閣上之人全尖叫着趴低,靠欄杆躲避,膽子稍大的從縫隙裡往下瞧,看見一名穿裲襠鎧的婦人從一側屋後現身。
正是趙芷。
她從刀鞘中抽中千牛刀,朝上喊話:“高太妃,我乃陛下近前千牛侍衛趙芷,奉命跟隨左中郎將於登來貴府問話。”
高太妃站起,她知道趙芷報出了身份,就是給雙方臺階下,她恢復了端莊氣度,蔑視道:“想問什麼速速問!”
“高太妃居高,是瞧不起下官,還是……”
“閉嘴!”高太妃不進對方話裡的圈套,走下閣樓。
此刻王府護衛密密麻麻把這裡圍起,高高矮矮的地方全是人。胡氏三奴的屍體也被擡下閣樓了,高太妃更顯雍容,已篤定趙芷不敢兩敗俱傷。
人多膽氣足,高太妃步步上前,誓要把趙芷這賤婦看得清清楚楚,免得以後殺時認錯了人!
趙芷:“我手執千牛刀,就不向太妃行禮了。”
“少說廢……”
歘!
趙芷挽個刀花。
高太妃嚇退一步的同時,數百名王府護衛朝前聚攏,包圍圈霎那縮小。
趙芷:“都別急,我只是個開道的,太妃和我一起等於郎將過來,由他問。”
高太妃顏面一再掃地,諷道:“你是通直散騎常侍,官職高過於登,直說倚仗聖意故意爲難我即可!”
“我不爲難你,難道爲難自己?”
地面震動,噪耳的跑動聲傳來,是五百羽林精銳!
“都讓開!”
高太妃先是色變,看清爲首的是兒子元詳才放心。
元詳呵斥:“所有護衛把武器放下。母親無礙吧?”
於登也上前問趙芷:“常侍無礙吧?”
趙芷說話還是很直接:“我無礙。死了幾個犯上的府奴。”她毫無敬意,接着對北海王說,“下官執天子口喻來給太妃拜壽,就不向司空行禮了。”
高太妃氣到說話斷續:“詳兒,你聽到了吧,此婦是來咱們府裡鬧事的,她剛纔還說奉陛下命令來問話,現在她改口了!”
“呵。”元詳一笑,向趙芷、於登解釋:“二位勿怪,今天壽宴事多,我母親急躁了些。”
他向南方揖拜:“臣感激陛下照拂。”而後問,“口諭之外,陛下可還有交待?”
於登前來的路上已經想好措詞,說道:“陛下沒有特意交待什麼,但是我等在朝爲官,都該恪守規矩。請司空把冒犯女官的五百家奴悉數交出,下官拿了人,立即撤出王府,不擾貴府清靜。”
高太妃忍到極限了,斥責:“於登!你父親鐵骨錚錚,居然生出你這樣的陰險小人!今日在水榭裡的僕役總共不到二百,哪來的五百?”
趙芷伸手:“六百。”
賤人啊!高太妃咬牙切齒。
元詳還是笑着,認栽:“好,六百。長史,速去清點人數帶過來。典師,此處交給你了,你親帶六百家奴隨二位侍衛交付。趙常侍,於郎將,王府裡還有賓客,我和母妃就不陪你們了。”
一隊護衛大步而來,帶隊者是太尉府的護衛長劉小苟。
“太妃,司空,太尉派在下過來詢問情況。”
元詳嘴巴剛張開,但見趙芷上前,“啪”一聲,把劉小苟扇栽在身後護衛上。
這一耳光打的,所有人都反應不及。
高太妃母子真是劣性相傳,瞬間交會幸災樂禍的眼神。
於登也傻了,口型問趙芷:“咋了啊?”
太尉府的護衛憤恨看着趙芷,趙芷更憤怒,指着劉小苟給於登告狀:“之前我辛苦賺了十萬錢,被他要走五萬!我升官了他都不還我!”
劉小苟要哭死,腫嘴爛舌地辯解:“你也沒管我要啊!勞司空先借我五萬錢。”
一場鬧劇終於收場。
北海王府的六百罪奴,被司州署判勞役處罰,隨運糧隊伍去往受旱的州郡,勞役過後,朝廷允許他們回北海王府。
高舉輕放的懲罰讓高太妃母子安心不少。
趙芷在宰輔府裡殺人,受沒受責罰,各路權貴忽然發現,再也打探不到齋宮的消息了,正因爲打探不着絲毫消息,太尉息了報復趙芷的念頭。佞臣趙常侍之名,開始由朝廷傳往民間。
而於烈父子,儘管之後的日子,北海王在宮裡見到他們仍和往常一樣,但兩家均知,終歸不一樣了。
後話暫提這些,且說長樂公主元瑛從壽宴回到宮裡後,畫了幅美人圖來拜謁皇帝。
“陛下猜猜我畫的是哪家女郎?”
皇帝端詳畫卷。
元瑛一會兒盯畫,一會兒又盯皇帝,問:“我畫的……美不美?”
皇帝只回她第二個問題:“還得和畫師好好學。”
元瑛撅嘴:“是於烈將軍的侄女於寶映。”
她心想,二兄即位以後整個人都變了,幾乎不見他笑,話也特別少,以前對她的愛護都不見了!
真是越想越委屈,元瑛哽咽道:“不瞞陛下,其實重臣家眷對皇后的人選早心照不宣了,都說是於女郎。我是你妹妹,當然得關心這件事,所以我想方設法打聽於女郎,上午見到了她,覺得她挺好的,才畫下來給你看。如果你不喜歡,我往後就不結交她,如果你喜歡,我就代你去了解她的脾氣和處事。”
皇帝掏出手帕,嫌棄又寵道:“把鼻涕擦了,還和小時候一樣,四行鼻涕一行眼淚。”
元瑛轉哭爲笑,珍惜地把手帕放進布囊,取出自己的擦,嘀咕:“這是陛下賞的,我可捨不得弄髒。”
皇帝把畫像放到一邊,教導道:“以後再聽到旁人傳皇后的人選,你該以公主身份制止,而不是助傳聞更廣。對待別的傳聞也是一樣,你要想,是不是別人故意說給你聽的?你以爲的悄然接近於女郎,實則多少雙眼睛盯着你,那些人未必都和你一樣,對於女郎存着善意。”
“啊!”元瑛恍悟,“陛下說的是,如果有人嫉妒她,再看到我和她爲友,說不定會使壞法子害她!咦?陛下是在擔心於女郎,我明白了,放心吧,我會護好她的!”
皇帝吩咐宦官:“帶公主去太府寺帛庫。”再告訴元瑛,“喜歡多少取多少。”
“是。”元瑛開懷不已,把畫像推到兄長跟前,告別離去。
她卻不知,皇帝一眼都沒有再看畫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