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雨未歇(1)
大理寺,微風,初秋的天,亮的自然晚了一些,饒是如此,卻也阻擋不了衆人看熱鬧的心。
這圍在大理寺門前的人見這大理寺閉了門,也都慢慢散去。直至坊吏遣街司來清掃了門前血跡污穢,方纔散了個乾淨。
那街司青衫子至大理寺前時,見衙前滿是血漬,便叩了大門,半晌之後方纔有人來開了這大理寺門。
“衙內可安然?”那青衫子見衙門打開,便問道。
“無需街司勞心。”開門之人冷聲道。
那青衫子聞言,便應了一聲隨即便去清理門前血漬污垢。待清理乾淨之後便離去了。
李珩復又掩了門,往大堂行去,正見林笑愚自後院中走來,隨即問道:“可是正如凌飛所說?”
林笑愚應道:“正是,除卻醉月閣小廝,屍體共計三十有六,頸間皆有亞歸圖騰,當是吐蕃亞歸士無疑,且腕處皆有青鳥衛刺青。由此看來,這吐蕃不單是衝密函一事而來。”
李珩聞言皺眉問道:“莫非.”
“正是如司丞所想,亞歸圖騰於吐蕃而言,不同於暗樁,更像死士,領襟藏鴆,若是遭擒便立即飲鴆。”林笑愚說道:“我同錦凌隨那亞歸士往夜市趕去,跟隨那亞歸士入得小院當中之時,院落四周早已埋伏了人馬,便遭亞歸士生擒,禁於小屋中,而後便有半數亞歸士離了院落,我與錦凌掙開繩索將屋內四人生擒,當中一人當即向屋外衆人報信,繼而飲鴆,殞命當場。”
林笑愚隨即與李珩二人一同往大堂內走去,繼續道:“得我等趕至院外之時,與院內亞歸士一番纏鬥,衆亞歸士不敵,隨即便往那井中逃去,我二人追入暗道中,只是那井中暗道錯綜複雜,僅將一人擊殺於暗道之中,追至利人市正中枯井時,便未再追。自那暗井中出來便匆忙往大理寺趕來,一時也是忙中出錯,迷了方向,幾番周折方纔出了那西市。待趕至衙門中時,便已是這番境地。”言罷仰面望向天際,一聲長嘆。
李珩亦是轉身望向天際,見眼前這高遠的蒼穹,未見一絲雲雯。倒是顯得格外乾淨。驀地一隻飛鴿闖入視線,隨之傳來陣陣哨聲,只令人覺得頓時清新,掃了近日裡的陰霾。
二人正望着大理寺上空那隻飛鴿愣神,喬凌菲自身後大堂內走出,看二人發愣,說道:“信鴿都飛來了你倆貨擱這愣啥?”隨即便凌空躍起,一把將那信鴿抓下,取了竹筒內密函,便又將那信鴿放飛。那飛鴿盤旋一週便往後院飛去。
喬凌菲隨手將那密函打開,只見上書“護蘇”二字,喬凌菲倒是認識這“蘇”字,可這“護”字就難住了,隨即皺皺眉頭,將那密函遞與李珩說道:“你自己看看。”
李珩接過密函瞬間眉頭一擰看向林笑愚,林笑愚自李珩手中取過密函,亦是眉頭一皺道:“莫不是蘇家?”
李珩隨即應道:“當是如此。”
林笑愚答道:“前些時日聽聞落衡道蘇老大人往越州辦差已然半月有餘,並未於長安城內。不知閣老何意?”
李珩道:“想必閣老自有深慮。”
喬凌菲說道:“這蘇老大人貴爲冬官尚書,往越州辦差一事閣老定是知曉,斷然不會命我等往越州去,而眼下這蘇氏族人僅餘落落一人,閣老言下之意當是命我等照看落落。”
二人聞言稱是。
喬凌菲忖道:眼下這蘇落衡已然傷重昏厥。莫不是閣老未卜先知?自然不是如此,閣老亦是昨夜連夜趕往神都,只怕是今日上朝之時聽了些消息,便立即傳了書信。只是這何等消息,竟須得閣老這般緊急傳書信來?
思及此處喬凌菲不由心中一驚,莫不是這連番開罪那武承嗣,如今這武承嗣要暴富回來?而北鑑司衆人中唯有蘇落衡父親猶在朝中任職。而前番喬知志一案時,這蘇落衡着實以其父在朝爲官唯由意欲阻止武承嗣對自己用行,故而這武承嗣便拿這蘇老大人開刀?
喬凌菲登時一身冷汗看向李珩與林笑愚二人道:“老白何在?”
二人相視一眼不明所以,林笑愚隨即答道:“後院廂房當中爲三人換洗傷口。”
喬凌菲聞言便轉身往後院之中跑去。李珩與林笑愚二人隨即跟上。
至後院中時,正見白辰海自蘇落衡寢屋出來,喬凌菲隨即又將白辰海拉回蘇落衡寢屋內,看向依舊昏厥的蘇落衡問向白辰海:“老白,落落何時纔會甦醒?”
“方纔醒了,換了傷藥又睡了過去,落衡腹傷並不致命,只是,這一番苦戰下來,着實也有些睏乏。”白辰海看向蘇落衡說道:“凌菲若是有事,將他喚醒便可。”
喬凌菲並不答話隨即將白辰海拉出寢屋外,掩了木門,隨即悄聲問道:“老白我之前曾聽聞薩摩雅娜言及那假死之藥,你可知曉?”
“呵呵,這世間哪裡來的假死之藥,只是那藥令人昏厥,鼻息脈搏微弱,雙目渙散無光,若不細察之下,便與亡命無差。”白辰海笑道:“饒是那薩摩雅娜一事,乃是白某倏忽而至。當時亦是情況緊急,場面混亂,故而疏忽了。”
喬凌菲隨即道:“如此亦可,你可知那藥草須何處尋得?”
“蛇頂針,大理寺藥廬中倒是有些,只是這曼陀羅花葉,眼下怕是難尋。”白辰海沉思片刻答道。
喬凌菲隨即看向李珩與林笑愚,挑了挑眉毛。
二人異口同聲答道:“夜市?”“夜市?”
喬凌菲隨即道:“正是,這鬼市當中當是尋得來這曼陀羅花葉。”
白辰海道:“並非如此,這曼陀羅乃是禁藥,饒是夜.鬼市當中,也未必能尋得。此前多番打探也未能購得一株。”
喬凌菲嘴角一翹道:“山人自有妙計。”言罷便又看向白辰海問道:“藥羅羅與薩摩姑娘傷勢如何?”
“眼下並無大礙,只是那薩摩姑娘所中之毒,依舊如斯。” “童卿呢?”
“外傷無礙,需得調養幾日。只是這後背之上怕是會有瘢痕遺留。”
作爲姑娘家對這些美容養顏自然是關注,故而對這除疤的古方典籍也是查閱了不少,巧的是喬凌菲之前腿部受傷留下疤痕之時用到過一支膏藥——丹蔘羊脂膏,據那藥房的小姐姐說這是孫思邈的古方,喬凌菲不信,便回家上網查了一番資料,果不其然,看來這愛美之心是自古有之啊。隨即便記下了這麼一方。
“老白,你可知曉那《千金翼方》?”喬凌菲說道。
“凌菲對這醫學典籍也是頗有研究?”白辰海不由得對喬凌菲又高看了幾分。
“那是自然,當中載有一方喚作丹蔘羊脂膏。可去除瘢痕。”喬凌菲一臉傲嬌的說道。
“凌菲,說正事,尋那曼陀羅與蛇頂針有何用意?”林笑愚問道。
喬凌菲聞言隨即看向三人道:“大堂裡來。”隨即便轉身往大堂裡去了。
衆人至大堂中各自坐定之後喬凌菲便道:“閣老緊急傳書,當是命我等護下落落。而眼下落落刀傷未愈,卻並未傷及性命,故而我便猜測閣老連夜返回神都,當是早朝之時得了消息,這才緊急傳書,至於這消息閣老並未言明,而眼下須得做好最壞的打算,故而方纔問老白這假死之事。”
李珩道:“怕不是凌菲你多慮了。”
林笑愚隨之亦是說道:“許是閣老得冬官尚書所託,命我等好生照看。”
“不無道理,只是,這人性如斯,不怕一萬,只怕萬一。”喬凌菲點頭說道:“當時須做好最壞的打算。”
言及此處隨即又看向李珩道:“李珩你可將那馮鶴遠與朱通二人之事稟明閣老?”
李珩聞言道:“今晨便已然飛鴿傳書於閣老。”
喬凌菲又道:“今夜再往鬼市一趟,一來尋那曼陀羅,二來則是多多仍是生死未卜。”
衆人聞言點頭。
喬凌菲隨即對衆人做了簡單的安頓,便自顧的往醉月閣去了。
在她心中醞釀已久的計劃,如今也該提上日程了,自喬家滅門一事,至如今大理寺遭此劫難,喬凌菲對武承嗣的恨意更深了幾分。
一路上往醉月閣行去,見這長安城中依舊繁華如斯,熱鬧如斯,彷彿昨夜的那場惡戰與整個長安城並無瓜葛一般。街上攬客的小廝,叫賣的商販,往來的客商,在喬凌菲看來無不是在掩飾這盛世繁華之下的腌臢勾當。
喬凌菲沿着朱雀大街往醉月閣行去,一路上見這姑娘們不知何時起,眉間都開始點起了梅花細鈿,喬凌菲回想起之前往這醉月閣行來之時尤未見這梅花鈿,而如今,卻似乎成爲了女子化妝的必備品。行至醉月閣前方纔見有人往那打聽。
“哎,也不知這都知與這花魁何時才能登臺?”
“是啊,那日我將那都知妝容告知我家娘子,我家娘子起初不覺好看,誰知這第二日待我回到家中之時,正在那悄悄點那細鈿呢。”
“這都知着實是才貌雙全,不僅這妝容貌美,那詩才亦是令人歎服。”
“哎,佳句難得啊,好一句‘花開不併百花從’,不知何時才能再一睹這都知芳容。”
喬凌菲聽得滿是得意,可是,縱使已經轟動了長安,卻總有不和諧的聲音出現。
“依我說,那花魁似是更勝一籌,你等可還記得那日‘維密秀’?”
隨即立即有人附和道:“怎會不記得,嘖嘖,那曼妙的身姿,揮動的羽翼,如今思之,猶是意猶未盡啊。”
“只是未見那都知着那羽衣會是如何?”
“只怕是那都知,面容醜陋,身條粗壯,不便展示吧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怕不是叫你劉兄給猜中了。”那人仰面笑道。
喬凌菲登時瞪眼,說的都是什麼屁話!姐姐我那三十六D想到此處又低頭看一眼隨即氣餒.這是習慣了這具身體,都忘了穿越在了這十六歲的姑娘身上,倒是也沒了這身材的優勢,再想想這爲了避免遭那武承嗣識出身份,故而每次登上那圓臺都以輕紗遮面,故而衆人對這付容貌的質疑也是可以勉強的接受的。
不過這氣餒歸氣餒,可這怒氣未消啊。
喬凌菲聞言一惱,便低頭尋找,看這腳下可有合適的——大板磚,但見腳邊有一碎石,隨即一腳踢起,那碎石登時直衝那人後腦飛去,正中那人後腦。
“誰?”那人一時吃痛,立即捂住後腦,轉身問道,卻見身後僅有喬凌菲一人,隨即怒道:“你這姑娘怎的無故傷人?”
喬凌菲懶得理會那人,只是向前兩步,從腰間取下魚符,不屑的看着那人說道:“大理寺辦案,閒雜人等迴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