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雨未歇(4)
喬凌菲接過那葫蘆不敢置信得看向林笑愚問道:“這瓠符當真是有這般重要?”
李珩說道:“是與不是一問便知。”
衆人正於堂中商討之時,卻見方鶴臨空手而歸,入得大堂之中便道:“那胡商今日並未出攤,據鄰家商肆所說,這人昨夜時匆忙的收了攤子便再未見人。”
“昨夜?”林笑愚皺眉問道。
“正是,說是身子不適,便撤了攤子,自顧的歸家了。”
“可曾打探到那胡商宅邸所在?”喬凌菲問道。
方鶴臨倒了盞茶水,看向喬凌菲說道:“那胡商名喚葛薩洛拔,方纔往那葛薩家中去過了,家中無人,看樣子是徹夜未歸。”
“可曾有鄰里間見到過那胡商身影?”喬凌菲問道。
“倒是鄰家有個老婦人半夜時,見那葛薩匆忙返回家中,也是問了一嘴,只是那葛薩並未回答,”方鶴臨飲盡盞中茶水繼續道:“據那老婦人所言,這葛薩白日裡做些皮貨營生,夜裡亦是出攤,只是這夜裡的營生彼此也都不做打聽,這葛薩夜間出攤或不出,倒是都有,只是從未見過這半夜撤攤的。”
“可曾探得這葛薩可有親近之人?”
“孤身一人,性格也有些古怪,也只是偶爾與鄰家老婦人言語幾句,鮮少與人往來。”
喬凌菲三人聞言相視一眼,隨即又是陷入了沉默。
半晌喬凌菲說道:“眼下多想無用,且待夜裡往那鬼市一探便知。”言罷便又看向李珩道:“那馮鶴遠與朱通二人之事可有告知狄閣老?”
“今早便已飛鴿傳書告知閣老。”李珩應道。
“範獄丞何在?”喬凌菲又問道。
林笑愚回道:“方纔歸家不久,這兩日正值休沐,便回家規整去了,說是規整罷了便返職,以防不測,今夜便在衙中休息。”
喬凌菲點頭道:“眼下正值多事之秋,這調撥人手何時到位?”
“已上書吏部司調遣人手。”林笑愚答道。
喬凌菲看向堂外,見天色已然昏暗,隨即摸了摸咕咕直叫的肚子看向方鶴臨。
方鶴臨立即領會,隨即問道:“春風樓?”
喬凌菲揮揮手,方鶴臨便出了大堂。
李珩見這喬凌菲與這一衆人等默契如斯,不由輕笑,又想起這北鑑司衆人是盡皆改了稱呼隨即看向林笑愚問道:“予墨.額林小魚?這衆人何時改了稱謂?”
林笑愚聞言無奈看向喬凌菲道:“這便得詢問這喬少卿了。”
喬凌菲聞言又看向李珩道:“怎的,倒是疏忽了司丞大人。”
李珩連忙擺手說道:“不不,在下並無此意。”
即便是這李珩諸多的不願意,也是沒能逃脫喬凌菲這一番惡趣味,只得悻悻的領了個“大腿”的綽號。
倒是林笑愚聽聞之後樂不可支,本以爲這“小魚”及方鶴臨那“河靈”便已經是極限了,卻未曾想李珩這“大腿”一名,更是令人捧腹。
至於這李珩爲何會落得個“大腿”的名號,喬凌菲則是如此解釋:“高低是個皇室宗親,以後這大腿可得抱緊了,指不準這哪一天就起飛了。”
半個時辰之後,方鶴臨便拎着食盒,返回了大堂中,李珩本是想往食堂去的,卻見衆人將那食盒打開之後便將內裡菜餚取出陳於桌案之上,並沒有往食堂裡去的意思,便也作罷,待方鶴臨喚來了白辰海,恰巧那範無咎也返回了大理寺,衆人便於這大堂之中饕餮一番。
直至宵禁的鼓聲響起,喬凌菲纔對衆人作了安排,及那臨近宵禁方纔趕來的,由吏部司調遣的牙官一併安排了才與李珩與林笑愚二人往那鬼市裡行去。
一回生二回熟,三人爲了省下那並不算昂貴的“過馬錢”,便並未驅馬,只是步行。這義寧坊與西市相隔不過兩坊,步行不足一個時辰便至。
三人入得這“鬼市”便循着方鶴臨所說路線尋那葛薩洛拔去了。
三人沿着東大街徑直走去,在第二個岔路口便轉入左側小曲當中,循着往前走了三個攤位,果然見一掛着皮貨錦旆,只是那攤子並未開攤,三人便向鄰家那售賣牙貨的商肆裡打聽,正問詢間,只聽那胡商說道:“那不是麼,正走來。”
三人循着那胡商所指方向看去,只見街心中一頭戴高氈帽,身着圓領長衣及窄袖西衣,腰繫隔帶,下穿緊身小口褲,腳着皮靴胡人正懶散的敲着步子往這皮貨鋪行來。
待那人走近了,喬凌菲一眼便認出了那胡商,正是那夜與自己相撞那胡商。正欲上前,卻聽聞鄰家那牙貨胡商朗聲道:“葛薩,有客尋你。”
那胡商聞言往這邊瞧來,但見一女兩男正於自家那皮貨鋪前等着自己,只是懶散的答道:“這牙貨骨貨與你家相同,攬了去便是。”
那鄰家那胡商自是知曉往這夜市中來,衝着尋人而來的自然不爲貨品,隨即笑道:“少些打趣,倒是能省下不少齒木(唐代以晨嚼齒木來清潔牙齒)。”
那葛薩笑着打趣道:“倒是省下與你做丁香果用?哈哈哈。”正說着便已行至了皮貨鋪子門前,看了喬凌菲等人一眼便自顧的支起攤子,卸了門板問道:“幾位相公,尋在下何事?” 喬凌菲等人隨那葛薩進了鋪子,便從腰間取出提前備好的圖樣,開門見山的問道:“閣下可認得這圖樣。”
葛薩洛拔看了眼喬凌菲手中的青鳥衛圖騰,淡淡道:“不認得,若是要需要些牙貨骨貨,便隨意的挑選。”
喬凌菲隨即收起那圖樣,放入腰間蹀躞帶內。
李珩說道:“要些骨貨。”
葛薩擡頭看了眼李珩說道:“骨貨繁多,尋淨骨肉骨?”
“骨不斷,肉相連。”
“青刃割肉?”
“飛鳥剔骨。”
葛薩聞言,依舊一副懶散的模樣看向喬凌菲等人說道:“院中看貨。”隨即向鄰家那商肆胡商嚷道:“車朗,照看一眼,後院裡看個骨貨。”
鄰家那商肆胡商應了聲好,便不再言語。
葛薩隨即招呼衆人往那鋪子裡間行去。見衆人都進得了裡間,便放下簾子,行至那擺滿了各類骨頭的破舊的貨閣前,扭動貨架上一顆頭骨,那貨架竟緩慢的挪開露出一個隱藏的小暗室,葛薩示意衆人入內,三人隨即先後進了那暗室。
入得暗室之中,才見那暗室裡竟是別有洞天,那不大的暗室中牆面密密麻麻的釘滿了羊皮卷。暗室正中桌案上亦是鋪滿了陳舊的紙張。
待那貨閣復又恢復了原樣那葛薩看向三人說道:“不知幾位中哪位是信頭。”
李珩說道:“在下便是。”
葛薩洛拔聞言登時跪地行禮道:“葛薩有負所託,未得保全青鳥。”
李珩將那葛薩扶起身來說道:“此事怨不得閣下,乃是吐蕃亞歸士從中作梗。”
葛薩洛拔隨即起身,將這數年中青鳥衛拼死逃脫之事悉數告知。
自十數年之前,吐蕃侵襲,四鎮淪陷,疏勒青鳥衛裴沙鉢羅,暗裡與大唐通信謀奪四鎮之事,吐蕃便四下裡追殺,饒是如此仍是保留了青鳥衛實力,這數年來因這行事謹慎,倒也是未有差池,只是自去歲之時,這青鳥衛便再未收到回函,青鳥衛統領恐生變,便遣二十一青鳥衛分七路往長安來,行至長安之時僅餘七人。
雖是到了這長安,確也一時不知從何處尋起,無奈便藏匿於利人市當中,不久之後便得知這利人市夜間開市有掌老主權,衆青鳥衛隨即傾盡財產自掌老處換取信息,奈何這掌老卻並不知曉此事,只是告知青鳥衛,這胡玉樓與醉月閣當屬長安城兩處似有朝廷背景。
青鳥衛七人隨即分散開來找尋,直至那日見楊清懷暴死街頭,方纔有了些許線索,隨即便往醉月閣查探。只是衆青鳥衛並不知曉,這夜市掌老只重財物,沒幾日便將青鳥衛訊息出賣於吐蕃亞歸士。
而後便是衆亞歸士對青鳥衛展開圍剿,僅葛薩一人逃脫,雖是逃脫,卻也是不得不隱藏了身份,於這西市之中經營些皮貨營生。這利人市裡待的時日久了,倒是隱藏了身份。
之後這葛薩便察覺這北鑑司一衆人等負責這楊清懷之案偵破,隨即便幾番暗裡跟隨,最終也是識破那花魁的伎倆,並且認定那花魁便是暗裡傳信之人。
果不其然,那夜於醉月閣中見北鑑司衆人圍捕那花魁,隨即便換了着裝以助那花魁脫身。
隨即喬凌菲問及昨夜之事,那葛薩隨即將衆人又引出那那暗閣。胡亂自那貨閣之上取下一牙飾出了裡間看向衆人道:“足下,這牙飾乃是以兕角製成,色白如玉,當屬上品。不知足下意下如何?”
喬凌菲隨即道:“這牙飾雖是以兕角製成,只是這雕工略微粗鄙,實在是難等大雅之堂。”
那葛薩道:“閣下若是肯下重金,家中倒是有些上乘貨色,只是這價格嘛.”
“好說好說。”
葛薩又道:“空口無憑,這往返一遭,竟耽擱營生,若是能下些定錢,倒是”
“你這葛薩,宅院據此又不遠,”鄰家那商肆聞言笑着說道:“便是走上一遭又耽擱的了多少時辰。”
“車朗,你這廝,怎的,見不得我成了這檔子?”葛薩隨即故意對那車朗說道:“照看照看。往家裡走趟。”
車朗應道:“莫要耽擱,我這營生也疏忽不得。”
葛薩隨即又換做一副懶洋洋的模樣領着衆人往家中走去。
葛薩一路上自顧的說些牙貨骨貨之事,也不與衆人搭腔。果然並沒多遠的距離,便到了那葛薩的家院。
葛薩將衆人讓入院中,見門外並無異常,便掩了院門領着往屋內走去。
進入屋內,又穿進裡屋,將那木塌挪開,內裡儼然一狹小暗閣,暗閣之中正赫然躺着渾身血漬的程檀睿!
林笑愚急忙上前將程檀睿抱起,置於牀榻之上。
李珩上前兩步坐於榻側,探了探程檀睿的脈象,良久長吁一口氣,正欲開口時卻聽得屋外院落中傳來一陣窸窣之聲,登時示意衆人噤聲。
葛薩亦是察覺有異,立即熄了燈燭,探身至窗前,向院外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