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十 回 俠士荒山遭惡寇 神偷午夜盜嬰兒

亂石堆中忽地一聲長嘯,走出了一個人來,年紀甚輕,看來不過二十左右,書生裝束,搖着一把摺扇,但溫文之中,卻又帶着幾分輕佻,幾分邪氣。當石家兄弟攔截驢車、羣盜涌現之際,並未見有這個人,似是剛剛來的、南霽雲也不覺有點驚異,要知他雖在激戰之中,仍然是眼觀四面,耳聽八方,但這個少年是什麼時候來的,他卻毫不知道。

這少年身形一現,羣盜便發出一片歡呼。石家兄弟卻是滿面羞慚,丟下手上的半截朴刀,訕訕說道:“少寨主,咱倆兄弟辱命了!”那少年笑道:“南大俠豈是你們請得動的?還是待我來促駕吧!”摺扇一指,面向着南霽雲朗聲笑道:“敝寨誠意相邀,南大俠、段大俠當真不肯賞面麼?”

南霽雲道:“少寨主一邀再邀,盛情可感。但段大俠尚在病中,他的妻子也正在竇家寨等待他,這些情形,剛纔我也已對貴寨的兩位香主說得清清楚楚了,請恕不能從命。”

那少年斜着眼睛笑道:“糟糕,我是討了令箭來的,非得把你們三位請到不可,這怎麼辦呢?南大俠,請恕我說句無禮的話,儘管你們心急要走,我卻是定要把你們留下的了!”

南霽雲氣往上衝,勃然怒道:“好吧,少寨主既有本領將我們留下,就請施展吧,廢話少說了!”那少年一個笑道:“南大俠果是快人快語,好,我現在就憑這柄扇子,陪南大俠走兩招!”說到一個“招”字,扇子一伸,招數便發!

這一招是鐵筆點穴的招數,他把摺扇合了起來,當作判官筆用,點打南霽雲的“肩井穴”,手法利落,認穴奇準,確是不同凡響,南霽雲心道:“怪不得這小賊驕狂,只這一招點穴的功夫,便不在宇文通之下!”

南霽雲身形不動,待他扇子點到,驀地大喝一聲“撒手!”反轉刀背,一刀拍下,那少年正巧在這個時候,也喝了一聲“撒手!”扇子改點爲粘,倏然一翻,搭着刀背,往下便按,兩人的功力差不了多少,但見南霽雲那柄朴刀往下略沉,隨即反揚了起來,將少年的摺扇蕩了開去!

這一招南霽雲稍占上風,但那少年的摺扇沒有給他拍落,也只能算打個平手。那少年笑道:“雙方都沒有撒手,再來,再來!”身移換步,嗖的一聲,鐵扇挾鳳,已是繞到了南霽雲背後,反手點他腦後的“風府穴”。

南霽雲就似背後長着眼睛似的,反手一刀,又狠又準,刀長扇短,少年的扇頭尚未觸及他的背心,他的刀鋒已撩到了少年的手腕,這少年急忙墜肘沉肩,慌不迭的把扇子反撥回來,“當”的一聲,碰個正着,少年虎口隱隱發麻,斜竄三步,叫道:“好刀法!”

說時遲,那時快,南霽雲反手一刀把敵人迫退,立即反守爲攻,身形一旋,恰恰封着了那少年的退路,兩人面對,南霽雲一聲大喝,使出一招力劈華山,朴刀斬下,隱隱挾着風雷之聲、那少年也喝了一個“好”字,扇子滴溜溜一轉,抵着無鋒的刀板,身形驀地向後一翻,平空躍起一丈有多!

南霽雲這一刀已用了八成氣力,但給那少年用了一個“卸”字訣,避重就輕,將南霽雲攻來的猛力移轉給全身負擔,故此身形雖給衝得立足不穩,迫得跳躍起來,但那把摺扇,仍然沒有脫手。南霽雲見他使出這等上乘的功夫,也禁不住心頭一凜,想道:“江湖道上,當真是人材輩出,我若在他這般年紀,以怕還未必是他對手。”

心念末已,那少年又已向他撲來,南霽雲道:“你當真要拼命麼?”朴刀一起,截斬他的雙足,那少年身子懸空,雙足交叉踢出,鐵扇又指向他的眉心“陽白穴”,這一招三式,用得狠辣非常,南霽雲若不變招,縱能把他的腿骨斬碎,自己也難免受傷、第一流的高手與人比鬥,除非是深仇大恨,否則斷無以死相拼之理,南霽雲本來就有點愛惜那少年的武功,如今又見他如此兇悍,心念一轉,立即閃開,如此一來,他便反而給那少年搶了先手,迫得向後連連倒退了。

原來那少年正是要借南霽雲來揚名立萬。要知南霽雲已是名震江湖的遊俠,而他還是個初闖道的少年,若把南霽雲打敗,那是何等光采之事,所以他不惜連使險招。其實剛纔那一招倘若南霽雲不讓的話,縱然受傷,但以他的內功和閉穴法應付,傷亦不會傷得很重,而那少年雙足破斬,就要成爲廢人了。那少年承他讓了這一招,過後方始想到當時的兇險,出了一身冷汗。

可是那少年立意要把南霽雲打敗,雖則明知這一招是對方手下留情,他卻並不領南霽雲這個情,一見南霽雲後退,竟然如影隨形,跟蹤撲到,扇子一張,向南霽雲面門一撥,勁風撲面,南霽雲的雙眼幾乎睜不開來,那少年抓緊時機,立即便施殺手!

他這柄扇子是精鋼打成的,扇骨上端鋒利,合起來可作判官筆,張開來就可當作一柄折鐵刀,但聽得“嗤’的一聲,扇子從南霽雲手腕劃過,南霽雲大吼一聲,右腕一翻,一掌推出,那少年蹬、蹬、蹬,連退三步,“哇”的一聲,一口鮮血噴了出來。南霽雲的右手手腕,也給他的扇子割開,鮮血汩汩流出。

羣盜見他們的少寨主受傷,譁然大呼,紛紛涌上,那少年喝道:“都給我退開!”一個盤龍繞步,扇子倏張,又撲到了南霽雲的面前,冷冷說道:“彼此掛彩,兩不輸虧,再來,再來!”南霽雲刀交左手,道:“好!衝着你這股狠勁,南某就索性成全了你的聲名吧!要是我在一百招之內不能勝你,我便甘心服輸,百招之內,死傷殘廢,各安天命!”他以大俠的身份,定出百招,已是差不多將對方看作相等的對手了,那少年口吐鮮血之後,面色本已相當慘白聽了這話,頓然光采煥發,哈哈笑道:“南大俠,我正是要你這兒句話!”

南霽雲一招“橫雲斷峰”,破解了那少年的連環點穴三式,喝道:“要是你在百招之內輸了呢?”那少年知他心意。一聲笑道:“最多把性命交給你,我與你比武是一回事,家父請客是另一回事,不必混在一起。喏,天色將晚,你們不必等待我和南大俠分出勝負來了,趕快先接了段大俠到寨裡安頓吧!”後面這幾句話是對羣盜說的,羣盜轟然應聲,移轉目標,奔向驢車!

南霽雲又驚又怒,驚者是段哇璋街還未愈,如何抵擋羣盜的圍攻?怒者是那少年竟然如此兇悍撤潑!全不依江湖禮數、這時他已動了真氣,一刀緊似一刀,毫不留情、但他左手刀的威力究竟不及右手刀,那少年在兵器上又佔了便宜,一柄扇子,忽合忽張,時而作判官筆,時而作折鐵刀用,纏得極緊,一時之間,南霽雲竟也擺脫不開。

鐵摩勒坐在駕車的座位上,提刀斬下,他用的是南霽雲那把寶刀,大佔便宜,但聽得一片斷金碎玉之聲,兩枝花槍、一柄單刀早已給他削斷!鐵摩勒大喝道:“不怕死的都來!”石龍笑道:“鐵兄弟,我們看在去世的的鐵老寨主的份上,不想與你爲難、你也是黑道中人,你豈不知請客不到,乃是犯了綠林大忌的麼?今日段大俠是主客,你們兩位是陪客,你當真要敬酒不喝喝罰酒麼?”

鐵摩勒冷笑道:“石老大,虧你還有臉皮來和我說綠林規矩?你也算得是綠林裡的一位人物,卻怎的給人當起跑腿來了?這也不打緊,但你代主人送的‘請帖’巳給別人退了,再要送來,也該請另一位來吧?”石家兄弟登對面色漲紅,他們剛剛敗在南霽雲刀下,鐵摩勒說他們的‘請帖’已給別人退回,就是這個意思。也即是說他們已經沒有資格代表主人而來請客,他們乃是在黑道上有身份的人物,給鐵摩勒一頓冷嘲熱諷,雖是又羞又怒,卻不敢過來和他動手。

一個身材高人的強盜排衆而出,朗聲說道:“好,這請帖待我來下,請鐵少寨主賞面!”他用的是一柄銅錘,錘重力沉,“呼”的一聲,就向鐵摩勒當頭砸下。

鐵摩勒在驢車上跳躍不靈,只好硬接他這一錘。銅錘是重兵器,寶刀雖利,決不能將它削斷,鐵摩勒給震得手腕痠麻,幸虧他和段-璋相處那幾天,得到段-璋傳授了不少武功的上乘心法,懂得運用惜力打力的功夫,寶刀一帶,那強盜的身形給他帶得歪過一邊,鐵摩勒的刀鋒劃過,“嗤”的一聲,將他的衣服挑穿,只差半寸,就要戳進他的琵琶骨。可惜鐵摩勒尚未運用得十分純熟,要不然這一招就可以叫他銅錘脫手,人受重傷。

那強盜大怒喝道:“好小子,你寧願吃罰酒,我們只好不客氣了!”手臂一掄,舉錘冉磕,另外兩個使用重兵器的強盜也攀着車轅,幫他夾攻,一個使青銅鐗,一個使鐵輪拔,都不是寶刀所能削斷的。鐵摩勒受到三般重兵器的圍攻,登時險象環生,左支右絀。

段-璋忽地揭開車簾,背倚靠墊,沉聲說道:“摩勒住手,他們既是衝着我來的,就讓他們來見我吧!”使銅錘的那個強盜笑道:“還是段大俠是明白人,咱們是誠心請你老的。”一隻手提着銅錘,另一隻手就來扶他,段-璋淡淡說道:“段某平生吃軟不吃硬,你這是拉客,不是請客!叫你家寨主親自來吧!”那個強盜欺他是個病人,哪知手指剛剛觸及他的手腕,段-璋驀然把掌心一翻,反手一抓,吐出內家真力,“咔嚓”一聲,將他的手腕拗斷,那強盜一聲慘叫,銅錘脫手飛出,打傷了兩個同伴。

使青銅鐗和斫山刀的那兩個強盜急忙將兵器朝他劈下,段-璋虎目圓睜,喝聲:“去!”雙指一伸,貼着刀背輕輕一推,那柄斫山對登時反轉斫來,正好和青銅鐗碰個正着!

段-璋在病中用這一招,實是險到極點,若是稍差毫釐,他的手指就要先給刀鋒削斷了。但他用得恰到好處,只聽得“當”的一聲巨響,震耳欲聾,這兩個強盜的兵器相交,各自給對方的猛力震倒,跌了個四腳朝天,青銅鐗缺了一角,大斫刀也捲了刀鋒!鐵摩勤大笑道:“好啊!妙啊!”

羣盜給段-璋的神威所懾,不約而同的一齊退了幾步、段-璋抽出寶劍,倚着車墊,沉聲喝道:“還有哪一位要來遞帖?”

段-璋服了幾天藥,傷勢雖然好了許多,到底尚未復原,如今強用真力,打發了三個強盜之後,他也感到氣血翻騰,眼睛發黑,但仍然強自支持,想嚇退羣盜。不料那石家兄弟乃是武學行家,最初他們也懾於段-璋的絕頂武功,隨同羣盜後退,但後來一聽,從段-璋的聲音中聽出他中氣不足,傷還未愈,石一龍打了一個胡哨,羣盜又聚攏來,圍着驢車,石一龍自己不好意思出面,向那使青銅鐗的強盜低聲說了幾句,那強盜大喜,站了出來,衝着段圭璋叫道:“段大俠既不賞面,請恕我們也不客氣了!併肩子上,用暗青子招呼!”

一聲令下,暗器齊發,飛刀、金鏢、鐵蓮子、飛蝗石、甩手箭、流星錘……各式各樣的暗器,紛如雨下,段-璋身子不能移動,只有靠着車墊,揮動寶劍防護。

鐵摩勒又驚又怒,遮在段-璋的身前,大怒罵道:“你們這些下三流的小賊,真是丟了咱們綠林好漢的臉!”那使青銅鐗的強盜大笑道:“鐵少寨主,你不顧行家的面子,又怎能怪得我們?你別害怕,傷了,我們給你醫!”話聲未了,鐵摩勒已經中了兩支甩手箭、一塊飛蝗石,飛蝗石正打中他的額角,登時血流如注,幸而羣盜志在生擒他們,未用喂毒的暗器。

段-璋道:“摩勒,你退入車廂!”鐵摩勒哪裡背依?正在危急之間,忽聽得馬鈴叮噹,一個少女飛騎來到,不是別人,正是那夏凌霜!

夏凌霜一眼瞥見南霽雲和那少年廝殺,似乎甚感意外。“咦”了一聲,那少年看見是她,面色倏變也“咦”了一聲,但這時他給南霽雲刀光罩住,幾乎透不過氣來,哪能分出心神與夏凌霜打話?夏陵霜這時已發覺了羣盜圍攻驢車,她本來要向南霽雲耶一方馳去的,稍一躊躇,便突然撥轉馬頭,向羣盜衝來!

羣盜早已有所準備,見她衝來,暗器紛紛向她射擊,夏凌霜怕傷了坐騎,一個“金鯉穿波”,登時從馬背上斜掠出去,身形未落,劍已出鞘,劍隨身轉,宛似一圈銀虹,向外擴張,但聽得叮叮噹噹之聲,不絕於耳,那些暗器都已給她青霜劍盪開。羣盜大驚,說時遲,那時快,他們的暗器尚未接續發出,已是被夏凌霜殺進來了。

這一來,羣盜的暗器已是毫無用處,只能與她硬鬥。夏凌霜步法輕靈,劍招迅捷,左邊一兜,右面一繞,在羣盜中穿來插去,宛如彩蝶穿花,每發一劍,便有一個強盜“哎喲”一聲,兵器脫手。原來她用的是一套非常古怪的劍法,只是劍尖輕輕一點,便刺中對方的手脆,傷倒不重,但手中的兵器,卻是再難掌握。使大斫刀的那個強盜大怒,掄刀向她猛劈,想把她的長劍磕飛。這人武功較高,夏凌霜一點沒有點中,忽地柳腰一彎,劍鋒向在斜方疾削,這強盜爲了避她剛纔刺腕那凌厲的一招,腳步也正好向左斜方踏出,就像湊上去碰她的劍鋒似的,但聽得“唰”的一聲,劍鋒削過,登時削去了他一片膝蓋,那強盜一聲慘呼,倒在地上,接連打了幾個滾,滾下山坡、那些未受傷的強盜,見她的劍法如此厲害,四散奔逃。

石家兄弟早已換過兵刃,見勢不妙,只好不顧身份,左右夾政。夏凌霜止在殺得興起,信手一招“玄鳥劃砂”,劍鋒自左而右,橫削兩人手腕,哪知這兩兄弟的陰陽刀法配合極妙,雙刀合成一個圓弧,把夏凌霜這招化解開去,雙刀倏合倏分,仍然從左右兩方攻到,

段-璋道:“摩勒,你去助她一臂之力。”這時羣盜已散了十之八九,縱有暗器打來。段-璋有寶劍防身,也儘可防守得了。鐵摩勒捱打了半天,一口悶氣正自無處發泄,聽得段圭璋吩咐,立即跳下驢車,揮刀攻敵他雖然受了兩三處傷,都非要害,寶刀砍出,虎虎風生。

石家兄弟本來就不是夏凌霜的對手,不過,要是鐵摩勒不來的活,他們還可以支持一些時候,如今鐵摩勒一來,所用的又是南霽雲那柄寶刀,這兩兄弟焉能抵擋;不過五招,便聽得“當”的一聲,石一虎手中的單刀先給鐵摩勒的寶刀削斷,石一龍知道今日難以討好,拉了兄弟便跑,鐵摩勒還要追上去再斫一刀,夏凌露笑勸他道:“窮寇莫追,小兄弟你就饒了他們吧!”收回長劍,眼光移轉到南霽雲和那少年身上。

南開雲和那少年強盜正在鬥到最吃緊的時候。自從夏凌霜出現之後,那少年顯得非常焦躁,連使險招,南霽雲久經陣仗,對敵的經驗自是比那少年豐富得多,對方冒險急攻,正合他的心意,他腳踏五門八卦方位,使出一套遊身斷門刀法,表面看來,似乎是在步步退守,實則已是把那少年的攻勢完全封住,刀鋒所指,無一不是那少年的要害之處,威力暗藏,只要找到時機,立即便可以給予對方致命的一擊!

待到夏凌霜將羣盜驅散,那少年更是神色大變,猛地喝聲:“我與你拼了!”鐵扇一揮,瞬息之間,連襲南霽雲七處大穴,南霽雲縱聲笑道:“來得好!”刀光疾閃,一口朴刀,也就在這瞬在那少年的肩頭上拉開了一道五寸多長的傷口!這還幸虧是南霽雲聽到夏凌霜的叫聲,朴刀及時收回,要不然早已砍碎了他的琵琶骨!要知南霽雲恨這少年強盜太過兇狠,這一刀本來是有意將他砍成殘廢的!

南霽雲雖然大獲全勝,心裡也暗叫了一聲:“僥倖!”他打敗這少年只用了五十一招,實在大出他的意料之外,心中想道:“倘非他心神不寧,暴躁走險,自亂章法的話,只怕在百招之內,我還未必準定能夠贏他!”

那少年託的跳出圈子,滿面通紅,忽地抱扇一揖,叫道:“好刀法,承教了!青山綠水,後會有期!”這幾句話聽來是向南霽雲說的,但說道“後會有期”那四個字,雙眼卻向夏凌霜一溜,夏凌霄嘴脣微動,似是想說什麼話卻沒有說出來,那少年強盜已是如飛走了。夏凌霜臉上現出一派迷惘的神情!

南霽雲將朴刀交還給鐵摩勒,換回自己那把寶刀,然後向夏凌霜謝道:“多謝姑娘幫忙。”鐵摩勒滿腹疑團,問道:“夏姑娘可是認識那賊子的麼?”夏凌霜的臉蛋唰的一下泛出桃紅,訕訕說道:“曾經見過一面,算不得是怎樣認識。”南霽雲也在疑心,但見她如此,卻不好再問下去。

三人回到驢車前,段-璋早已在那兒等待,一見便道:“這位可是夏姑娘麼?”

夏凌霜應了一聲,便恭恭敬敬的向段-璋襝衽施禮,說道:“侄女向段伯伯請安。”段圭璋越看越覺得她像當年的白馬女俠冷雪梅,又聽她這樣稱呼,心中已無疑義,便直率問道:“令堂可是姓冷,芳名雪梅二字?”夏凌霜道了一個“是”字,隨即笑道:“人人都說我似母親,段伯伯果然看出來了。”

段-璋遲疑半晌,方再問道:“還未曾問候令尊?”夏凌霜道:“先君盧龍夏氏,名諱上聲下濤,在我出生的時候,早已過世了。”

段-璋甚爲納罕,心中想道:“當年他們結婚之夕,夏聲濤剛進洞房,便遭非命,卻怎的生出了這個女兒?他們二人乃是光明磊落的男女俠客,若說婚前便有私情,似乎難以置信。”還有一點奇怪的是:夏凌霜在談到她過世的父親的時候,並沒有顯得特別的悲傷,要是她知道父親當年的慘死,決不會如此冷靜,見了自己的面,也決不會不央求自己給她報仇。“難道冷雪梅竟未曾告訴女兒?她已經長大了,爲什麼還要瞞住她呢?”段-璋越想越覺得奇怪。

夏凌霜見段-璋神色有疑,也是有點奇怪,正想說話,段-璋又再問道:“令堂現在安居何處?”夏凌霜躊躇好久,尚未答話,段-璋道:“我和令尊令堂當年常在一起,是很要好的朋友。”夏凌霜道:“我媽也曾對我說過和段伯伯的交情,但她說她隱居多年,已不想再見以前的朋友,她託我向段伯伯問好,並請段伯伯原諒。”段-璋聽了這話,大出意外,更覺驚疑,心道:“怎麼雪梅連我都不願意見了呢?難道她遭了那次慘禍,竟然萬念俱灰,連丈夫的冤仇都不想報了?”

段-璋不便再問她的母親,頓了一頓,繞個彎兒再問她道:“聽說你要殺西嶽神龍皇甫嵩,不知是爲了何事?”夏凌霜道:“我母親說他是個無惡不作的魔頭,叫我爲江湖除害。”說來說去,和她那晚答覆南霽雲的話大致相同,卻並沒有涉及自家的事。段-璋想了一想,說道:“你母親說的不錯,這皇甫嵩是個壞人,爲江湖除害,這也是我輩俠義道所應爲,但那皇甫嵩武功高強,你單身一人,只怕不是他的對手,若有要我效勞之處,我可以幫你的忙。只是我目前還有一件事待辦,你不如和我們一道到竇家寨去,待我養好了傷,辦了那件事後,再與你去找皇甫嵩如何?”

夏凌霜道:“多謝伯伯好意,只是家母吩咐,叫我最好獨力除他,不必假手旁人。段伯伯,你要辦的事情我也已經知道。盧夫人正有幾句話要我轉告於你。”

段-璋吃了一驚,道:“你那晚果然是到安祿山的府邸去了?”夏凌霜微笑道:“不,我是到薛嵩家裡去,薛嵩這賊子垂涎盧夫人的美色,早已向安祿山討了她了。”段-璋這一氣非同小可,“啪”的一掌,擊得車把手開了一道裂縫,罵道:“豈有此理!我不給史大哥大嫂出這口氣,誓不爲人!”憤火過後,又擔憂道:“我那史大嫂是知書識禮的名門淑女,怎生受得了這等侮辱?”夏凌霜道:“段伯伯不用擔憂,我那蝶姨早已識破薛嵩不懷好意,因此自毀顏容,雖然陷身魔窟,卻可以保全名節。”當下將當晚的所見所聞,說與段、南、鐵等三人知道,三人盡皆嗟嘆,南霽雲翹起拇指讚道:“這對夫妻高風亮節,的確令人仰慕!”

段-璋道:“夏姑娘,你剛纔稱呼盧夫人做什麼?”夏凌霜道:“我媽是她的表姐,她閨名有個‘蝶’字,所以我稱呼她做蝶姨。”段-璋道:“原來你們是親戚,這我倒還未曾知道。”歇了一歇,再問道:“這麼說,你是奉了母親之命,前來救她的了。”夏凌霜道:“不,我母親僻處荒村,久已斷絕外間消息。是她叫我尋訪蝶姨,我到過你和史進士所住的那條村子,經過了許多曲折,這才探聽到的。我見了她之後,確是想把她救出去,可是她不肯答應!”段-璋怔了一怔,道:“怎麼,她不肯出去?”夏凌霜道:“是呀,我怎麼勸也勸她不動!”鐵摩勒大惑不解,喃喃說道:“這,這她可是太糊塗了!”段-璋雙眉一軒,道:“我那史大嫂是女中豪傑,她下了這個決心,其中定有道理!她還有什麼話要你對我說的?”

夏凌霜道:“她提到你和她兩家的兒女親事,她說她現在處境如斯,後事難料,令郎長成之後,若是另有合適人家,儘可自行婚配。”段-璋嘆道:“她處境如斯,還爲我的兒子着想,真是難得。不管她母女將來如何,這門親事,我是決不更改的了!”隨即又對夏凌霜說道:“要是你沒有旁的事情,就和我們一道走吧。天色將晚,咱們應該起程了,免得錯過宿頭。”

夏凌霜躊躇片刻,眼珠一轉,低聲說道:“多謝伯伯好意,不過我還有一點旁的事情,反正竇家離此不過二百里,過幾天我再去拜候你。”夏凌霜如此說,段-璋不便再邀,當下兩家分道揚鑣,段-璋目送她跨上駿馬,絕塵而去,想起以前與她父母相處的日子,心中無限感傷。

南霽雲駕御驢車,兼程趕路,兩天之後,便到了幽州境內的飛虎山下,竇氏昆仲五人號稱“竇家五虎”,這飛虎山山形險峻,又切合他們兄弟的綽號,故此他們將竇家寨建在飛虎山中。

段-璋在路上每天服食三粒藥丸,至此恰好是第七天,身體果然完全復原,功力比起未受傷的時候,甚至還有少少增益,段-璋只道南霽雲給他的藥丸乃是磨鏡老人的秘製靈丹,卻不知是那西嶽神龍皇甫嵩所贈。

這一行人進入山口,大寨主竇令侃早已得知消息,親自出迎,一見面便哈哈笑道:“你這竇家嬌客(古人稱女婿爲“嬌客”)如今真變成了‘稀客’了,好容易才請得你來!一去十年,也不給我們捎個信兒!”

段-璋這次來助竇家爭霸綠林,本非心願,但至此也不得不與舅兄客套幾句,道歉賠罪之後,便問及那次他們竇家五虎與精精兒爭鬥的事情,竇令侃伸出左手笑道:“還好我的指頭尚未完全削掉,不過也算得是栽到了家啦!”原來他左手的兩根指頭已給精精兒削去,段圭璋看了,不禁凜然。

竇令符又道:“你來得正好,王伯通與精精兒給我的期限,只有四天就到期了。線妹等你正等得心焦,還擔心你在途中出事呢!”段-璋笑道:“途中的確是曾經出事,幸虧有南八兄護送,要不然只怕我想與精精比比劍,也沒有機會了。”當下給兩人介紹,竇令符這才知道與他同來的竟是大名鼎鼎的南霽雲,當真是喜出望外,說道:“有了你們夫婦,再加上南大俠幫忙,咱們可以不必懼怕那精精兒了。”南霽雲微笑道:“我是來看熱鬧的,算不得數。”

說話之間,不覺已來到大寨的聚義廳,竇家幾兄弟和竇線娘都已聚集在那兒,段-璋歷盡艱危,九死一生。雖是別來不夠一月,便與妻子重逢,卻已宛如隔世。竇線娘聽得史逸如慘死,盧夫人母女都未曾救得出來,不禁眼淚雙流。竇令侃道:“你們先幫我這個忙,待打贏了精精兒之後,咱門再一同去找那安祿山和薛嵩算帳。今日咱們家人團聚,可不許再提這些傷心事了!”

竇令符問道:“妹丈,你們在途中遇到強徒截劫,其中可有一位少年盜魁,是用折鐵扇點穴的?”段-璋詫道:“你怎麼知道?”

竇令符笑道:“我們在路上也碰上了,這小子好不厲害,要不是有六妹在旁,我還真不是他的對手呢!”段-璋帶着既是責備又是憐惜的眼光,望了妻子一眼,意思是說:“你剛在產後,怎不顧惜身子,就與強人動手了呢?”當然他也知道在那樣的情況之下,竇線娘非出手不行,但他對妻子關切的情懷,仍是禁不住自然流露。

竇令符哈哈笑道:“六妹,你丈夫如此疼你,怪不得你幾乎忘記了孃家了。”回過頭來對段-璋道:“妹丈,你不用擔憂,她並沒有和敵人過招動手,甚至連一步也沒有離開驢車,只憑着一把彈弓、就把強人都打退了!那少年盜魁也真兇悍,連中三彈,這才退下!”竇線孃的神彈絕技,在她結婚之後,從未曾對敵用過,連段-璋也未深知,這時聽了,又驚又喜。竇令侃也笑道:“爹爹當年偏心,把他最拿手的玩藝,都傳給了六妹,她是竇家的鳳凰,我們五隻猛虎加起來,還比不上一隻鳳凰呢?”竇線娘噘着嘴兒道:“哥哥,你又拿我開玩笑了,你的三十六路混元牌法,我就沒有學會。”竇令侃笑道:“好了,好了,再說下去,就變成了咱們兄妹互相誇讚了,豈不叫外人笑脫大牙。”南霽雲道:“那少年盜魁確是了得,段嫂子令他連吃了三枚彈子,我也佩服得緊!”

衆人都誇讚竇線孃的神彈絕技,竇線娘卻並沒有現出歡喜的神情,反而眉宇之間,似有重憂,衆人都道她是故作謙虛,只有段-璋深知妻子絕不是矯柔造作的人,也察覺到她藏有隱憂,只不知她憂的是什麼事情,心裡忐忑不安。

竇令符道:“你們可知道這少年盜魁是什麼人?我前兩天才查探出來。”段-璋道:“可是王伯通的手下?”竇令符道:“不僅是他的手下,還正是他的兒子呢!”竇令侃道:“王伯通僅有一子一女,聽說從小他父親就遣他們另投名師習藝,兒子是最近纔回來的。”段-璋聽了,又多一層擔憂,那少年已是如此了得,他師父當然更是非常人物,這兩家爭鬥,只怕牽連愈廣,將來不知如何收拾,自己捲入了這場糾紛,也不知如何方能脫身了。

接風酒過後,段-璋夫婦回到自己的房中,竇線娘嘆口氣道:“璋哥,你這次來相助我的哥哥,我是感激的很,只怕,只怕我連累了你……”段-璋道:“最初我本不想來,但現在是我自己允諾了你哥哥的,不關你的事。你我夫妻,何出此言?”竇線娘低聲說道:“你且先看這一封信!”段-璋抽出信箋,上面寥寥幾行,大意是說爲了顧全段-璋的聲名,請竇線娘勸她丈夫不要趁這趟渾水(黑道術語,即不要卷人糾紛之意),免得兩敗俱傷。信後面沒有署名。段-璋沉着了氣問道:“這封信是怎麼來的?”竇線娘道:“大約是昨晚三更時分送來的,那時我正睡得朦朧,猛聽得房中聲響,跳了起來,敵人的蹤跡已經沒了,在枕頭旁邊發現了這封信,你再看,反面還有宇。”段-璋反過信紙一看,果然還有兩行字跡。寫得十分潦草,似是臨時加上去的。寫的是:“取去玉釵,聊作示警,尊夫明日可到,爲禍爲福,幸賢伉儷善自處之。”

段-璋吃了一驚,忙問道:“你,你失去了那股玉釵麼?”竇線娘道:“不是那股作爲信物的龍釵,是我頭上插着的一根玉釵。”段-璋吁了口氣,道:“還好,要是失了那股龍釵,就對不住史大哥了。這事情,你的哥哥知道了麼?”竇線娘道:“我還沒有告訴他們。他們盼望你來,有如大旱之望雲霓,要是他們知道此事,定然甚是爲難,不知是留你好,還是不留你好了。”歇了一歇,再道:“這信上說你今日可到,我當時是半信半疑。所以,我索性等你到了,再和你商量個主意,暫時不作聲張。圭璋,你看該怎麼辦?”

段-璋毅然說道:“咱們夫妻豈是受人威嚇的人,我本來不大願意理這種黑道上的紛爭的,但有了這封信,我倒決意要在你們的竇家寨留下來,鬥一鬥什麼精精兒、空空兒了!”

竇線娘道:“不錯,我瞧這封信九成是空空兒送來的。聽說他是精精兒的師兄,神偷絕技,天下無雙。”段-璋道:“我也聽過他的一些事蹟,從這件事情看來,果然是身手不凡。但咱們也不用懼怕他,多加一點小心便是。”竇線娘有丈夫壯膽,柔聲笑道:“有你在我身邊,再厲害的敵人我也不會害怕了。你還沒有見過孩子呢,你去瞧瞧他吧。你還記得今天是什麼日子麼?今天剛好是咱們孩子的滿月。”

竇線娘這間房和鄰房相通,竇令佩撥了兩個丫鬟一個奶媽給她,爲她照料嬰兒,就宿在鄰房。段-璋走過去看,孩子正在熟睡,竇線娘道:“這孩子骨骼還算硬朗,一個月來,絲毫沒有病痛。不知他的小媳婦兒長得如何?”兩夫妻想起了史家母女,不覺黯然神傷。

這一晚段-璋和他的妻子互訴別離後的種種經過,不知不覺已是五更時分,忽聽得“呼”的一聲,一道白光從窗口飛進來!

段-璋夫婦早有防備,就在這白光一閃之間,竇線孃的一把梅花針也撒了出去,段-璋寶劍一揮,以劍光護體,緊接着竄出窗外,掠上瓦背。

竇線娘在暗器上有極高深的造詣,尤其以梅花針刺穴和金弓神彈,堪稱兩項絕技,豈料這一把梅花針發出,竟然毫無聲息,顯然並沒有一枚刺中敵人!

段-璋掠上瓦背,擡頭一望,但見繁星點點,明月在天,整個山寨都好似在沉睡一般,只有前山隱約傳來幾聲打更的梆子聲響,遠遠近近,目力所及,哪裡還能發現敵人的蹤跡?

段-璋氣納丹田,運用“傳音入密”的上乘內功,將聲音送出去道:“有膽前來,何以無膽相見?”過了片刻,只聽得遠遠有個聲音,好像是給夜風吹來似的,“嘿、嘿、嘿!”的冷笑幾聲,接着說道:“何必忙在一時?”聲音極爲輕微,但卻極爲清亮,人影仍然不見,段-璋聽聲測遠,估量這聲音最少是發自三裡之外!這人早已是離開山寨了!

段-璋一回頭,竇線娘這時亦已掠上瓦背,正在他的背後,段-璋苦笑道:“追不上了,這人的輕功遠在你我之上!”竇線娘道:“這人不只輕功超妙,你再瞧瞧!”段-璋道:“怎麼?”竇線娘道:“你瞧,在瓦背上和地下可曾發現一枚金針?我那一大把梅花針竟然都給他收去了!真不知道他用的是什麼手法?”

段-璋道:“既然退已無用,咱們且回房間去看,看看他又給咱們送了些什麼東西來?”

但見牀頭的小几上,有一柄七寸來長的柳葉刀,插着一封書柬,刀柄仍自顫動。段-璋笑道:“又是留刀寄柬的把戲!他以爲憑着這手玩藝就可以嚇退我,那卻是看錯人了。”竇線娘道:“且看看他說的什麼?”段-璋取起柬帖一看,只見上面寫道:“先禮後兵,留刀寄柬,限你三日,速離此山。”後面又有兩行小字寫道:“若還視作等閒,我將取去你們二人最寶貴的東西,叫你們終身抱恨!”

段-璋大笑道:“最寶貴的東西不過是我們吃飯的傢伙罷啦!以這人的武功而言,他應該是尊人物,卻怎的用這種無聊的口吻來恫嚇?”

竇線娘道:“是呀,我覺得奇怪的,就正是這個地方!”段-璋心念一動,已知道了妻子這說話的意思,試想以這人的本領而論,不管其他武功如何,憑着他這輕功,即算是光明正大的出來,和他們夫婦相鬥,亦已立於不敗之地!何以他卻好像害怕自己來助竇家?一而再的想把自己嚇退?

門外有急促的腳步聲奔來,段-璋打開房門,只見竇令侃。竇令符、竇令策、南霽雲、鐵摩勒等人,不約而同來到。

段-璋把那張柬帖給竇令侃看了,竇令侃的臉色唰的一下全都變了,喃喃說道:“這一定是空空兒,這一定是空空兒!聽說他是精精兒的師兄,現在果然給師弟撐腰來了!”竇令符是北方的綠林領袖,但一提起“空空兒”三字,卻有如尋常人“談虎色變”一般,可見空空兒雖僅出道幾年,行蹤所至,已足令武林高手聞名膽喪。

段-璋朗聲大笑道:“我既然答應了大哥,死而無悔,管他是精精兒也罷,空空兒也罷,好壞也得和他們一斗,我倒要看空空兒有什麼手段,能在三天之內,取去我項上的人頭!”他兀自以爲柬帖上所說的“最寶貴的東西”,乃是他的首級。

竇令符漸漸鎮定下來,和聲笑道:“圭璋,你隱居十載,豪氣仍是不減當年!好,你都不怕,咱們竇家五虎又豈是怕事之人?傳令下去,叫頭目們在這三天之內,分班守夜,寨裡塞外,小心戒備。咱們有這麼多人,又有南大俠在此,空空兒何足懼哉!”話雖如此,但看他如此戒備,當真是如臨深淵,如履薄冰,內心的恐懼與緊張,已是不言而喻。

竇家寨上下人等,都在嚴密的防備,段-璋夫婦也輪流守衛,在緊張氣氛中過了三天兩夜,平安無事。這一晚是最後的一晚,寨中各處燈火通明,人人都忘了睡意,即算是不需要他輪值的人,也都睜大了兩隻眼睛,等着發現空空兒的蹤跡!

大約三更時分,大寨的西北角忽地發出一聲喊道:“空空兒來了!”段-璋夫婦在房中守衛,聽到這聲叫喊,竇線娘拿起彈弓,便要出去。就在這時,忽又聽得東北角也有人叫道:“空空兒來了!”片刻之間,四面八方,都有“空空兒來了”的告警之聲。

段-璋大吃一驚,猛聽得“嘿。嘿、嘿”的冷笑聲,就傳到了房外,正是那晚聽到的笑聲,段-璋大喝一聲,就拔劍衝出去,就在這瞬息之間,猛又聽得竇線娘大叫一聲:“不好!”隨即便聽得嬰孩“嗚哇”的哭聲,丫鬟奶孃紛亂的叫聲,只見一條黑影,已是從後房竄出,一溜煙的往西奔去,眨眼之間,已掠過了十幾間瓦面!

段-璋做夢也想不到空空兒會偷走他的孩子,這一急非同小可,施展了全副輕功,明知追不上也要去追。兩人各顯神通,有如追風逐電,把其他人衆都拋在後面,一直追到了山邊,初時段-璋還可以看到一個黑點,不多一會,連黑點也在淡淡的月光下消失了!

竇線娘方自趕到,一見丈夫這副神情,不必再問,已知不妙。他們婚後十年,方始得子,當然是疼愛異常,兩夫妻面面相覷,心亂如麻,不知說什麼好,段-璋還勉強忍住,竇線娘已不禁滴下淚珠。

片刻之後,竇令侃等人亦已趕到,竇線娘“哇”的一聲,哭了出來,硬嚥說道:“大哥,你的外甥丟了。”竇令侃滿面羞慚,只好說道:“六妹,你暫且忍住,咱們回去再從長計議。”

回到山寨,竇令侃喚齊了兄弟與段-璋夫婦在密室之中商量,奏家威震綠林數十年,這一次在大寨嚴密防備之下,竟然給空空兒來去自如,如入無人之境,要拿什麼東西,簡直就似探囊取物一般!這樣的奇恥大辱,比上一次慘敗給精精兒更甚!是可忍,孰不可忍,竇家五虎個個怒髮衝冠,有人主張向空空兒下戰書,有人主張將王伯通的家小也擄掠來,迫他交換,議論紛紛,莫衷一是。

竇令侃道:“那空空兒神出鬼沒,居無定所,到哪裡去給他下戰書?要是請王伯通或精精幾代轉,這只是惹人笑話而已!”要知武林規矩,向人挑戰,戰書必須送給本人,請人代轉,那就是說明自己沒有本事找到正主,何況還要請敵人的朋友代送戰書,那就更是大大的笑話了。賣家是北方的綠林領袖,大盜世家,當然不能夠這樣做。

竇令策道:“這麼說,只有擄掠王伯通家小這一法了。”段-璋猛地起立,高聲說道:“大丈夫光明磊落,那空空兒用這等下三流的手段,咱們豈可效他所爲!”

竇令侃嘆了口氣,說道:“這也不行,那也不行,咱們只好認栽了吧!六妹,你們夫婦倆明日下山,不必再趁這趟渾水了。我們向王伯通、精精兒低頭認輸,把地盤讓與他們!想那空空兒劫走你們的孩子,用意也不過是想你們退出這場紛爭而已,你們退出之後,他要嬰兒何用,自然交還。”

段-璋心念一動,記起了明日便是精精兒與竇令侃的約會日期,當下朗聲說道:“大哥此言差矣!如此一來,不但竇家聲名盡喪,我段某從此也無顏在江湖立足。精精兒明日要來,我即算不是他的對手,也非得與他一戰不可,若然僥倖得勝,空空兒自必要站出來,到時,我夫婦倆與他決一生死!”

竇令侃剛纔那番說話,正是激將之法,如今由段-璋自己說出來,正合他的心意,當下說道:“妹夫英名蓋世,倒是我失言了!對,大丈夫寧死不辱,事已如斯,只好與他們一拼!說不定明天空空兒便要與他的師弟同來!”

正是:丈夫豈肯遭人辱?仗劍彎弓待敵來。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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