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時份,寇仲借索鈞之助,攣越高達三十丈的城牆,偷入長安。由於大批軍隊外調,故長安城防遠不及上趟來尋楊公賣庫時的嚴密,寇仲泅過護城河,觀準城兵挨更的空檔子,無驚無險的抵達城內。他竊房越屋的朝多情窩趕去,竟發覺自己並不孤獨,瓦面上不時有一身夜行衣的江湖人物掠過,又或伏在暗處,累得他須戴上面具,以免偶一不慎給認出是名震天下的少帥寇仲,那就冤哉枉也。
有幾起夜行人想把他截停,寇仲差點想停下來問個究竟,終怕節外生枝,擺脫對方後來到多情窩。侯希白這個小窩人去屋空,寇仲經過這些日來奔波勞碌和連番血戰的折騰,早疲不能興,更感到多天沒有洗澡的難受,豪興大麥,把澡房的浴桶搬到後進的天並,從天階的井汲水,注滿大浴桶,把井中月擱在桶旁,脫過精光鑽到桶內享受冷水浴的無限樂趣。
徐子陵和侯希白這兩個小子滾到那裡去呢?若他們回來時看到自己在牀上倒頭大睡,會是怎樣一副表情?,想到這逵,寇仲大感得意,一時間忘掉戰場上的失意,輕鬆的哼着揚州流行的小調。又是這個曲子,少帥不怕悶的嗎?寇仲大爲懍然,徐子陵說的不差,婠婠果然比以前厲害多了,自己對她芳駕光臨竟沒有半點誓覺。苦笑道:婠大姐似是對我洗澡特別有興趣,偏揀這時間來。
婠婠幽靈般從中進飄出,來到桶子旁,笑吟吟的道:人家從沒隱瞞對少帥身體的愛慕,不過今趟則是適逢其會。少帥不是要和李世民決戰於洛陽嗎?爲何竟有間情尊誠到長安來洗澡?
寇仲雙肘枕在桶旁,細審棺嬉秀美的玉容,訝道:棺大姐比前更漂亮哩,是否天魔大法的功效。我們好象總鬥你不過,令趟又準備怎樣害我們?
婠婠湊過來蜻蜓點水的輕吻他面頰,香軟的紅脣令寇仲魂爲之銷,這才挪開少許,在兩張臉只隔數寸的近距離下,吐氣如蘭的柔聲道:人家怎捨得害你們呢、以前是師命難違,現在則再無顱忌。今晚我本來是要找子陵的,遇上你更是意外驚喜。
寇仲仍在回味她香脣吻頰的動人感覺,矛盾的是明知她口蜜腹劍,偏是無法凝聚厭惡她的情緒,甚至不願記起她以前的惡行,嘆道:唉!捨不得害我們?虧你說得出這種謊話!只不過你要利用我們去對付石之軒,好讓你能坐上陰癸派派主之位,爲令師完成統一魔道,更至乎統一天下的夢想而已!我有說錯嗎?棺大姐請指教。
婠婠微垂蟯首,輕輕道:你想聽真心話嗎?寇仲心中一軟,頹然道:我在聽善。
婠婠深邃莫測的眼神往他凝視,回覆她一貫篤靜冷漠的神態,語調像不波止水般的平靜,道:無論石之軒或我聖門任何一人,甚至頡利或李淵之輩,都在等待你和子陵分道揚鏢的一天。因爲事實證明當你兩人聯手合作,天下再沒人有能力同時殺死你們。
不論要對付你們的人如何人多勢衆,你們至不濟亦可落荒而逃。但令趟少帥你到長安來,大有可能是你們最後一趟聚在一起,此後將各散東西,因你寇少帥總不能置洛陽和少帥軍不顧。所以若要殺死石之軒,破他的不死印法,這或者是最後一個機會。少帥是聰明人,當曉得石之軒對你的威脅,他是絕不容你和子陵同時活在世上的。
寇仲苦笑道:你的話不無道理。可是殺石之軒談何容易,四大聖僧辦不到的事,我們能辦得到嗎?
婠婠道:這世上有什麼事是十拿十穩的,能有一半成功機會,甚至半絲希望,我們亦不能不試。我練成天魔大法的事石之軒仍懵然不知,大概可給他一個驚喜。
寇仲懷疑的道:不是又重施故技,學令師般來個什麼玉石俱焚,要我們陪石之軒一起上路,你大姐則佔盡便宜,我和子陵則成爲陪莽的傻瓜。
婠婠沉聲道:當時究竟發生什麼事?石之軒憑什麼捱過祝師的玉石俱焚?
寇仲不願答她,更不想答她,推搪道:此事你的情人比我清楚,因爲他是當事人之一,而我正忙着宰深未桓。
婠婠幽幽一嘆道:我會設法約石之軒談判,你們究竟來還是不來?
寇仲笑道:我們只有一個殺石之軒的機會,給你這麼浪費掉,豈非可惜。
婠婠一對秀眸亮起來,盯着他柔聲道:你好象已有全盤計劃,肯讓我參與嗎?信任我好嗎?我真的不會害你們,否則讓我五雷轟頂而亡。
寇仲苦笑道:老天爺恐怕很少使出五雷轟頂這類罕有招數來懲罰不守信諾的人,婠兒你真懂立誓的竅妙。全盤計劃言之尚早,初稿倒有點譜兒。不過我要和子陵商量後才能答覆你,明晚大家在這*吃頓家常便舨如何?我的廚藝比之小弟的井中八法亦差不多少。嘿!我正在洗澡啊!
婠婠目光投到桶內水裡去,皺起巧俏的小鼻子,微笑道:又髒又臭!我到房內睡覺,洗乾淨再來和人家親熱吧!不理寇仲抗議,徑自往臥室去了。
徐子陵和侯希白臨天光前沒精打釆的回來,見到寇仲把侯希白珍藏的所有乾糧糕餅美酒一類的東西全搬到廳心的大圓桌上,左手酒右手鉼,吃個不亦樂乎,均驚喜交集,一時說不出話來。寇仲瞧着徐子陵驟見自己仍活着出現發自內心的喜悅神態,心中一陣感動,先豎起一指按脣表示噤聲,再以拇指點向內進的方向,道:侯公子的牀上有位睡美人在等他,我們要小心說話。哈!,侯公子碓是豔福齊天。
侯希白愕然道:竟有此事?徐子陵醒悟過來,低聲提點他道:不要聽他胡謅,是婠婠來哩!
侯希白取出美人扇,打開輕搖兩記,灑然道:你兩兄弟先說些私己話,飛來豔福,卻之不恭,待小弟上牀去也。說罷搖頭晃腦的往內進跨步。
徐子陵在寇仲對面欣然坐下,寇仲收回望向侯希白背影的目光,笑道:這小子愈來愈有趣。這些年來我們雖遍地樹敵,亦着實交得一羣肝膽相照的兄弟朋友。徐子陵忍不住問道:你爲何會在這裡的?
寇仲嘆道:洛陽完蛋哩!李小子真厲害,能不戰而屈人之兵。他只請我喝一頓酒,就嚇得王世充屁滾尿流的嚷着退返洛陽。他孃的,這種人對多他一刻就是受多一刻活罪,所以索性到長安來和你喝酒,順道宰掉老石。
徐子陵皺眉道:失掉洛陽等若失掉巴蜀,也等若失去予宋玉致的聘禮,你有什麼打算?
寇仲苦笑道:你該知我是死不肯認輪的傻瓜,馬死落地坎,幹掉石之軒後我立即趕回彭樑,看有什麼辦法將李子通從我們的家鄉揚州趕跑,就算戰至一兵一卒,我寇仲絕不會俯首認輸的。
徐子陵默然半晌,忽然石破天驚的道:讓我助你奪取揚州吧!
寇仲劇震一下,雙目射出不能置信的神色,感動至眼睛通紅,好一會才堅決的搖頭道:有陵少這句話,我即使兵敗戰死,亦要含笑九泉之下。但我卻絕不會接受你的好意,唉!坦白說,一直以來我的心確有些不舒服,以爲你對師仙子比對我還要好,現在才知道自己錯得多麼厲害。正因我們是兄弟,怎能陷你於不義,要你混這潭渾水。哈!
我寇仲豈是這麼易吃的,陵少放心去過你嘯傲山林的日子吧!
徐子陵嘆一口氣,欲語無言。寇仲岔開話題這:你和侯小子剛纔到什麼地方胡混整夜?
徐子陵苦笑道:確是胡混,且是白忙整夜,搜遍尹府仍找不到小侯想要的東西。
遂將《寒林清遠圖》的始未道出。
寇仲百思不得其解,思忖道:尹祖文竟去偷池生春的東西,此事太不合常理。哈!
難怪有滿城夜行人,原來是爲萬兩黃金的懸紅四處尋找曹三,笑死人哩!天下竟有這麼多傻瓜。接着向內進大喝這:侯公子完事了嗎?
徐子陵啞然失笑道:失去洛陽似對你沒什麼關係。寇仲再盡一杯,搖頭頹然道:
這叫苦中作樂,李世民最了不起的地方,就是上兵伐謀,明知他如何打這場仗,你卻只能眼白白瞧着他贏你,毫無辦法。
侯希白此時回到廳內,到桌子坐下,苦笑這:婠美人兒要梳洗更衣。她連衣服都帶來哩!似是準備和我們雙宿雙棲,兩位有什麼意見?
寇仲俯前壓低聲音道:她上牀前究竟有否將一對小腳洗乾淨呢?
侯希白莞爾道:你根快會非常清楚。寇仲望向雙眉緊蹙的徐子陵,訝道:這麼好笑的事,子陵爲何吝嗇笑容。
徐子陵道:因爲我曉得一件你不知道的事,商場主刻下正在長安,假若她到這裡來時碰上婠婠,你說會有什麼後果?
侯希白色變道:我昨晚暗中知會她子陵在我家時,她說過今早會來見我們的。
寇仲駭然道:這確是個大問題,我們竟與她的死敵同住一宅,她知道後肯理睬我們纔怪。霍地立起,斷然道:我去把婠婠趕走。
徐子陵道:婠婠豈是這麼易對付的?不要胡來,由我和她說妥當點。寇仲頹然坐下,苦着臉道:我們也實在說不過去,更無法向場主美人兒交待。就由子陵去說服婠婠,她爲對付石......嘿!該什麼都肯答應吧?
侯希白嘆道:不用吞吞吐吐,小弟明白是什麼一口事。寇仲雙目射出銳利神色,道:我從慈澗趕來長安途上,被楊虛彥攔途截擊,這小子的影子劍法碓是精進了得,欺我久戰力疲,幸好我看穿他愛惜自己的皇帝命,招招同歸於盡,迫得他知難而退。亦可能他故意放我來長安對付令師,也是他的師尊,更可能是他讓令師親自殺我。無論那一個可能性,你的石師再不當你是他的徒兒,希白有什麼打算?
侯希白茫然這:我能怎麼辦?
徐子陵道:假若楊虛彥在決戰中將你殺死,石之軒因而傅授不死印法予楊虛彥,算否違背貴派的規矩?
侯希白搖頭道:當然不算違祖師規法。
寇仲一震這:我明白哩!前晚楊虛彥說身有要事,我還以爲他找藉口下臺階,原來確有其事,若他受傷,短期內將難與小侯你爭鋒。
侯希白抓頭道:現在弄得我好胡塗哩!石師究竟是要親手處理我這不知算否是叛徒的人,還是要我和楊虛彥分出勝負?
徐子陵嘆道:此爲連你石師也弄不清楚的一筆胡塗帳,源於他的性格分裂,而他因爲性格的矛盾,故無法自行解決,所以寫下不死印法,希望你兩人來個了斷。不過他現在性格已重歸於一,萬事只向實際大局着想,自然是舍你而取楊虛彥。
寇仲冷哼道:小侯你須痛下決心,是坐以待斃還是爲保命而掙扎奮鬥?
侯希白斷然道:若只是應付楊虛彥,邪就好辦。可是若是可師親自出手,小弟......
唉!小弟......
寇仲哈哈笑這:老石交由我和小陵處理,楊虛彥則是你老哥的,成了吧!
還有奴家哩!三人心中大懍,往內進方向瞧去,美麗如天仙下凡,詭異如幽靈的婠婠赤足白衣立在入門處,秀眸異芒漣漣。直至她說話,三人始誓覺她芳駕光臨。寇仲倒抽一口涼氣道:婠大姐變得愈來愈厲害。
婠婠淡淡一笑,像足不着地的幽靈般飄掠而來,安然坐下,道:若我和寇仲、徐子陵聯手,仍不能收拾石之軒,天下將再沒有人能辦到。
侯希白苦笑道:他始終是我師傅,不要說得那麼坦白可以嗎?
婠婠目光往他投去,油然道:侯公子必須面對這殘忍的現實,你是石之軒的一個錯誤,現在是他糾正錯誤的時刻。補天派訓練傳人的方式一向是汰弱留強,石之軒現今擺明要全力栽培楊虛彥,如果你仍婆婆媽媽,還滿口什麼師徒情義,乾脆自盡了事,既可免丟人現眼,更不會拖累朋友。
徐於陵不悅道:你怎可以說這種話。
婠婠冷然道:這不但是我聖門內部的鬥爭,且關係到天下將來的命運,等若正在洛陽發生進行的爭霸之戰。在這條誰主天下的戰爭路上,父可殺子,子可弒父,朋友可反目,兄弟會相殘。我只是實話貪說,侯公子必須從迷夢中警醒過來。一是遠走他方,永遠躲起來,一是奮戰到底,第三條路就是成爲屠場上的豬羊,等待被宰殺的命運。
侯希白的呼吸急促起來,好半晌頹然道:我縱明知如此,可是真要我切實對付石師,仍是難下決心。這樣吧!楊虛彥由我應付,至於石師,唉!我不聞不問算哩!小弟生性如此,奈何?
婠婠淡淡道:你根本不是楊虛彥的對手。
侯希白泛起不服氣的神色,卻沒有反駁。寇仲皺眉道:你憑什麼作出這樣的判斷?
婠婠緩緩道:石之軒的兩大絕活,就是自創的幻魔身法和不死印法,而這兩種絕學均賴石之軒融匯花間和補天兩道的'天一心法',才能臻達登峰造極的境界。楊虛彥得傳幻魔身法,當然亦得'天一心法'的真傳,那是集補大花間兩道的奇功,而侯公子只得花間一派之長,高下立判,所以我的分析非是危言聳聽,而是有根有據。頓了頓續道:侯公子和楊虛彥各得半截印卷,但因楊虛彥身負天一絕學,練起不死印是水到渠成,而侯公子將是隔靴搔瘠。即使侯公子能得閱全卷,練至關鍵處亦動輒會走火人魔,有害無益。
三人聞言同時色變。婠婠嬌軀一顫道:難道楊虛彥的半截印卷竟給你們取到手上?
侯希白指指腦袋,苦笑道:全在這裡!
婠婠美目異彩閃現,不用她說出來三人均知她在打不死印卷的主意。侯希白慘笑道:
左不成,右又不成,在下該如何自處?
徐子陵道:天無絕人之路,只要希白兄決定抗爭到底,總會有辦法解決的。
寇仲冷笑道:楊小子我早看他不順眼,就交由我把他幹掉。
婠婠嘆道:憑少帥的井中八法,或可擊敗楊虛彥,但若想殺死他,即使他背後沒有李淵或石之軒撐腰,怕亦非易事。
寇仲待要反駁,扣門聲響。三人再次色變,心叫不妙。來的若是商秀殉上豈非糟糕透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