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的聲音剛落下，就隨着王珪一起，擡起頭往李世民看了過去。
那羣既不屬於李世民近臣，也不屬於世家的官員看到這裡，心裡都在暗想，朝廷和世家的鬥爭，終於都要來了，也不知道誰勝誰負。
長孫無忌等人見了，只是淡淡一笑，看戲似的看着王珪他們如何逼問李世民，然後又如何一敗塗地。
“王卿有什麼要上奏的？”
李世民雙眸一眯，冷笑地看着對方，心裡卻又感慨，先生算得真的準。
“陛下在長安大肆捉拿鹽鐵商，輕者沒收所有財物，嚴重者抄家入獄，這是爲何？”
王珪高聲問道。
“這是爲何？朕的政令，不僅傳遍朝廷，還張貼告示在東西市及各處城門，以及印在報紙上面宣傳。”
李世民迴應道：“朕要整頓鹽鐵，凡偷漏鹽鐵稅者，在朕規定的時間之內補交，便沒事。可是，五天過去，整個長安只有你們王家一家願意補交，你倒是問朕爲何，難道王家補交的時候，你也不知道爲何嗎？”
王珪稍稍遲疑，覺得今天的陛下，比起以前有些不一樣。
至於怎麼不一樣呢？
他覺得，今天的李世民，比以前硬氣了不少。
沒錯，就是硬氣了。
以前李世民和王珪商議，態度不是這樣，現在很反常，但越是如此，就越能讓王珪感到不安。
“陛下，據臣所知，其他家族，應該上交的稅，都交了，並沒有偷漏稅。”
王珪心裡不安，還是硬着頭皮繼續說。
“沒有？”
李世民冷笑，一揮手，讓身邊的力士，將兩本賬目拿下去交給王珪。
王珪疑惑着打開一看，忽然渾身一震，因爲上面清楚地寫着，五姓七望以及長安所有世家大族，偷漏稅的明細，寫得極其詳細。
他馬上看了一下王家那邊的記錄，雙目一凝。
雖然王珪不是王家內掌管商業的人，但對於數目還是有所瞭解，和自己所知道的一模一樣。
那麼其他家族的明細，可以肯定沒錯。
不過，王家和其他家族不一樣的是，上面寫着“已補”二字。
朝廷什麼時候有這種能力，可以把一切查得如此清楚，那個人是魏徵嗎？
“王卿，看完了吧？”
李世民冷哼道：“長安那麼多世家，唯有你王家除外，朕本以爲你們王家忠君愛國，沒想到王卿你還在此質問朕爲何？朕不得不懷疑，你們補交稅項，是否有其他企圖。”
“王家，絕無可能有其它企圖。”
王珪馬上拱否認，這件事他不敢再質問，立馬轉移話題道：“可是，陛下捉了一百多官員，這又是爲什麼？”
“臣也知道，陛下對於世家的官員多有不滿，但陛下也不應該因爲這樣，而隨意捉人，這樣會讓我們寒了心。”
“朝中突然有一百多人被捉，朝廷的事務，這要如何運轉？”
“我們世家的官員，無不爲了大唐、爲了天下百姓，嘔心瀝血，陛下此舉有失公允，請陛下給我們一個說法！”
他再次拱手一禮，往李世民看了過去。
“請陛下給我們一個說法！”
跟在王珪身後，所有世家的官員，齊聲高呼，那眼神同樣直逼李世民。
“王卿只要打開下一本名冊，便知道朕爲何要這樣做。”
李世民懶得和他解釋太多。
王珪好奇地翻開第二本書，剛看到上面的名字，又是各種明細的錢財數據的時候，他眉頭緊鎖。
他快速翻開第二頁，只見後面所寫的還是那些官員貪墨的記錄，一直翻到最後，貪墨的數量將近千萬錢之多。
哪怕是王珪出身的是王家，看到那麼多錢，也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
名冊上面，也有關於王家的記錄，王珪曾瞭解過，貪墨的數額和他所知道的一模一樣，調查得十分準確。
他們都是自己家族的人，儘管王珪是御史大夫，也當做看不到。
至於其他家族的人，他就更不可能去理會，誰願意破壞這個集體的利益呢？
沒想到，徹徹底底地被查出來了。
李世民要在朝堂上公開，那就是沒有挽救的可能。
“王卿看清楚了吧？裴公告訴他，朝廷國庫，現在有多少錢。”
李世民壓抑着自己的怒氣，看向了裴矩。
裴矩上前說道：“現在的國庫也不過是數十萬錢，但這些官員貪墨了幾乎上千萬錢，那麼國庫所缺的錢去了哪裡，王大夫不會想不到吧？”
李世民眼神凌厲，這次是他直逼王珪，說道：“現在王大夫還有異議？”
“臣不敢再有異議。”
王珪臉色變得蒼白無力，聲音也顯得底氣不足，額頭滿是汗水，用顫抖的雙手，慢慢地合上那名冊。
他們自以爲能壓得住李世民，誰可以想到，李世民已經開始在暗中反抗世家。
這一次證據確鑿，哪怕是王元化等七家家主一起來逼宮，也無法挽回最後結果。
跟在身後的其他人看到王珪都這樣了，更不敢有其他異議，覺得這一場無形的戰爭，是世家這邊輸了。
“王卿沒有異議，但朕有異議。”
李世民站起來，冷聲道：“你作爲御史大夫，有監察百官之職責，然而在你的眼皮底下，出現那麼多貪官污吏，甚至是你們王家也沒有例外，請問你這個御史大夫是如何當的？”
“這是臣的失職，請陛下降罪。”
王珪唯有服軟，強硬不起來
“你們王家補交了所有稅項，包括貪墨的錢財，但你還來質問朕，這是意欲何爲？”
李世民的聲音越來越冷清：“甚至，你還說世家的官員，爲國爲民，沒有任何過錯，卻錯的離譜，朕現在懷疑王大夫你也有問題啊！”
王珪臉色更白，以他們的身份，多多少少是有些見不得人的秘密，一查之下，說不定還能查出來。
“臣該死，是臣沒有查清楚便來上奏。”
王珪低下頭說道。
“沒有查清楚嗎？”
李世民聲音一頓，玩味地看着王珪，繼續說下去：“王卿，你甚至還沒有查過，就來指責朕，你這是看着朕好欺負，想要欺君嗎？”
“臣不敢！”
王珪的衣服，無風自動。
“既然不敢，王卿必須給出一個，能讓朕滿意的理由。”
李世民繼續道：“如果能給出理由，念在你王家是唯一願意補交鹽鐵稅的份上，朕可以對你網開一面，不再深究。”
“如果不能，按律法處置！”
王珪總算鬆一口氣，心裡想，茹婧侄女，你這次是救了我一命，也救了王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