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騙錢?等等!”
賈平安打斷了她的話,問道:“你如今是一人居住?”
這個人會不會藉此來欺負娘子?
大紅的眼中多了些警惕之色,大眼睛轉動了一下,“武陽公,娘子還有個姨母,如今一家子在照拂她。”
“那就好。”
賈平安覺得這麼一個傾國傾城的禍水,若是一個人居住,風險太大了。
“怎地被騙了錢?”
長安食堂的菜不錯,但李姣卻吃的很秀氣。
“這道菜煮過了。”
一道爆炒羊肉,李姣吃了一口就覺得不好吃。
這妹紙真以爲自己現在還能嬌生慣養?
“你會做菜?”
賈平安笑了笑。
李姣認真點頭,“我會。”
我信你的邪!
呵呵!
賈平安呵呵一笑。
李姣平靜的看着他。
我臉上沒長花。
賈平安吃了一片炒羊肉……眼神定住了。
我去,真的老了。
爆炒羊肉老了便是失敗,但這個只是有些細微的老。
一般人是嘗不出來的,李姣卻輕易找到了問題所在。
這個女人……不錯。
“如何?”
李姣想着賈平安是廚藝大師,就覺得他應當也嚐出來了。
“長安食堂做的爆炒羊肉便是這個味,就是要老一些。”
李姣舉手準備拍案几,怒不可遏。
無恥!
不要臉!
“說說你被人騙錢的事。”
被人找到問題怎麼辦?
沒事,轉移話題,去揭開她的傷疤。
李姣的手放下,肩膀一下就鬆了。她蹙眉道:“那老賊死了之後,我等了許久,卻無人過問。”
“你還想着皇帝包分配,美死你。”賈平安覺得這妹紙真心的運氣好,“不過你的運氣不錯。”
“無依無靠也是運氣不錯?”
李姣眼眸微紅,“你這般欺負我,我……我……”
你要抓狂,還是要掀桌子?
大紅很好奇的看着李姣,心想娘子在家中時很是堅強,爲何面對這個武陽公便處處吃癟,乃至於無可奈何?
“你真的運氣不錯。”
就這樣的禍水,真進了後宮遲早就是一個死。想想蕭淑妃和王皇后,多牛筆的人。特別是蕭淑妃,更是寵冠六宮的存在,連王皇后都被她壓制住了。
可現在她在哪?
香消玉殞了。
李姣忍不住翻個白眼,大紅都看呆了。
娘子翻白眼都這麼好看。
“我想着不能坐吃山空,可不知該做什麼好,後來便想着去弄個首飾鋪,今日就是去看貨,結果……”
李姣舉起玉手拍了一下案几,雙目圓瞪,“那人說有更便宜的貨,可要訂金,我見他在那首飾鋪裡就像是掌櫃一般,這纔給了他錢。可我在那店鋪裡等了許久,那人卻杳無消息……”
“這是騙局啊!”
後世各種騙局早把賈平安鍛鍊的波瀾不驚了。
李姣怒道:“你如何知曉是騙局?哪裡有破綻?”
大紅點點頭,“就是。我和娘子琢磨了許久,覺着絲毫沒有破綻。”
賈平安用那種無奈的眼神看着她們,“便宜無好貨,長安首飾的行情一直很堅挺,穩中有升,誰會有更便宜的貨?那不是騙子就是瘋子。”
兩個女人明顯在強撐。
給你們最後一擊!
賈平安淡淡的道:“你以爲他是掌櫃,可若是我沒猜錯的話,他甚至還在店鋪裡幫襯了一番,可對?”
他竟然知道……有若親眼目睹,李姣微微點頭,有些難受。
“這就是局啊!”
賈平安很糾結的道:“而且他和你商議之時,可是在店鋪外面?”
這人……這人竟然連這個都知曉?
大紅不禁愣住了,“武陽公,你當時在外面?”
李姣的美眸中全是不敢置信。
妹紙,這等騙局真的太簡單了。
“他在店鋪裡幫襯說些這裡的首飾好,物美價廉什麼的,店鋪裡的夥計掌櫃也只是當他回頭客……許多回頭客都會主動說店家的好話,這等事……哎!”
兩個棒槌被那人一陣忽悠啊!
“對了,剛開始可是問你們要不要買首飾?有便宜貨。”
若是確定他不可能盯着我,我就要瘋了……李姣麻木的點頭。
“他本來是想騙你一件首飾的錢,可架不住你上杆子要進貨啊!”
賈平安一番分析,兩個女人徹底的崩了。
大紅苦着臉,“娘子,我們竟然疏忽了那麼多疑點。”
李姣心中難受,沒了胃口。
賈平安卻吃得很香。
“真是美味。”
我就饞死你!
李姣見他得意就牙癢癢,拿起筷子就吃。吃一吃的,她突然發現自己忘記了煩惱。
吃美食還有這個作用?
吃完飯,賈平安問道:“此後以何爲生?”
這等禍水一旦沒了生路,多半是要被騙進青樓,隨後成爲轟動長安城的頭牌名妓。
李姣茫然道:“我不知道。”
說着她眼睛紅了,隨即淚水滑落……看着不只是楚楚可憐,竟然還有一絲嫵媚。
這禍水竟然哭泣的時候更美。
男子見到這等場景,怕是早就有求必應了。
李姣無聲哭泣了一會兒。
我這個可是大殺器,連同爲女人的大紅都受不住,那些男人見了更是變成了呆子……
賈平安定然已經呆滯了。
她緩緩擡頭,呆滯了。
賈平安拿着一杯酒在緩緩的品,眸色清明。
他竟然無動於衷?
莫非是沒有男子的本能,還是……不對,他有孩子。
賈平安看了她一眼,淡淡的道:“你能做什麼?”
李姣搖搖頭,心中絕望,“我好像什麼都不會做。”
“米蟲?”
賈平安覺得禍水就是個倒黴催的。
“什麼米蟲?”
李姣不解。
“會吃的蟲子。”
賈平安笑了笑,“你說自己會做飯?”
李姣點頭,“當年阿孃說女子要進廚房,要能……”
“上得廳堂,下得廚房?”
李姣點頭。
我去,那位舞姬莫非是前輩?
但想想又不可能。
賈平安本想置之不理,可畢竟有那麼一段緣分在。
“你做飯如何?”
他漫不經心的問道。
大紅忍不住說道:“武陽公,娘子做的飯菜真好吃,比外面的都好吃。”
李姣傲然。
賈平安指指案几上的碗碟,“比之這個如何?”
李姣眼睛又紅了,“不如。”
“跟我來。”
賈平安起身出去。
李姣跟在後面。
“娘子,這是去哪裡?”
大紅警惕的看着前方的賈平安。
有一個禍水級別的主人,她整日覺得賞心悅目的同時,也深深的焦慮着,見到一個男子就擔心他對娘子有壞心思,情緒整日緊繃着。
“無需擔心。”
李姣很是淡定。
“娘子好從容。”
大紅讚道。
李姣毫不客氣的收了讚美,卻不肯說那一夜和賈師傅在荒山野嶺單獨相處的經歷。
廚房就在後面,廚子們見到賈平安來了,一邊忙碌一邊打招呼。
轟!
鍋一下子就騰起了火焰,李姣和大紅都被嚇了一跳。大紅往後蹦,李姣卻往賈平安的身後躲。
這是把我當擋箭牌了吧。
賈平安吩咐道:“弄一眼竈給我。”
隨即有廚子讓了自己的竈,順帶在邊上打下手。
洗鍋,準備材料。
“來個幹豆腐加豆芽炒肉,用豕肉。”
賈平安看着李姣,“仔細看好。”
起油鍋,隨後姜蒜炒香……
肉單獨過油,隨後爆炒……
“炒這個應當加點糖,可糖太貴了些,就省了。”
一番炒制,豆腐炒肉出鍋了。
“嚐嚐。”
李姣接過筷子嚐了嚐,“味道鹹香,下飯最是適宜。”
賈平安把鍋鏟遞給她。
“我……”
他這是何意?
難道想讓我去他家做廚娘?
不可能!
李姣倔強的看着賈平安。
廚子們早就被這位禍水給引得有些魂不附體,一個廚子甚至切菜時給了自己的手指頭一刀,血都流了案板上都是,兀自不覺。
“炒一個我看看,若是好,我便給你個主意。”
原來不是……
我想多了。
李姣當即來了一遍,手法略微生疏,但步驟卻絲毫沒錯。
出鍋後,賈平安嚐了,微微點頭,“有些意思,不過這裡不好操練你,你家在何處?”
大紅馬上靠攏,一臉緊張的模樣。
李姣卻說道:“我住在光德坊。”
賈平安當先出了長安食堂,聽到後面大紅在嘀咕,“娘子,家中就咱們兩個,他孔武有力,若是欲行不軌……我除非拿着菜刀……”
姨母一家子呢?賈平安笑了笑。
“你快住口!”
李姣臉都紅了,看了前面的賈平安一眼。
荒山野嶺,孤男寡女的時候賈平安都沒動手,這青天白日,還是在坊裡,賈平安瘋了?
光德坊邊上就是西市,算是黃金地段。能在這裡擁有宅子,賈平安覺得便是白富美。
一路往裡去,等看到那個有些破舊的宅子時,賈平安問道:“就這裡?”
李姣點頭。
這房子好醜,他定然在笑話……沒笑,但定然是在心裡笑。
開門進去,裡面卻意外的不錯。
傢俱一看就是名貴木料打造的,那些擺設也身價不凡。
“去廚房吧。”
李姣把羃䍦摘掉,那張千嬌百媚的臉就露了出來。
“以後出門……建議你尋個東西把臉抹一番,灰撲撲的最好。”
賈平安隨口一說,接着便去了廚房。
大紅生火的技術不錯,賈平安隨後教了李姣幾道菜。
“都是好下飯的。”
李姣不解。
“學了就是。”
賈平安拍拍手,“我先回去了,明日再來教你幾道菜。”
不是他吹噓,若是願意,他走到哪都能成爲富豪。
第二日,賈平安又來了一趟……
“武陽公你不用上衙?”
李姣覺得很奇怪,心想這位好歹也是兵部侍郎,妥妥的重臣,怎麼每日這麼吊兒郎當的?
“我不上衙。”
賈平安今日再教了她幾道菜。
中午,三人就用練習炒出來的菜吃了一頓。
“好吃。”
大紅吃的滿嘴流油。
禍水吃的很秀氣,細嚼慢嚥。
賈平安吃的很豪放,風捲殘雲。
李姣蹙眉看着他,心想你好歹是個公爵,還是重臣……怎麼吃的這般不矜持?
她眼神中流露出了情緒,賈平安見了淡淡的道:“人活着便是活着,什麼矜持都是假的,在不影響他人的基礎上,我這般酣暢淋漓的吃又怎麼了?我覺着舒坦。”
粗魯!
李姣給賈師傅加了一個標籤。
吃完飯,賈平安覺得這事兒該結束了。
“我給你想了個辦法。”
李姣趕緊給大紅使個眼色。
給我記牢了!
“你這裡出去便是西市,西市商人多不勝數,客人更是多不勝數,你說說什麼最容易掙錢?”
李姣搖頭。
她纔將從嬌生慣養的狀態中出來幾年,而且日子也一直不錯,所以壓根就沒想過做生意的事兒。
“衣食住行最是穩妥。西市每日那麼多人,多少人要吃飯?”
大紅有些納悶,“武陽公,西市有一家兩口子也在做這個,楊大和張氏,飯菜賣的好便宜,咱們的怕是爭不過。”
“差異性競爭懂不懂?”
賈平安覺得這兩個女人太單純了些,“他們賣他們的便宜飯菜,你賣你的……這些菜你覺着能便宜賣嗎?有肉,大油。”
李姣搖頭,“無法便宜。”
成本不低,便宜就是自尋死路。
“那你擔心什麼?只管去做。對了,西市太大,那些商人不可能蹲在你的攤子那裡吃,你去定製一批帶着耳朵的大碗……這樣的,兩側弄兩個能穿繩子的耳朵,明不明白?最後,你還得請幾個男女來幫忙,否則你這樣的……多半會累死。”
賈平安走了,李姣想了許久,起身道:“去定大碗。”
定製大碗,可請人是不可能請人的。
“都不知道生意好不好呢!若是不好,請來的那些人豈不是白吃白喝?”
大紅嘟囔着,這也是李姣的想法。
整日炒菜,不斷的熟練。
到了晚上,李姣躺在牀上,只覺得腰痠背痛。
她木然看着虛空,腦海中一團亂麻。
“我還活着作甚?”
“阿孃不在了,那個老賊也死了,我就該跟着阿孃去……”
她起牀拿出了一幅畫。
畫上是一個女人……一個千嬌百媚的女人。
“阿孃。”
李姣眨巴着眼睛。
月色下,畫上的女人在微笑。
李姣輕輕把臉貼在畫像上。
賈平安本想去視察一番李姣的快餐生意,可任雅相病倒了。兵部一堆事兒丟着,吳奎按理該興奮吧,可他卻苦着臉。
“武陽公,事務積壓太多了。”
賈平安看着他,本想說與我無關,可看看那可憐巴巴的模樣,罷了。
吳奎回到自己的值房,身邊的心腹笑道:“武陽公從未處置過兵部的事務,這一下怕是要鬧笑話了。不過鬧笑話也好,正好讓大夥兒看看他的成色。”
“胡說八道!”
吳奎呵斥着,可眼中卻多了愜意。
兵部兩個侍郎,他是老資格,賈平安是後進,但架不住老任欣賞賈平安啊!吳奎一直想尋個機會和賈平安比劃一番處置政務的本事,如今機會來了。
一份份文書被送來,一個個官吏在外面排隊等候賈平安的處置意見。但都在竊竊私語,神色輕鬆,甚至帶着愜意的微笑。
“武陽公,這位陳舒朗乃是郎將,今年考覈得了下等。”
“爲何?”
賈平安在看文書,眼皮子都不擡。
“此人曾經毆打上官。”
“王麒麟?”
賈平安把文書揚揚,“王麒麟當衆羞辱陳舒朗,辱及父母!陳舒朗若是不動手,那便是狗孃養的,便是沒有血性。軍中的將領失了血性,如何能指望他們的麾下有血性?”
他冷笑道:“關於陳舒朗的舉報和王麒麟有關聯吧?他的友人?或是他的關係。這陳舒朗操練麾下得力,數度跟隨出征,表現卓越。這樣的得力將領,竟然因爲這等狗屁倒竈之事被彈劾……你等竟然也敢若無其事,這是飄了,還是……”
他瞥了一眼掛在牆壁上的橫刀,“還是想挨刀了?”
官員渾身冷汗,“下官失察了,請武陽公責罰。”
“別想着做太平官。你以爲我不知曉你的想法?那王麒麟頗爲有前途,於是你便想着不得罪人,照着這個處置,壓制陳舒朗……如此得了人情,以後說不準就能用上,可國事呢?”
賈平安拍着桌子,罵道:“國事變成了你等漁利的工具,你這等官員再多些,大唐何談強盛?何談盛世?滾!”
官員大汗淋漓,躬身告退。
賈平安森然道:“我不知你以前如何,可這是最後一次,下次再敢如此,就回家去自己吃自己吧!”
“下一個!”
一個官員進來,剛纔他在外面嬉笑,神色愜意,此刻卻恭謹的不像話。
“武陽公,這是今年準備下去查探勾畫山川地理的人選。”
賈平安接過看了一眼,皺眉道:“就這?”
官員賠笑道:“往年就是這些人,都是老人了,熟門熟路。”
兵部要勾畫山川地理形勢,以備查詢。
賈平安擡頭,“其一,這些老人只能勾畫國中的山川地理,不夠。其二,密諜爲何不用?”
官員愕然,“密諜?”
“密諜出入外藩,順手就能勾畫了邊境以及外藩山川地理,爲何不用?”
呃!
官員一拍腦門,“下官無能,可那些密諜不懂如何勾畫山川地形吧?”
外面的官吏都低聲說話。
“畫這些可得是老人,那些密諜整日忙着操練隱匿蹤跡,刺探消息,哪裡知曉這個。”
裡面,賈平安平靜的道:“密諜勾畫的本事,便是我一手操練出來的。”
裡外默然。
接着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