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沉吟一下,好半天才咬牙道:“既然這筆錢是用來賙濟災民,那麼就由朕的內府私庫來承擔。爾等且先別急,等朕去找皇后商量一番,讓開給爾等開個條子,購買鹹魚的錢款可以去內府領。”
幾個百騎司將領嘀咕一聲,愁眉苦臉道:“內府的錢款可不好領,皇后每一分每一文都算的很精細。陛下啊,您讓我們去找皇后要錢,還不如讓我們自己掏腰包呢。”
李世民氣笑了,指着幾人笑罵道:“你們願意自己掏錢也行。”
幾人連忙搖頭,羞澀跟李世民告饒,雖然百騎司是皇帝家奴,但是家奴也有自己的妻子兒子要養,讓他們拿自己俸祿去賙濟流民,那自己一家老小去喝西北風不成?
李世民見衆人再也無話,終於擺了擺手道:“都去吧,好好辦差,好好做事,只要爾等公忠體國,朕自然會不吝給予賞賜。你們都是知道的,朕對功臣一向很大方。”
幾個百騎司將領大爲欣喜,滿臉渴盼道:“不知陛下何時給賞?我們百騎司立得功勞都快記滿兩個本子啦。”
李世民淡淡一笑,悠悠道:“不用太久,只需等到皇后的內府私庫豐足之後。”
幾個百騎司頓時傻眼。
皇后的內府歷來缺錢,從來就沒有豐足這一說。
合着陛下又在給大家畫餅。
無奈告退!
……
李世民沒心思去管幾個百騎司的無奈,只是揮揮手將這羣家奴趕出去,然後皇帝輕輕嘆息一聲,忽然對門口侍衛下令道:“傳朕口旨,召集中書令房玄齡,尚書僕射杜如晦,還有趙國公長孫無忌,英國公李勣,外加盧國公程咬金以及河間郡王李孝恭,讓他們速速進宮見朕,商討山東河北兩地流民之事。”
這個口旨,李世民幾乎天天下達一次,門外的侍衛已經耳熟能詳,很快便有腳步聲急急而去。
李世民慢慢坐回椅子,雙目看似無神實則焦灼,這位大唐皇帝默默盯着屋頂半天,好半響忽然幽幽吐息出氣,喃喃道:“流民,唉,流民,難吶,幾萬人口,怎麼養活……”
唯有身畔無人之時,李世民纔會露出自己的無助。
他雖然當了九五至尊的皇帝,但是大唐現在真的很窮。世家門閥或者有錢,但是那些世家絕不會無私來幫他。
歷朝歷代,世家的錢財都不好拿,哪怕是貴爲天子的皇帝,不到萬不得已也不敢找世家。
……
李雲和程處默並肩走在大街上。
兩個少年,各有特色,一個面目清秀,一個滿臉絡腮。
清秀者,行走如悠閒逛街,絡腮者,手裡拎着一根大鐵棍。鐵棍黑黝黝的泛着烏光,程處默的臉上也帶着興奮。
“師傅師傅,你真讓我去打砸搶啊?”
“不一定非得打砸搶,關鍵要看對方的店鋪上不上道!”
“如果不上道呢?”
“那你就砸啊……”
“嚯嚯嚯嚯,師傅你對我太好了!”
程處默兩眼冒光,不斷在街面上來回打量,每每看到某個店鋪,必會發出‘嚯嚯嚯嚯’的怪笑聲。
李雲同樣在觀察店鋪,不過和程處默的觀察有所不同,程處默在找打砸搶的對象,而李雲則在尋找售賣繩索、絲線、以及鐵鍋、炊具的場所。
他要發動上千流民捕魚,需要的漁網自然不是小數,捕魚醃製之後還要煎熟售賣,需要的鐵鍋自然也不是小數。
放眼整個長安城,也只有此處才能大批量採購這些貨物,但是李雲現在沒錢,所以便打算賒欠。
至於賒欠人家會同不同意……
他都帶着程處默準備打砸搶了,你覺得李雲能安什麼好心思?
有時候,長安小霸王的名頭還是很好用的!
……
這條街面很是繁華,說一句人流如織也不爲過,他們兩個少年橫行無忌走在中央,一個眉清目秀,一個宛如土匪,一個舉止悠然,一個手持鐵棍……
眉目清秀者彬彬有禮,遇到擁擠之處必然拱手給人讓路,宛如土匪者則是滿臉犯渾,咋咋呼呼總想找人幹一架。
這樣無比奇怪的組合,怎能不引人好奇觀望?
程處默很興奮,這貨真的很興奮,他已經很久很久,很久很久沒享受這種讓人矚目的待遇了。
俗話說得好,二愣子一旦興奮,幹起事來必然不靠譜,到底有多不靠譜,看看程處默的行徑就知道。
這貨自從和李雲來到西市,但凡只要有人阻擋了他倆路線,又或者有人因爲好奇偷偷看上他倆一眼,程處默必然會將牛眼一瞪,大吼怒罵道:“直娘賊,你瞅啥?”
這貨罵人之時怒眼圓睜,手裡的鐵棍還不忘揮舞幾下,那種凶神惡煞的架勢,膽小的基本就抱頭鼠竄了。
但是也有那種膽大不開眼的貨,忍不住會犟嘴跟程處默掰扯幾句,回罵道:“直娘賊,瞅你咋地?”
每每遇到這種人,程處默登時更加興奮,大叫又罵道:“幹恁娘,有種再瞅一個試試。”
“丟雷老母,試試就試試……”
各地語言,混雜一片。
沒辦法,此地乃是長安西市,屬於長安城中兩大最爲繁華的商業場所之一,有詩云,東市買駿馬,西市買鞍韉(ān jiān),長安東市那邊屬於達官貴人該去的場所,自然不會出現市井俚語的情況,但是這裡乃是西市,屬於魚龍混雜的繁華之地。
這裡不但聚集了大唐各地的商旅小販,就連遼東西域的商人同樣可尋,有袒胸露乳的胡姬,有藍眼珠子的綠綠,當然更多的還是大唐漢人,口裡操着各式各樣的鄉土話。
程處默在這裡簡直如魚得水。
自從進入西市之後,這貨已經跟人吵了七架,打了四架,外帶相互瞪眼珠子示威無數架……
特別要說的是,其中有一架乃是羣毆,程處默果然不愧是將門出身,這貨拎着鐵棍一人單挑了十幾個西域人。
鐵棒舞動生風,敵人鬼哭狼嚎,程處默打贏了卻有些悶悶不樂,拽着李雲長吁短嘆道:“師傅啊,您看看,這都是一羣弱雞啊,非是沙場爭鋒,更不是攻城拔寨,就算與其廝殺,依舊不夠過癮,唉,無敵真寂寞啊,我要這鐵棒有何用?”
見過裝逼的,沒見過這麼裝逼的,李雲都不想搭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