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中在商議。
“陛下,從長安到遼東路途遙遠,少說三四個月,步卒更是要接近半年。臣以爲下個月出發更爲妥當,如此不急不慢,將士們也不會疲憊,到了遼東後再歇息一陣子,坐觀三國廝殺……”
李勣發話了。
剛纔還在爭執想領軍出擊的幾個老帥傻眼了。
老李這是啥意思?
李勣的眸中多了光芒,“陛下,臣老邁,如今每日早上起來便覺着渾身痠疼,想來離乞骸骨的那一日越發的近了。臣一生征戰,到了此刻……想的不是兒孫,更不是身後名,臣在想……”
他一字一吐的道:“老驥伏櫪,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壯心不已。臣更想馬革裹屍,而非老死於牀榻之上……臣!請戰!”
這將會是一場浩大的戰爭。
三國糾纏,甚至是四國糾纏,大唐出兵靜待時機。但那四國卻也不是傻子,若是運作不妥當,弄不好就是四國聯盟對付大唐的糟糕局面。
這等錯綜複雜的局面,領軍統籌的將領必須要眼觀六路,耳聽八方,妥善及時的作出應對。
誰能擔之?
李治看了一眼,竟然只有李勣。
這便是帥才的稀罕,李靖之後便是李勣,可李勣之後呢?
李治的目光緩緩移動,看着衆將,在賈平安那裡停留了一瞬。
“朕許了。”
李勣行禮,“臣,定然不負陛下所託!”
從此刻開始,李勣的政務就暫時撂下了,全身心準備遼東征伐事宜。
隨即各自散去。
出了大殿後,李勣叫住了賈平安。
老李看着慈眉善目的,賈平安心中一個咯噔。
這位越慈和,手段就越狠辣……大佬,你別是想對我下手吧。
李勣含笑道:“此戰你必然要去,不過敬業卻不好去,你們兄弟交情好說話,要不……你去勸勸他?”
操蛋!
老李這是覺着自己掛帥征伐遼東太出風頭了,弄不好就是功高震主,所以想着把李敬業留下,以免祖孫齊齊出彩……李治會不會嘀咕什麼。
“英國公,此事……敬業會發狂。”
李敬業一直在等着這次大戰,早就說了要大殺四方的,結果不能去……他不炸裂了纔怪。
你自己去勸吧,小心給他懟吐血。
邵鵬在前方招手,賈平安趁機說道:“怕是皇后尋我有事。”
李勣擺擺手,神色平靜。
“此事,卻也麻煩。”
那個孫兒異常倔強,不給去……回頭他會不會徹底翻臉?
頭痛!
邵鵬帶來了阿姐的最新指示,“皇后說你家妻兒許久未曾進宮了,晚些進宮和她說說話,孩子們也和皇子們說說話。”
說什麼?
李賢是個棒槌,也就是太子好些。
賈平安回家說了,衛無雙和蘇荷隨即就興高采烈的去翻箱倒櫃。
“鬧那麼大的動靜作甚?”
賈平安在邊上看地圖,記錄自己對遼東戰事的一些想法。
蘇荷在碩大的衣櫃上擡頭,“夫君,不只是咱們一家呢!得穿好一些,不能讓那些人笑話。”
呃!
難道是阿姐弄了一個貴婦趴體?
一羣貴婦帶着孩子進宮,隨即聚在一起脣槍舌劍,明譏暗諷。你吐槽自家男人沒出息,一年只能掙數十萬錢,我吐槽自家夫君沒出息,纔是宰相如何如何……
這不就是凡爾賽大會嗎?
賈平安覺得這樣很無趣。
但衛無雙和蘇荷卻是興高采烈的樣子。
“無雙你看看我穿這個裙子如何?”
“你看看我這個……”
女人啊!
爲什麼喜歡這等浮誇的聚會呢?
賈平安不解,親自把妻兒送到了宮門外。
“阿耶你不去嗎?”
兜兜很是遺憾。
“我不去,你們好生玩。”
賈昱行禮,“阿耶放心,我定然護住阿孃她們。”
哎喲!
這小子……
賈平安斜睨着衛無雙,“如何?”
衛無雙不自在的別過臉去。
夫妻之間耍花腔有助於增進感情……若是能增肌就好了。
賈平安出了皇城,想着要出發了,就去尋了高陽。
錢二把他迎進去,歡喜的道:“貴府的杜管家果真是豪氣,竟然不收我的小妾。”
他敢收個屁!
上次得了消息後,賈平安去敲打了杜賀。
孃的,因爲他貪腐,以至於一家子都淪爲奴隸。他的妻兒何辜?可出來後依舊不嫌棄他,這便是患難夫妻。
這日子纔將好起來,竟然就飽暖思那個啥了,你還是不是人?
杜賀當即表態,自己絕不會辜負娘子。
賈平安隨口問道:“你那新羅小妾如此吸引你,可是美貌無雙?”
提到美貌,他就想起了李姣。看到那個女人,你才知曉什麼叫做絕色。
錢二眉飛色舞的道:“那女人長得普通……”
“那你還這般不捨?”
腦袋被門踢了?
“武陽公,雖說她長得普通,可好歹是外藩女子呀!”
“爲國爭光?”
賈平安覺得這貨真心夠奇葩的。
“武陽公,你不知曉……”
錢二開始喋喋不休。
“武陽公若是不信,回頭去尋兩個新羅婢來……嘖嘖!真的與衆不同吶!”
隨行的僕役說道:“錢管家,武陽公家有外藩女婢。”
“哪的?可是新羅?”
這廝看來對新羅婢獨有情鍾。
僕役說道:“哪日出行我見到過,貌美如花,還金髮碧眼呢!”
我去!
這個豈不是更刺激?
錢二不禁癡了。
武陽公有這等異國俏婢,定然是夜夜笙歌。可家中還有兩個娘子,還得經常到這裡來安慰公主……果真是好腰子!
高陽在,難得的是新城竟然也在。
“老三呢?”
賈平安一來就尋孩子。
“是大郎!”高陽柳眉倒豎,爲了孩子的排行,她願意和賈師傅拼了。
新城的臉色如常,看着頗爲平靜。
孩子送來了,一來就給賈平安貢獻了一泡尿。
“這孩子莫非和我有仇?”
賈平安看着溼透的衣裳,不禁無語了。
高陽吩咐道:“把新衣裳拿來。”
侍女去拿了一套新衣裳來,賈平安接過,發現針腳不怎麼整齊。
換好出來,賈平安問道:“你在何處買的衣裳?下次別去了,做的不好。”
高陽看着有些扭捏,賈平安心中一震,“是你做的?”
“嗯。”
這個女人何曾爲誰做過衣裳?
賈平安不禁感動了。
新城見他們之間含情脈脈,眼中多了些羨慕。
“小賈最近如何?”
賈平安說道:“最近頗爲無所事事,不過過一陣子就要出征了。”
新城很懂事的沒問,但高陽卻大大咧咧的問道:“去何處?”
賈平安指指遼東方向。
高陽懵逼,“那邊是何處?”
我是個方向盲啊!
“遼東。”
此刻大軍已經在路上了,瞞不過人。但沿途都有斥候在清理,但凡發現形跡可疑的,一律拿下問話。
這便是要封鎖消息。
“要打高麗了嗎?”高陽恍惚了一下,“當年先帝在時,征伐高麗雄心勃勃,可終究天氣不作美,未能一戰功成。”
她擡頭,從未有過的認真,“夫君,要滅了高麗。”
新城心中一震,高陽竟然都稱呼小賈爲夫君了?
她不怕……衆口悠悠嗎?
不過旋即新城就釋然了,在家裡叫夫君怎麼了?外面的人早就議論紛紛,說李朔便是賈平安的孩子,裝作不認賬,那只是欲蓋彌彰,越抹越黑。
“我當年年幼,有一次聽先帝說,不滅高麗,朕愧對子孫。”新城也鄭重起身行禮,“小賈,務必要勉力,蕩平了遼東!”
賈平安起身,“好!”
男兒一諾!
坐下後,賈平安問道:“公主看着清減了。”
新城的臉比以前瘦削了些,多了些清麗。
眼睛卻變大了,看着宛如一潭池水,幽深不可測。
她微微一笑,“實則我已經胖了些,不過臉上卻是瘦了。”
高陽隨口道:“胖在好地方便是好事。”
什麼好地方?
兇和屁股!
新城的臉微紅,雙手捂胸,眼中多了柔弱的氣息。
帶魚回來了。
賈平安不禁欣慰的笑了起來。
新城嗔道:“你如今有了孩子,越發的沒分寸了。”
高陽滿不在乎的道:“小賈又不是外人,怕什麼?”
新城弱弱的道:“我是女人。”
我是女人啊!你當着小賈的面說這些,我會難爲情。
高陽皺眉看着她,“你越發的古怪了,以前你聽到這些只是捂臉笑,如今卻是……咦!古怪。”
帶魚進階了唄!
新城扛不過高陽,趕緊轉移了話題,“小賈,我有些事……”
她看看高陽,高陽嘟囔道:“整日就鬼鬼祟祟的,我抱大郎出去轉轉。”
等高陽一走,新城就隨意了許多,原先跪坐的腰肢筆挺,此刻卻放鬆了下去,臀坐在了腳後。
這女人啥事?難道是想尋個男人?
她長長的睫毛微微顫動,“小賈,此戰非同小可……你要知曉,如今山東士族傾巢出動,皇帝那邊看似輕鬆,可我上次進宮時,見他盯着地圖,仔細一看正是遼東那邊。”
皇帝盯着那邊很正常吧。
賈平安覺得新城想多了。
新城紅脣輕啓,“他在輕聲說……遼東定,朕便能挾勢威壓山東士族。”
賈平安說道:“戰爭從來都是政治的延續。”
新城的眼前一亮,讚道:“小賈你這話堪稱字字珠璣,妙不可言。”
她微微蹙眉,看着格外嬌弱,“皇帝很難,有人說皇帝任用酷吏李義府等人是昏聵,可你要知曉,若是沒有自己的心腹,皇帝如何能抵禦那些人?
山東士族看似平和,可卻是潤物細無聲。皇帝說了,只是一個月之內,山東士族出仕的便多了數十人,小賈你想想……十年後,二十年後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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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東士族同氣連枝,歷來都抱作一團來對抗帝王或是對手,爲禍更烈。”
新城的語氣中多了強硬。
什麼帶魚,那只是她的面具,實則這是湘雲妹妹。
賈平安點頭,潤物細無聲沒錯,但爲禍更烈談不上……關隴門閥是直接改朝換代,山東門閥至少沒這個打算。
新城看着他,突然展顏一笑,頓時賈平安覺得鮮花盛開在眼前。
“小賈你和高陽這般可妥當?若是外人置喙怎麼辦?”
我怕個蛋!
賈平安淡淡的道:“誹謗也好,攻擊也罷,我坦然處之。若是過了我便出手。因爲別人的質疑誹謗就不過日子了?”
賈平安擡頭,和她四目相對,認真的道:“公主,做人呢,要緊的是無懼旁人的目光。”
“如何無懼?”新城眸色中多了些黯然,“人言可畏,人言殺人,如何能無懼?”
妹紙,你走岔路了,小心劈着腿。
賈平安搖頭,輕聲道:“人活着是爲了自己活着,赤條條的來到這個世間,最終卻也是赤條條的離去。你爲了旁人可能的非議而不安,而擔憂焦慮……新城,你可是爲了別人而活?”
轟隆!
這話彷彿是一記炸雷,一下就讓新城懵了。
從長孫詮被抓後,她就處於漩渦中心。
“外面的人說我是漏網之魚……既然長孫詮有問題,我這個公主也少不得是同謀。有人甚至說我帶累了長孫詮……”
新城的眼中水光閃爍,“他們說我把駙馬親手送進了宮中,得來了皇帝的寬恕……”
賈平安今日一見就知曉她不對勁,整個人精神都有些恍惚,現在看來果然。
“你是你,那些非議一陣寒風就能吹跑,誰會關切誰如何如何?只有那等長舌婦,或是那等無所事事的男人。這等人的非議,新城。”賈平安看着她的秀目,認真的道:“你在意嗎?”
新城只覺得豁然開朗。
“是了,那些人是外人。”新城喃喃的道:“我爲何要在意那些外人的非議?他們的非議就如同夏蟲衝着即將來臨的寒冬咆哮,我在意他們,這是自尋煩惱。”
賈平安欣慰的點頭。
這妹紙還算是不錯,很快就領悟了這個道理。不過還需要鞏固,不能棄療。
新城擡頭,眼中多了些釋然,聲音都溫柔了許多,“小賈,多謝你的開導,否則我必然會自怨自艾,會一直這般下去……”
難怪這妹紙歷史上早逝,原來是因爲這個緣故?
鬱鬱寡歡導致的。
“黛玉,好生活着吧。”
賈平安是有感而發,新城卻怒了,“小賈你老說我是什麼林黛玉,這是何意?難道我是那等傷春悲秋、嬌弱的女子?”
賈平安認真的點頭,“你就是。”
新城擡腳作勢欲踢,賈平安蹦了起來,順勢跑路。
“高陽,我回去了。”
高陽抱着孩子迎過來,“新城不對勁,你可看出來了?現在如何了?”
賈平安接過賈老三,低頭親了一口,擡頭道:“安心,好多了。”
高陽嗔道:“才一晃眼的功夫,還不及夫君和我親熱的時辰……怎地就好了。”
“怎地,你覺着我還差些意思?”賈平安虎軀一震。
高陽也配合的福身,裝作是害怕的模樣,“夫君饒了我。”
“妖精,明日再來,定然要收拾你。”
高陽隨即進去。
新城看着眉間舒展了許多,高陽笑道:“果然是好了。新城你不知道,我一見你就覺着你身上帶着一股子什麼氣息,很是不舒服……”
“死氣。”新城笑道。
“胡說八道。”高陽白了她一眼,“夫君竟然幾下就讓你好了,果然是厲害。”
新城本想否認,但想到賈平安那篤定的態度,不禁點頭,“小賈確實是厲害。”
高陽的臉突然紅了。
新城大奇,“你臉紅什麼?”
“沒什麼。”
高陽想到了先前和賈平安在外面的話。
我想說夫君什麼都很厲害啊!
……
宮中,衛無雙和蘇荷帶着兩個孩子已經到了。
此刻殿內有十餘貴婦,個個都裝作是端莊的模樣。孩子們也規規矩矩的站在她們的身前,就像是侍衛。而且這些孩子大多都在七八歲以下,再大就不好進宮了。
這些貴婦和孩子齊刷刷的偏頭盯住了賈家的婦孺。
其中一個女孩先是一怔,然後回身對母親說道:“阿孃,那個就是欺負我的賈兜兜。”
母親楊氏淡淡的道:“好生站着,莫要失禮。阿孃知曉了。”
而兜兜也發現了那個女孩,牽着母親的手搖晃了一下,低聲道:“阿孃,那個看我的女孩便是打我的王小娘子。”
蘇荷瞬間就盯住了楊氏。
“哼!一看就不是好人!”
衛無雙輕聲道:“這裡莫要衝動行事,以免丟了夫君的臉。”
蘇荷點頭,“我知道。”
周山象笑吟吟的迎過來,“見過二位夫人,還請跟我來。”
今日這裡都是貴婦人,什麼武陽公……這裡郡公的娘子多了去。
但賈家的兩個女人卻都是夫人的封號,這點讓人豔羨不已。
周山象帶着她們進去,衆人看似不在意,可卻盯着她,想看看賈家的女人被安置在哪裡。
座次就代表着地位,代表着皇后對一家子的態度。
一直走啊走,已經越過了郡公。
那些貴婦人不禁微微變色。
“請坐此處。”
賈家竟然被安排在了國公坐席的下首。
坐下後,蘇荷嘀咕道:“無雙,我彷彿嗅到了醋的味道,好酸,定然是陳醋。”
衛無雙心中莞爾,頷首道:“讓孩子坐在邊上些,看好他們。”
那些人家的孩子都站在前方,可賈家的孩子卻坐下了。
想表現也不能拿孩子來吧?
衛無雙此刻無比贊同夫君的話:老賈家的孩子就與衆不同了,咋滴?
“哈哈哈!”
一個笑聲傳來,衆人一看是少府監少卿王海平的娘子楊氏。
楊氏看着蘇荷,笑道:“聽聞這位夫人乃是……二夫人?我倒是孤陋寡聞了,這大唐哪來的二夫人?”
衛無雙剛想說話,蘇荷卻搖搖頭,昂首看着楊氏……
“你這人好生沒道理,我家夫君爲國操勞,以軍功封爵。至於有幾位夫人,誰誰誰第一第二,這是我家的事,與你可有關係?”
蘇荷撇撇嘴,“我家夫君看似有兩個夫人,可卻從不沾花惹草,反而最是專一。敢問夫人,你家夫君在家中可只是有你一個女人?”
王海平在家中少說收用了十餘個女人……楊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