遼東。
春日早已經將這整個疆域給蔓延覆蓋,原本的那些枯黃,如今早已經被這無盡的綠色給抹除,而那天地間殘留着的之前遼東軍和大燕女真廝殺的那些血腥氣,也是早已經被這席捲的春風給驅散。
整個遼東,包括那被遼東軍給打下來的大燕女真的疆域,都是變的生機盎然起來,就連那些原本被毀掉了信仰的大燕女真百姓們,這時候,因爲春日的席捲,也是開始忙着春耕,而之前那些心裡的憂鬱和悲涼,也盡數消散。
不過,在這東臨城的軍府之內,氣氛,卻依舊是壓抑的不行,甚至還有些低沉,略微顯得有些昏暗的光線下,袁天志坐在那主位上,眉頭皺成了一個疙瘩,而那下方的幾位將領,也都是目光凝重,臉色低沉。
好像是有一座大山壓在人們的頭頂,讓人們連喘息都有些困難。
“事情,也跟你們都說清楚了。”
沉默了稍許,袁天志又是深深的嘆了口氣,然後站了起來。
這些日子,忙着重新整頓遼東軍,提拔一些可重用的將領,穩固軍心,並磨合將領和士兵之間的配合,以及各新提拔降臨之間的默契等等,耗費了他太多的精力。
而同時,整個遼東都護府的籌備和建立,也是讓他這位掌軍的首將有些捉襟見肘。
無數的事情全部壓在一個人身上,還都是關係着遼東都護府以及這遼東的大事,讓原本精力充沛的袁天志,也是有些快要支撐不住了。
如今,這頭上的白髮已經是斑駁不少,就連這面容上也多了不少的皺紋,一雙眼睛裡,更是閃爍着掩飾不住的血絲和通紅。
但是,他這氣勢,卻依舊還在,冷冽崢嶸的讓人不敢小覷。
“諸位。”
視線掃過了在座的所有將領,袁天志深深的吐出了一口氣,聲音低沉的道,
“高句麗彈丸之地,雖然不在你我的眼中,但按照長安城傳過來的消息,他們卻已經聯合了北方極寒之地的阿伯利野人部落,再加上大燕女真境內剛剛安穩,還有不少潛在的威脅,咱們的任務,還是很重的。”
“我希望,接下來的這些日子,諸位將領能夠更加投入,更加認真的對手下部將進行融合,訓練,爭取讓他們能夠儘快的進入備戰狀態。”
“我不希望,當高句麗和野人部落的人真的打過來的時候,咱們遼東軍還是像現在一樣,一盤散沙,只能眼睜睜的看着關隴軍,替咱們取打頭頭陣。”
“咱們,不能輸了這陣勢。”
“將軍放心。”
在場的幾位將領聽完了袁天志這語重心長的話,那面龐上的神色也是紛紛變的凝重不少,然後盡數起身,單膝跪倒在了袁天志的腳下,齊聲喝道,
“我等遼東軍士,絕不會給您丟臉。”
“不是給我丟臉。”
袁天志深深的嘆了口氣,目光裡的神色,也是變的更加凌厲了一些,道,
“是不能給咱們大魏朝丟臉。”
“也不能,給咱們遼東都護府丟臉。”
“無論是高句麗,還是阿伯利的野人,還是他關隴軍,不管是誰,咱們都要讓他們知道,遼東軍,是血性之伍,無論在何種狀態下,都是死戰不退之師。”
“我們,要儘可能的用我們自己手中的刀,自己的鮮血,守住遼東都護府,守住我們剛剛打下來的這片疆土。”
“死戰,不輸!”
衆多將領聞言,這面龐上的的神色也是更加冷冽了不少,紛紛低聲吼叫出聲。
那赫然兇烈的聲浪,雖然並不是很大,但是這氣勢,卻濃烈的讓人不敢直視,好似連這整個軍府都變的越發凜然起來。
嘩啦啦!
衆多的將領隨後起身,然後按照袁天志之前的吩咐,陸續去安排調遣手下的軍隊,開始防備着阿伯利野人以及高句麗軍隊的襲擊,一時間,整個東臨城,以及那城外駐紮的軍隊,都是如同甦醒的巨龍一般,赫赫而動了起來。
天地,都是一片崢嶸。
“不知道,他們什麼時候能來啊。”
軍府大殿裡的氣氛,逐漸變的安靜,疲憊不堪的袁天志,也是回到了座位,緩緩的坐了下去,而這面色,依舊是凝重低沉無比,連眉頭都沒有絲毫的舒展。
自從得到了麗景樓的消息,他這些日子,幾乎是一刻都沒有輕鬆過。
不是他怕阿伯利野人,也不是他怕高句麗,而是……他現在的遼東軍,實在是可用將領太少,而剛剛打下來的大燕女真疆域,又是沒有進入真正的安穩。
這變數,實在是太多了。
多到了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控制的地步。
若不是督主傳信,很快便會帶着東廠以及六扇門之人過來支援,胡令玉也會帶着二十萬的關隴軍以及戰備過來支援,他現在,估計已經是束手無策,或者,爲了安穩的大局,都已經要把遼東軍撤回遼東境內了。
索性,還沒有到那個地步,一切,還是有着很大轉機的。
“只希望,戰爭不要來的那麼太快,關隴軍和東廠真正到達遼東之前,高句麗和阿伯利的野人,不會發兵。”
“等他們到了,一切,便纔是可以穩定下來。”
“而我……”
自言自語的聲音到這裡略微停頓了一瞬,袁天志的這眉頭也是挑起來,閃過了一絲掩飾不住的冷冽,繼續道,
“也便能夠藉着這個機會,真正的給遼東軍,來一次浴火重生了。”
“這之後,我遼東軍,纔算是真正的遼東軍,纔算是真正的,守護遼東都護府的雄師。”
“或許,我也該謝謝你們,高句麗,還有阿伯利的野人。”
“不過……”
“感激歸感激,這仇,我袁天志卻不會忘記的。”
“待我遼東軍真正穩固,我袁天志,將帶着他們,橫掃高句麗,以及你阿伯利西北荒原,讓你們,至少三十年,不敢再踏入我遼東都護府半步!”
砰!
這自言自語的聲音落下,袁天志臉上的神色更加崢嶸了一些,然後猛地,將手中端着的茶杯捏成了粉碎。
碎片散落滿地,茶水飛濺,映襯着他的臉龐,更加顯得冷冽非凡。
……
同一時刻。
這遼東以北,數十里地之外的伊離山脈。
這裡是阿伯利荒原和大燕女真疆域的一塊最明顯的分界線,也是阿伯利野人極少跨越的荒原邊界,因爲向北便是真正的極寒之地的緣故,雖然整個遼東以及大燕女真都已經是綠意盎然,但這裡卻依舊是枯黃一片。
若是時間再早些的話,這裡更是能夠看到不少的皚皚白雪,根本連這些枯黃都看不到。
此時此刻,在這山脈的北面,不知道何時矗立起了一座格外恢宏的獸皮大營,整個營地樣式和西北草原上的氈帳差不太多,但是這材料卻是不同,它們的外面,都是以真正的野熊皮給縫製鋪就,看起來,通體褐色,就宛如盤踞在天地間的巨熊一般。
而在這大營左右和下方,則是一些用凍土堆積起來的類似牆壁的東西,一則,將這營帳給徹底的穩固了下來,防止被冷冽的寒風給吹倒,二則,便也是爲了防備一些野獸或者敵人的衝擊。
這是阿伯利野人部落特有的建造方式。
因爲他們常年生活在荒原之上,常年都是冰天雪地,只有極少的時候是春日回暖,用普通的磚瓦根本不可行,便在多年的發展之中,創造了這種奇怪的方式,而在一些更北的地方,他們甚至都不用凍土,而是直接用冰塊來堆砌。
那更是堅固無比。
在這座恢宏營帳的四周,便是無數的小營帳,視線從上到下俯視過去,便是能夠看到浩浩蕩蕩,足足有將近數萬個營帳,無論是樣式還是這建造的結構,都是和主營帳類似,而這些小營帳,則是像衆星拱月一般,將這主營帳給拱衛在了中間。
在這主營帳的最前方,還矗立着一面大部分都雪白的獸皮旗幟,這獸皮是用極北之地纔會出現的北極熊皮所剪裁而成,而那最中央的部位,更是用不知名的紅色繪製出了一道栩栩如生的野熊圖案。
張牙舞爪,煞氣崢嶸,觸目驚心。
一眼看過去,便是給人一種讓人心悸的兇戾狂暴之感。
這,正式阿伯利荒原上的一個野人部落,血熊部落,也是阿伯利荒原上,一個最衛強盛,也最擁有狂暴戰力的部落,佔據着阿伯利荒原最爲繁盛的阿伯利東面荒原,以及那裡的一大片荒林。
算是最能夠達到豐衣足食的部落了。
這個部落,按照大魏朝之前曾經派過去的探子打探得來的消息,足足有着部衆四五十萬人,幾乎全部都生活在那片荒林之中,除了一些老弱婦孺,剩下的便全部都可以成爲驍勇善戰的戰士。
若是整個部落都發動的話,或許能夠拉出一支足以和遼東軍抗衡的野人大軍。
嘩啦!
一片寒風呼嘯之中,視線拉進到了這血熊部落的主營帳之處,獵獵的寒風中,血熊旗幟在天空之上獵獵飛舞,發出嘩啦啦的聲響,而這營帳的四周,那手握着刀槍而立的野人戰士們,也都是披着獸皮,如怒目金剛。
他們披着的獸皮,也不是簡單的熊皮,而是一種用阿伯利荒林裡的特殊野豬的皮所製造的盔甲,這種盔甲柔韌性很好,而且因爲那些野豬身上常年分泌油脂的緣故,又有着很強的防禦能力,乃是荒原上最爲堅韌的鎧甲。
就算是不如大魏朝的那些輕甲軟甲,但這防禦力,也不可小覷,輕易不會被刀劍所刺穿。
同時,他們的武器,也和大魏朝的刀劍等等制式截然不同,因爲野人的體型和大魏朝的漢人有些不同,他們常年在荒原上和野獸廝殺,這體型格外的高大威猛,一般矮小之人,也比漢人高出一頭以上。
而那高大之人,更是能夠足足高出半個身子,看起來就像是巨人一般。
這麼大的體型,再加上他們本身就擁有極爲強大的力量,他們的武器,自然也是以力量型見長的,統一的,都是一種特質的朴刀,刀柄足足有普通人之高,而那頂部則是一種用阿伯利荒原上特有的黑鐵礦所打造的刀刃。
寬,厚,沉重。
但刀刃卻也鋒銳無比。
近百名野人侍衛的環繞中,這座主營帳安穩不凡,給人無法形容的冷冽之感,緩緩的朝着營帳之內看去,裡面的情形,卻和外面彷彿是兩個天地。
寬闊的大帳之內,燃燒着數個爐火,通紅的火光搖曳着,明暗閃爍,映照的整個大帳都是有種溫暖如春的感覺。
在這大帳的最中央,一名赤裸着胸膛,後背上僅僅是披着一件白色北極熊皮的魁梧漢子,正靠在一名野人女子的胸口上,坐在一名野人俘虜的後背上,吞雲吐霧。
“啊……”
魁梧男子貪婪着吸收着那足足有手臂般長的煙槍,白色而且帶着濃郁香氣的煙霧順着煙桿子進入了他的體內,然後隨着一陣長長的呼吸,又是被吐了出來,頗有種煙霧繚繞的感覺,而隨着這般煙霧的吞吐,魁梧男子這有些崢嶸的臉龐上,也是露出了一抹掩飾不住的愜意和舒適之感。
“好舒服……”
“哈哈……”
男子連續的吞吐了幾次,整個臉龐都已經是變的有些潮紅了起來,而那原本精明凌厲的眸子,也是因此泛起了一絲通紅,血絲從那眼白之中緩緩的瀰漫了出來,他的呼吸,也是因此變的急促了不少。
“真是好東西啊。”
“我阿伯利荒原上,怎麼就沒有這些東西?”
“不得不說,布隆帝國的那些傢伙們,還真是會享受生活啊,哈哈……”
這名男子一邊大笑着,一邊繼續吞吐,這種狀態又是持續了片刻,然後他也是變的更加的興奮了起來,也不管這大帳裡還有一些伺候的下人以及野人部落裡的首領,竟然是直接轉身,朝着那被他倚靠的女子撲了過去。
大帳裡煙霧繚繞,香氣宜人,不知道是躁動了多久,終於是再度安靜了下來。
這名魁梧的漢子有些疲憊的重新坐了下來,然後將煙桿子小心翼翼的放在了旁邊的白熊皮上,又是轉身,來到了那一直等候着的幾名野人首領面前,他隨意的撥拉了一下頭上那有些凌亂的紅髮,瞪着那同樣有些發紅的眸子,看向幾名首領,嗡聲道,
“都準備好了嗎?”
“首領,三個部落,共五千騎兵,已經盡數準備完畢。”
“那就好,哈哈……”
“我親自帶着他們,去給遼東軍一個驚喜。”
嘩啦!
大笑聲落下,這魁梧漢子便是隨意的披上了一件白熊皮,大步流星的朝着營帳之外走去。
而那幾名野人部落的首領,也是紛紛跟上。
有掩飾不住的兇烈煞氣,隨着他們離開營帳,隨着那野人騎兵的開始調動,在這茫茫的山腳之下,緩緩的蔓延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