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行之時,綠柳帶着一衆婆子丫頭流着淚送出門來,蘇雲抱着安哥兒,小巧提着包袱,兩個婆子和小丫頭櫻桃規規矩矩立在馬車邊。
綠柳拉着蘇雲的手,哽咽不成言:“娘子若是到了,使了人搭個信回來。”
蘇雲拍拍她的手:“放心吧,你們也多加保重,這邊就託付給你了。”
小巧含着淚,撅着嘴道:“若是想得緊了,就搭個信過去,娘子怕是也惦記着你們。”綠柳點頭淚流。
隔壁宅院的門吱呀一聲響,打開來,出來的卻是臉色蒼白的柳玉,紫雲扶着她向這邊過來,叫蘇雲一干人吃驚地望着她。
柳玉裹着披風,也不見素日的濃妝豔抹,臉色平靜地走到蘇雲跟前,卻是端正地拜了拜:“蘇娘子這是要出門去了?”
蘇雲避了避,摸不清楚她的來意,淡淡回道:“是,要出趟遠門。”
柳玉望着蘇雲懷裡的安哥兒,那孩子正機靈地打量着她,生的虎頭虎腦,眉清目秀,的確像鄒霖,不由地微微帶了笑意:“這是……安哥兒?長得真好。”
蘇雲看出她並沒有惡意,點點頭:“是安兒,柳娘子可是有事?”
柳玉緊了緊身上的披風,微微擡頭望着蘇雲:“我是來……送送娘子的,先前郎君過來的事,我的確不知,不然怎麼也會勸住的。”
蘇雲相信她是不知情的,她不會拿自己的命開玩笑,如今計較這些也是無用了,她淡然地回望着柳玉:“我知道你不知情,也不必深究了,你安心就是了。”她與柳玉雖然不再如同先前那般劍拔弩張,但她也無法徹底諒解。
柳玉苦笑了一下,欠了欠身:“娘子多加保重,我便不耽誤娘子啓程了。”慢慢扶着紫雲的手回了宅子裡去。
看着她走遠,小巧低聲道:“聽隔壁宅子的婆子漏出口風來,柳娘子怕是有了身子了,這些時日都在養胎。”
蘇雲望了望那宅子關閉的大門,微微一笑,希望柳玉費盡心思能夠得到她想要的吧,那些都是鄒府裡的事了,與她再沒有什麼瓜葛。
安國觀門前,蟲娘提着小小的包袱,換了一身家常的衣袍,想來是覺着穿着道袍出門多有不便。她身旁不見玉真長公主,觀門緊閉着,裡面一片安靜。
待蟲娘上了車來,蘇雲看着她衣着單薄,讓小巧取了一件自己的披風與她,皺眉道:“這麼冷的天,又是要出門,哪裡能就穿這點衣裳,仔細凍壞了身子。”
蟲娘咧嘴笑道:“攏共只有這幾身衣裳,道袍穿着怕是不好看,所以穿了這個。”出了安國觀,蟲娘不那麼沉默寡言了,對能出遠門去幷州滿是歡喜。
蘇雲卻是聽得心酸,這個年紀的女娘誰不喜歡漂亮的衣裙和首飾,蟲娘又怎麼能例外,她拉着蟲孃的手,輕聲道:“到了幷州,替你做幾身衣袍吧,以後不在道觀裡,道袍怕也是不好穿的。”
蟲娘滿臉歡喜,重重地點頭,與好奇望着她吧唧嘴的安哥兒笑鬧了起來。
商隊早已在西市門前等着了,十幾匹馬匹和拖着貨物的馬車整齊地排列着,商隊的領隊是個有些年紀的商人,這一回是帶着一批皮料販去幷州,那邊氣候比長安更爲寒冷,想來會十分暢銷。
潘婆子下去與領隊打了個招呼,領隊看着蘇雲帶來的馬車和車伕都是極好的,準備也都充分,笑着點頭讓他們一會跟在商隊後面走就是了。這一路上商隊僱有護衛,至少安全基本能夠保障了。
辰時,城門打開來,商隊浩浩蕩蕩啓程,向着城外行去。商隊越走越遠,安定門邊卻是有一人牽着馬遠遠看着,直到那商隊遠遠消失在晨光霧靄之中,再也看不見了,卻還不曾回過頭來。
“郎君,怕是該走了,書院那邊該早課了。”他身後的小書童低聲道,不明白爲何一大早自家郎君卻要來這城門外站着,要看什麼商隊。
秦彥郎微微苦笑,慢慢收回目光,低低聲道:“走吧,去書院。”她走了,甚至都不曾叫他知道,或許在她心裡,自己不過是並不親近的秦府二房的親戚,甚至連道別都不需要。可是他心裡卻不是這樣。
走了也好,就算留在長安,他也不能說什麼做什麼,甚至連與爺孃提起這樁心事的勇氣也沒有,或許高中之後,能夠有些不同吧。
蟲娘第一次離開長安,好奇地撩開簾子,看着城外道旁的風景,時不時回過頭很新奇地與蘇雲和小巧感嘆一番,她那副歡喜雀躍的模樣,讓安哥兒都跟着鬧了起來,一定要坐在窗邊與蟲娘一起看簾子外。
蘇雲沒了法子,只得讓蟲娘抱着安哥兒,又尋了氈被把二人包裹得嚴實,看着一大一小兩個擠在窗戶上左看看右看看,實在是好笑得緊。
出了長安越往北走,風雪越大,還未出京畿道已經是漫天飛雪,官道兩旁皆是銀白一片,風也緊了,蘇雲開口道:“天冷了,快放了簾子吧,莫要凍壞了。”
蟲娘抱着小小的安哥兒坐了回來,凍得有些發紅的臉上卻滿是笑容:“真好,我還是第一次看到這麼多地方,走這麼遠的路。”
蘇雲接過安哥兒,輕輕拍着,笑着道:“蟲娘這回是要去投親,卻不知是什麼親戚,可好安頓?若是不便,還是與我們住在一起吧,也好有個照應。”
蟲娘眨了眨眼,笑着道:“算是門遠房親戚,也不知他肯不肯收留我。”
蘇雲頗爲感嘆,蟲娘身世坎坷,好容易要去投親,卻還要怕不肯收留她,想來玉真長公主也是想讓她還俗,能夠說一門好親事,不叫一輩子守着道觀悽悽冷冷地過。
“若是那親戚不肯留蟲娘,不如就跟着我家娘子,總不叫你受了委屈去。”小巧倒是報起不平來,拉着蟲孃的手道。
蘇雲點點頭:“若是那邊有不便,你便跟着我們吧,橫豎都是要安頓下來,多一個人也沒什麼,還能更加熱鬧些。”
一直到暮靄低沉,天擦黑了纔到官道上的驛站旁尋了一處莊戶落腳。商隊的領頭打發自己帶來的女眷前來請蘇雲幾個一道下去用些吃食。
來的是個二十歲左右模樣齊整的婦人,蘇雲見她十分客氣,笑着道了謝,帶着小巧蟲娘,抱着安哥兒和兩個婆子,小丫頭櫻桃一起下了車來,吩咐車伕餵馬休息。
攀談之中才知道,那婦人是領隊趙大郎的妾室,孃家姓李,人都叫她李二娘子,只是看她年歲不過二十,怎麼會嫁給了趙大郎這把年紀的商人,還要跟着跑商行走,着實辛苦。
李二娘子是個熱心腸的,見蘇雲一干女眷還帶着個奶娃娃,便讓趙大郎與她們安排了一處避風的棚子裡,親自送了幾個粗瓷碗和一大壺滾燙的水,笑着道:“這荒野之地,實在沒什麼暖身子的,那邊的男人們吃的是燒酒,咱們只好吃碗熱水暖和一下了。”
蘇雲笑着道了謝:“出門在外,哪裡講究這些,有勞李二娘子了。”
李二娘子顯然是常年跟着在外行走的,性子不似別的女眷那般扭捏,倒是個直爽的:“蘇娘子這是去幷州投親?如何選在這麼個時候,幷州不比長安,這時候怕已是冰天雪地了,冷得緊。”她憐惜地看了一眼蘇雲懷裡睡得正香的安哥兒。
蘇雲含糊地應着:“是呢,帶着孩子去幷州投親。”
李二娘子見她們一行俱是女眷,笑了起來:“必然是去尋孩子的啊爺吧,他倒是放心叫你們一干女眷跟着商隊過去。”她吃了口水,吐出一口氣來:“不過這一路上還算平安,大可以放心,我跟着郎君每年都要走上兩遭的,只是辛苦了些。”
蘇雲也不否認,或者叫商隊的人以爲自己是去投靠夫郎的,還能更安全一些,總不會認爲她們是女眷沒有男子,就好欺負了。
李二娘子卻是有些羨慕地看着安哥兒:“這孩子怕還小吧,長得倒是好看,像畫上的童子一般,招人喜歡。”
蘇雲與她拉起了家常:“二娘子爲何不留在府裡,卻要辛苦跟着一道出來行走跑商?”
李二娘子大口吃着水,擦了嘴角的水珠:“留在府裡有什麼好,夫人那些規矩管的叫人透不過氣來,原本讓我進府裡就是在路上伺候郎君的,又怎麼會讓我留在府裡,只是嫁進門也快三年了,卻是一直沒能有個動靜。”說着嘆了口氣,更是羨慕又憐愛地望了一眼安哥兒。
蘇雲笑了起來,這位李大娘子還真是個爽快人,全然不見外:“二娘子還年輕,必然會有子嗣的,不必太過掛懷。”
李二娘子卻是好奇起來:“蘇娘子夫婿是作何營生的,怎麼會遠在幷州,卻還要你們這些女人家帶着孩子大老遠趕過去投奔,也該親自來接纔是。”這叫蘇雲有些難以啓齒,壓根就沒有什麼夫婿,又要怎麼說。
這會子小巧接上話,笑眯眯地道:“我家郎君也是做買賣的,幷州事多,一時抽不開身,所以讓娘子帶着婢子們一道過去,正能趕上年前。”這才搪塞過去。
用了些乾糧,蘇雲又向莊戶要了些熱水,給安哥兒擦了把臉,餵了奶這才草草安頓了一夜。這樣辛苦的行路卻還有好些時日,蘇雲看着懷裡的安哥兒,和一旁縮在馬車裡相依相偎睡着的蟲娘和小巧,不由地嘆了口氣,也不知道到了幷州能不能安頓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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