨輪車,車裡放着盆,盆裡放了一塊黑黢黢的豆腐。腳踩破草鞋,肩膀上還挑着一根竹竿……”
隨着李臻的形容,大老苗的形象躍然而出。
衆人不自覺的發出了一聲鬨笑。
而在這笑聲中,李臻繪聲繪色的說道:
“就見這大老苗走到了三人旁邊,把馬三兒的屍首放到了獨輪車上,腦袋也放到了盆裡,和豆腐放一起,往街口那皮匠鋪走了過去。人家一瞧,忍不住就說了:喲呵,大老苗,你不是收古董麼?怎麼現在改收起人頭來了?”
這話說完,衆人就見道人臉上露出了一個帶着幾分憨厚的笑容,衝着大傢伙憨笑一聲:
“嘿嘿,你們懂什麼?我現在,就是在收寶貝。”
“這腦袋也叫寶貝吶?”
“啊!”
猛然一點頭,李臻眼珠一轉,目光滿是坦然:
“這次的寶貝啊……叫做義氣!”
說完,抄起醒木:
“啪!”
醒木落下,先生起身:
“長篇單口評書《九頭案》,便到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