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少陽下了牀,來到父母臥室門前拍門。屋裡傳來梁氏的聲音:“是忠兒嗎?”
“娘,是我。”
“天還沒亮呢,有事嗎?”
“娘,我有緊急的事情想跟二老商量,現在起來好嗎?”
“啥事不能天亮了再說啊?”
“真的很急爹孃你們先起來嘛。”
屋裡傳來左貴的聲音:“忠兒沒事不會叫我們的,趕緊起來吧”
不一會,左貴和梁氏起牀出來,左少陽已經把燈點上了。
左貴踱着方步過來,瞧了他一眼,沉聲道:“什麼事?”
“爹,娘,有件事很緊急,我覺得還是應該馬上告訴你們。”
“哦?”左貴不緊不慢做到長條几案後面,撩衣袍坐下,“什麼事?”梁氏端了一根圓凳給左少陽坐,自己坐在牆邊病患候診的長條板凳上,靜靜聽着他們爺倆說話。
左少陽壓低了聲音,把白天苗佩蘭說的叛軍把官兵的糧草燒了的事情說了。
左貴淡淡一笑:“怕什麼,你姐夫說了,叛軍在隨州那邊鬧騰,我們合州這邊有重兵把手,他們殺不過來的。有什麼擔心的。”
左少陽道:“我一個朋友告訴了我一件事,說昨天傍晚,他看見隋掌櫃家帶着金銀細軟,搬進州府衙門裡去了”
左貴皺了皺眉:“他們家搬進州衙門,這能說明什麼?”
左少陽急得轉了個圈:“爹,你沒想過,他們平白無故搬到州衙門做什麼?還帶着金銀細軟”
左貴愣了一下:“他不是跟州府歐陽刺史有關係嗎?”
“是所以這肯定是歐陽刺史讓他們搬去的,現在州府衙門外面重兵重重把守,以前都沒有過的,這還不能說明問題嗎?”
“說明什麼問題?”
“叛軍很可能要打到咱們石鏡縣城來了隋掌櫃一家搬進州府衙門,一來防止民變,而來形勢嚴峻時,可以重兵保護突圍啊”
左貴勉強一笑,道:“太誇張了吧,你姐夫說了,數萬官兵已經趕來征剿叛軍了。”
“爹叛軍燒掉了官兵的糧草,兵馬未動糧草先行,沒有糧草,數萬大軍如何能在這長期駐紮?咱們合州本來就缺糧,哪裡養得起這數萬大軍?數萬大軍沒有糧草,後果不堪設想啊”
左貴臉色一變,強作鎮定道:“哪有這麼嚴重的,朝廷再派大軍來,又或者再籌糧送來不就行了嗎?”
“爹,你想得太簡單了,隋末數十年的戰亂,我大唐建國雖然數年了,但全國遠未安定,北邊突厥不是襲擾,朝廷重兵都部署在這一線,哪裡能派出更多的軍隊來平叛?至於送糧食,就更別指望了,現在全國都是糧荒,糧價一漲再漲,都已經漲到將近四百文一斗了街上每天都有餓死的,數萬人的糧草,一時半會哪裡能籌到?”
左貴有些傻眼了:“這個……”
左少陽接着說道:“咱們合州天高皇帝遠的,離京城快馬加鞭也有大半個月的路程,對於皇帝來說,這兒的叛亂還沒到火燒眉毛的地步,姐夫已經說了,其他地方也有叛亂,尤其是北邊的突厥軍,經常南下襲擾,這纔是要重點防守的。皇上身經百戰,知道如何應對困境,絕不會亂來,既然派往我們這征剿叛軍的官兵糧草被燒,而敵軍又躲在深山不露面迎戰,後續糧草又無法很快籌措送到,所以,我估計,官兵除非立即突圍,如果要堅守,必然很快在當地徵收糧食,只能與民爭糧但是,合州的糧食根本無法供養數萬官兵,那時候,只怕就是百姓的災難之日”
左貴臉色更加嚴峻起來,捋着鬍鬚的手也定住了,張着乾癟的嘴道:“啊……?”
梁氏本來安靜地聽着,聽到後面也站了起來:“老爺,這可怎麼辦?”
左貴站起身,揹着手在屋裡團團轉,終於站住了,哆嗦着道:“要不,馬上收拾東西,出城躲避一下吧?”
左少陽起身道:“不能走,現在外面兩軍對壘,出去最容易被叛軍抓住殺掉,兩軍打起來,也可能被誤傷,躲到哪裡都不安全,而且也衝不出去。在城裡反而是最安全的。”
“爲什麼?”
“城裡至少還有數萬人啊,人多相對才安全。更主要的是,我聽說這支叛軍是前太子的人,他們也會收買人心,以往在隨州等地,叛軍破城之後,對普通百姓從不亂殺,也不亂搶,所以,就算叛軍破城,也應該不用怕的。”
“這話到也是,你姐夫也這麼說來着,既然不逃,那就多買糧食,有備無患”
左少陽要的就是這句話,忙道:“對先前我出去,就是去看米的情況,去了兩家,米價都上漲了。漲到了四百一二了,而且還買不到,估計後面肯定會瘋漲。所以我才這時候把二老叫起來,現在馬上五更過了,宵禁就要結束了,宵禁一結束,我就去曲掌櫃的米行敲門買米上次姐夫說了,曲掌櫃到處騙錢,已經被京城捕快抓走了,衙門正在把隋掌櫃的米行變賣換錢。但是,知道官兵糧草被燒的消息的人,除了我們肯定還有別人,所以明天米價一定會立刻飆升,而且一旦消息傳開,全城搶購,很快就會銷售一空的那時候,買不到米可就麻煩了因此我們必須搶在頭裡買下。”
“嗯,”左貴急急點頭道,“那我現在跟你去”
“不”左少陽擺手道,“我們必須隱姓埋名秘密購買,免得到時候大軍入城,徵收糧草,知道我們有糧食,全都徵收充軍糧,那就虧大了。所以我也不能露面,我已經找了個朋友幫忙,讓他去幫忙買。沒問題的,我們在家騰出地方來裝備裝糧食就行了。這一切必須在天亮之前完成”
梁氏有些不放心,道:“忠兒,你那朋友妥當不?這可是一百兩銀子喲”
“放心吧絕對沒問題。”左少陽心想,這件事目前沒有他這種有功夫的人才能辦到。至於他會不會吞沒一百兩銀子,左少陽一點都不擔心。蕭芸飛只偷富人,不偷窮人,偷的錢也絕大部分捐給寺廟了,不會垂涎自己這一百兩銀子的,他真要垂涎,連隋掌櫃家都能把金銀細軟席捲一空,更何況自己家呢,所以害怕也沒用。
左貴道:“忠兒信得過的人,自然沒錯,再說了,這錢說好了忠兒支配,他決定交給別人辦事,那也是他的主意,就這麼辦吧——夫人,趕緊把錢拿給忠兒。”
梁氏忙進屋從牀頭拿來那匣子錢出來給左少陽。
左少陽捧着裝銀子的匣子,進了廚房,輕輕打開後門,見後巷沒人,心中一涼,便在這時,從對面青磚牆上跳下一人,兩步來到他面前,藉着後巷沒有融化的積雪的反光,認出了正是蕭芸飛。只是改穿了一件青色夾袍。一副老先生的模樣。低聲道:“快說吧,什麼事?”
左少陽把後門拉上,走開幾步,把那一匣子白銀遞給蕭芸飛:“這裡面有一百兩銀子,麻煩你幫我去買米麪,全部買了,只買糙米和黑麪可能要裝兩車左右,幫我借輛車拉到後巷來就行了。就這事。”
“這個簡單”蕭芸飛接過匣子,也不打開清點,歪着頭瞧着他笑了笑:“你這麼信任我?就不怕我吞了這筆錢?”
左少陽笑道:“你要這些錢做什麼?還不是捐給寺廟?你不會忍心拿我救命的錢去捐給寺廟的吧?呵呵”
“這話倒也有理。衝你對我這麼信任,好,這事包在我身上你在這等着就是”
“好——等等”左少陽上前把盒子打開,從裡面取了一小錠五兩的銀子,“這個留着買菜,不能光吃米,沒菜啊。剩下的買米麪就行了。”
蕭芸飛點點頭,扣好盒子,轉身,單手飛出一根細索,身子輕飄飄上了高牆,消失在夜色裡。
左少陽一顆心還是懸了起來,倒不是擔心蕭芸飛吞沒銀兩,而是擔心這件事到底會發展成什麼樣子,自己的估算是否正確,未來到底會怎樣。
他把銀子揣在懷裡,回到屋裡,老爹左貴和梁氏見他空手回來,都緊張地問道:“錢拿走了?”
“嗯。沒問題的,放心。”
“那咱們趕緊準備地方裝吧,一百兩銀子買米麪,得裝滿大半間屋子呢”
梁氏道:“這藥鋪人來人往的,會被人看見的。”
左少陽道:“糧食先全部放在二老你們的臥室,你們那比較大,廚房要經常用,而且地方小藏不住東西,等天亮了,我就去找人來,在炮製房裡挖個地窖,然後把糧食藏在地窖裡,這樣就穩妥了。”
左貴同意之後,三人開始收拾臥室,騰出地方裝糧食。
地方騰好了,便聽見遠處傳來梆子聲,五更已過,宵禁結束了
現在還是卯時,冬日本來就天亮得晚,四周還是漆黑一片。左少陽把後門打開,站在門口,緊張地瞧着黑咕隆咚的巷子等着。左貴和梁氏本來也要過來等,被左少陽勸回大堂裡坐着了,就擔心蕭芸飛不願意別人看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