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嵐剛走出門口,就迎面碰上一位從對面走過來藍衫姑娘,對方一看到她就站住行禮,面含淺笑:“安嵐姑娘,我是藍靛,天樞殿的侍女。”
安嵐一怔,回了一禮後,有些不解地看着她。
入天樞殿數天,這是第一次有人主動過來與她說話,她掩住心裡的拘謹,面上露出詫異。
藍靛欠身道:“赤芍侍香將我分到姑娘身邊,專供姑娘差遣,今後姑娘若有事可以直接吩咐我。”
安嵐看着她沉吟片刻,才道:“真是赤芍侍香安排你過來的?”
藍靛頓了頓,低聲道:“我是從景府出來的。”
景公子……所以昨日纔會說那些話!?
陽光移過來,微微有些晃眼,安嵐垂下眼,略側開臉,隨後擡起眼看着藍靛問:“今天的事,是怎麼回事?”
“姑娘請跟我來。”藍靛示意安嵐往旁移步。
安嵐回頭看了一眼,事務廳內有人往這邊看,但並沒有人出聲阻止,赤芍一直面無表情地忙着自己的事,並沒有往這邊看過一眼。
藍靛兩手交握安靜地立在一旁,等待安嵐的決定。
安嵐微微點頭,藍靛領着她走到東邊的廊下,站定後,轉身看着安嵐道:“姑娘可聽過物化沉香?”
“物化沉香!?”安嵐怔住,片刻後才道,“化形有靈的沉香!”
物化沉香千年而成,經時間的洗禮,聚天地純陽之氣而生。傳說若得機緣巧合。可以修得具體形態。進而有靈……
“據說一個月前,孟縣有個叫陳大偉的香農,無意中發現自家後山的山頂半夜有彩光飛出,陳大偉順着異像尋去,挖出一對已修出童男童女形態的沉香。”藍靛說到這,仔細看了安嵐一眼,見安嵐沒有任何表態,便接着道。“徐殿侍是最先得知此消息,本已同陳大偉談好交易,卻在陳大偉將交出沉香時,消息突然間傳開了,所有人蜂擁過去,陳大偉遂有反悔之意,殿侍長當即被責,徐殿侍目前毫無頭緒。”
安嵐聽完後,沉默片刻,才問:“崔大香師也有意此香?”
若崔大香使也有此意。那麼徐殿侍找丹陽郡主,怕是也起不了什麼作用。崔大香師成名多年。經營那麼久,已在長香殿站至巔峰,在丹陽郡主和崔大香師之間,崔家人太容易做出選擇了。
“玉衡殿也派了殿侍過去,至於崔先生的意思,還不清楚。”藍靛想了想,又補充一句,“另外幾殿大香師的意思,姑娘可以不用管。”
大香師的心意,他們無法揣測,也沒有資格去管。
安嵐垂眸片刻,又問:“白大香師的意思呢?”
藍靛沒有馬上回答,遲疑着看着她。
安嵐頓了頓,再問:“是誰將消息傳出去的?”
藍靛面上露出鬆口氣的表情,輕輕搖頭,低聲道:“不知道,找不到那個人。”
安嵐心裡明瞭,沉吟一會,才道:“我能否去孟縣看看?”
藍靛道:“姑娘是大香師選中的侍香人,有關大香師的事情,只要大香師不反對,姑娘當然可以參與。”
孟縣香農陳大偉,她曾有數面之緣,在她還是香奴的時候。
……
陳大偉這段時間一直東躲西藏,幾乎每天都換一個地方,但最後他卻發現,無論自己躲在哪裡,都能被人找到。最後一次,是他七十歲的母親含着淚找到客棧,而送陳母過來的,是天樞殿的人。
當時陳大偉正躺在客棧的牀上,後悔得心裡直燒得慌,原以爲是聚寶盆,不想卻成了個燙手山芋,留也不是,丟也不是,甚至無論交給哪一方,都必將會得罪另外幾方。
爲什麼,爲什麼消息會傳出去!
陳大偉從牀上起來,走到桌子旁邊倒了杯冷茶,卻纔喝了一半,就聽到外頭傳來敲門的聲音。他心頭猛地一驚,手裡的杯子差點落到地上,長滿老繭的手用力握着杯子,深呼吸了兩下後,才轉頭問:“誰?”
門外傳來一個蒼老的聲音:“狗兒,真的是你!”
娘!陳大偉愣了一下,忙轉身,卻邁出兩步後,忽然收住腳。
娘怎麼會找到這?
是誰?!
他心裡無端生出恐懼,手腳甚至有些發軟,一時間竟不敢過去開門。
陳母在外頭拍門:“狗兒,你在裡頭嗎?狗兒你開門啊!到底出什麼事了,你開門啊狗兒!”
聽着老母焦急的聲音,陳大偉在裡頭捋了一下有些亂糟糟的頭髮,最後咬了咬牙,走過去,打開房門。
“狗兒!”陳母看到陳大偉後,上下打量了一番,瞧着沒什麼事後,才鬆了一口氣,隨後就擡手用力拍着他道,“到底是出啥子事了,丟下家裡一大攤的事,連句話都沒有,就跑了,香田裡的活你還管不管了,你老婆孩子還要不要了!”
“娘,娘你怎麼來了?”陳大偉有些訥訥地看着陳母,然後又趕緊探出腦袋往兩邊看了看,“你怎麼找到這的,是誰……”
他話還沒說完就頓住了,即便徐殿侍換了身半舊的棉袍,並且只站在走廊口那,他還是一眼就看到了,於是面上剎時失了血色。
……
“你不守信用。”請陳母回馬車內坐好後,徐殿侍纔對陳大偉道出這麼一句話,聲音裡帶着明顯的怒氣,“跟天樞殿談成的交易,是你想反悔就能反悔的?”
“不,不不不是。”陳大偉慌忙擺手,“徐,徐殿侍,你聽我解釋……”
“還需要解釋什麼,照原先說的,完成這筆交易,我自當既往不咎,不然……”徐殿侍走出客棧門口,看着陳母坐的那輛馬車,緩緩道,“就算不爲你妻兒打算,也該多想想你老母親,陳大娘當真是慈母心,一聽說有你的消息,不顧年邁的身體,硬是要跟着過來看一看才能安心。”
陳大偉面色慘淡,同樣的話,他已經聽過不下三次了,並且是從不同人嘴裡道出來的。
“徐殿侍,不是我失約,而是,而是有太多人想要那塊疙瘩了。”陳大偉舔了舔起了皮的嘴脣,想着陳母適才看到自己時的表情,再想想家裡的妻兒,終於是鼓足勇氣,豁出去般地道,“如今我就算是白送給徐殿侍都行,可是別的,別的殿侍不幹啊,我,我也是被逼的,徐殿侍,您就行行好,我實在是……”
天下掉的餡餅,並沒有那麼好接,即便瞎貓碰到死耗子接住了,若是沒有鎮得住的本事,最終也只能是禍不是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