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二十這日早上,萬安公主與咸宜公主終是走了,在上步輦的時候仍是回頭不住的在送往的人羣裡尋着那個身影,但失望還是大過希冀,李揚還是未出現。收回了眼中的悲傷,與信安郡王等臣子話別後,二人放下了捲簾,六名流外九等小吏諸輦者緩緩擡起步輦,在衆左千牛衛的擁護之下朝南邊歸去。
二位公主也許不知道,此刻的李揚正站在城樓之上,獨自一個人迎着凜風朝這邊遙望,他不是不想去送,還是不敢去送。最來刺史府中已有不少下人在傳了風聲風語,對公主與自己極爲不利,就連薛楚玉看自己的眼神都有些不對,每每談話時總表露出一幅恨鐵不成鋼的樣子。
走遠了,瞧不見了,唯有天際着的旌旗還能依稀的看到晃動的身影。
“李校書,你原來在這裡,卑職左千牛衛史大柱,在此有禮了。”一千牛衛尋了過來,施禮道。
李揚收回了目光,笑笑道:“你尋我何事?”這禁軍都爲功勳與貴戚之後,萬萬得罪不起。
“哦,二位公主殿下命我將與李校書一樣東西。”史大柱雙手將一紙箋交過。
“有勞了”李揚謝道。
那千牛衛說聲不敢便轉身走了。
李揚慢慢的着紙箋封頭挑了,展開,一股清香飄了出來,二個深觸李揚靈魂的字躍然印在了眼中。“恨你!”這二字倒出了許多的心酸,許多的無奈,又有許多的憤慨,還又夾了多少相思,多少企盼!
李揚又朝遠方望了望,想摺好放入懷中,又發了狠將手中的紙箋撕了個粉碎,一揚手讓飛吹了去。
即是有緣何爲無份,即是相思何爲相恨!了了,過了,亦是結了,相如與文君只是一場夢,誰能道清這其中的真幻。鳳求凰,相持手,企白頭,終爲一枯骨。舉案齊眉敬如賓,哪有清辰畫眉時。這紅塵滾滾,幽男怨女獨悲傷,苦了月老系紅繩。妾有意君無情,世上難蹉跎,任情化爲東流水,相怨不相知。落花空有相依意,流水永不息,飄落塵間終不悔,浮沉只當載舟去。歌之,詠之,亦念之,不到大江心未死,只盼天地重換顏,到時濟滄海,任逍遙,且放縱,爲盡興!亂,一字怎能說的,又怎能說不得。
李揚真的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麼,看着飄飄灑灑如落花般的飛屑,只有自己才能知道自己的悲苦,知道自己的喜樂。
“妹夫,走了,該啓程了,前路漫漫需早行,不容亂花漸迷眼!”不知多時薛嵩站在李揚的身後喚道。
李揚身子一頓,隨即笑了,指了城外大好的河山問道:“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涕下(陳子昂,登幽州臺歌)。這陳拾遺果真了得,二十二字道盡了我大唐的壯麗河山!薛大哥,你可與我一起爲此鞠躬盡瘁,悍然赴死?”
薛嵩知道李揚在轉話頭,也不好多說什麼,即是說到了國家,這家事也估計他也有計較,於是重重的拍了一下跺口,說道:“好,與你同去又如何!”
“出發!”李揚轉身朝下走去。
薛嵩看了看灑落一地的碎紙屑苦笑着,心道,“李揚,這冥冥之間自有天命,你逃得掉嗎?”
幽州刺史府門前,薛懷玉陪了節度使趙含章舉了一碗酒,敬李揚、薛嵩等十二人。
趙含章道:“老王爺本是要來與你等餞行的,只因軍務煩忙,抽不開身子。特本使代爲敬諸位,望一路平安!”
“謝大總管!”
“請!”趙含章一飲而盡,亮了碗底。
“謝趙節度使,謝薛副大使”十二人齊齊飲了碗中之酒。
“拜託了,諸位!出發!”趙含章一躬到底。
十二匹馬載着十二位大唐人絕塵而去。
易水河畔,咸宜公主叫停了隊伍,下了輦,站在岸邊望了淘淘河水發起呆來:“阿姊,爲何他不來送我們呢?你忘記了嗎,在這易水河邊,我們渡過的一天。”
“妹妹,你還是這般執着,問也問過了,盼也盼過了,你還要怎麼樣?”萬安公主輕輕的過來,溫柔的說道。
“阿姊,那日他也說了,‘如是不嫌,當爲妾室’,你難道忘了嗎?”
萬安公主搖了搖頭道:“呵呵,我怎能忘記了呢,我與你拼了清白的身子擁他而眠,替他驅寒毒,這天下有幾人願意,又有幾人能做到。但嫁他爲妾這是不可能的,你不要亂想了,還是早早的趕路回了長安吧。”
“阿姊,我不會放棄的。一定要爲你,爲我討個公道!”咸宜公用腳將一塊石子踢進了河裡,緊握了雙拳說道。
萬安公主輕輕的將咸宜公主抱了,說道:“可不能做了傻事,我不想讓你受一絲的傷害。但這件事上,阿姊也是沒了主意,真是對不起。”
“啓稟公主,史大柱回來覆命。”遠處裴願抱拳說道。
“哦,命他過來。”萬安公主搖了搖咸宜公主道。
“小的史大柱叩見公主,千歲、千歲、千千歲!”
“你起來吧,有勞你了。裴願。”萬安公主說道。
“臣在”
“你替本宮爲他記上一筆護駕之功。還有,你讓侍衛往遠些站着。”
“謝公主殿下,謝公主殿下。”史大柱興奮的叩頭不起。
“行了,本宮問你話。”咸宜公主呵斥道。
“請公主相問。”
“李校書說了什麼沒有?”緊張的咸宜公主問道。
史大柱拱手回道:“李校書說了,你尋我何事,有勞了”
“你!我問你,他接了東西后說了什麼?”咸宜公主真想一腳踢死他。
史大柱搖頭。
咸宜公主臉上慘白,喃喃道:“他竟然一句話都不說。”
萬安公主忙擺手命史大柱離開,輕輕的搖動喚道:“妹妹,鹹直。”
“你等等,我再問你,你在哪裡找的到他?”咸宜公主叫住了史大柱,懷着最後激動的心情又急問道。
“嗯,幽州城樓之上,哦,李校書好像在看着公主的鸞駕。”
“什麼,阿姊,你聽見了嗎!”咸宜公主叫道。
萬安公主一皺眉,咳了一聲,緊緊的拉住咸宜公主,又朝史大柱說道:“你今日之事不能與任何人相說,不然的話,自己知道!”說着嚴厲的起來。
“是,小的知道,小的知道。”史大柱忙叩頭道。
“好了,去吧,別人問起,你應知怎麼說了。”
“是,是,是!”史大柱忙起身離開。
“妹妹,注意身份!”萬安公主這才朝咸宜公主說道。
咸宜公主此時笑顏似花,心中真想大叫一番,摟了萬安公主的胳膊,興奮的眨着眼睛,激動的說道:“我就知道,呆子心中是有我們的。阿姊,你說的對嗎?”
“好了,此處不是亂說之所,回了長安再說。”
“不,不回長安了,我要去雲州!”咸宜公主卻是說道。
“你,你怎麼這般不聽話!”
“阿姊,不要說,你不想去見日後的公婆,還有那二個討厭的傢伙,哦,還得加上一個楊太真。”咸宜公主伏了萬安公主的耳邊小聲的說道。
萬安公主的臉立刻紅了起來,不着痕跡的點了點頭,又朝咸宜公主說道:“妹妹,你怎麼能這樣說呢,那都不是你的好姐妹嗎?”
“纔不是呢,現在她們都是礙眼之人,我得想法除了去。不然怎麼能嫁了李揚,總不能讓你我真的成了小妾不成!”咸宜公主的眼中露了一絲的兇光。
萬安公主彷彿不認識咸宜公主一般,急忙掩了她的口道:“妹妹,這可使不得,如是那樣,便成了一世的仇敵!”
咸宜公主笑了笑,輕聲的說道:“我只是說說而已,當不得真。再說,二位公主下嫁一人是萬萬不可能的。你說是嗎?阿姊。”
萬安公主的身上卻感到冷了起來,瞧了一眼咸宜公主,默默的搖了搖頭,再也不理她,自己先行而去了。
咸宜公主背對了諸人,嘴上露了笑,只是映在水裡有些猙獰罷了。
那河中游,室韋烏羅護部來了一位貴客。部落莫賀弗親自迎出了部落,早早的在邊界等候。
不時,一衆騎後呼嘯而來,塵土飛揚落在了衆人的身了,而貴爲莫賀弗的烏羅拉忽卻不敢動上一動,見一騎越衆而出,馬上跑了過去,爬在了馬下,待那騎士蹬了背下來,忙呼道:“烏羅拉忽見過鷹使,願長生天保佐齊齊格大千夫長萬年。”
“起來吧”女子的聲音響起,烏羅拉忽又爬行了幾步,吻了韋紇齊齊格的靴尖,低眉順眼的站起身來。
“我來之意,你可知道?”韋紇齊齊格傲慢的擡起下巴問道。
“嘿嘿,知道一些,必竟那可突於與我部走的近些。”烏羅拉忽陪着笑說道。
“哦,那就不會多轉彎子了。此次我來就是與你部相商,怎樣去奪了這二十萬匹的絹物。至於各部能分多少,就看出兵多少而定。”韋紇齊齊格說道。
“那是,那是自然,全憑鷹使安排。”
“嗯,好,你很得我心,我會向俟斤說你的好。不用表什麼忠了了,你先安排幾頂好的大帳,讓我的部下安置。再有就是送幾個族裡美貌的女子送入我的帳中。”韋紇齊齊格用馬鞭點了烏羅拉忽的肩說道。
“是,是,謝千夫長,我這就去辦。”烏羅拉忽馬上命人去照辦,用眼角的餘光看到突厥的隊伍裡有一名清秀的唐服女子,睜着一雙哀愁的眼睛,癡癡的朝唐境望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