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屋子三代四個女人,很快就統一了意見。
鄭伽羅起身,“祖母、母親,我這就去尋王爺說話!”
她這自信的模樣,並不像依附男子的菟絲花,需要事事看男人臉色。
而是有着女主人的篤定——王府侍衛也是王府的,而她是王府的女主人,自然有資格調用。
鄭伽羅說要跟王爺商量,不過是她更會辦事,懂得尊重丈夫。
半個時辰後,鄭伽羅便又回來了。
她笑容依然自信、明媚,“王爺聽聞妹妹有需要,便調派了二十人。”
說到這裡,鄭伽羅頓了一下,看向龍歲歲:“伽藍,二十名護衛,夠嗎?”
龍歲歲趕忙點頭:“夠!”
其實若不是怕過早的暴露自己、崩了人設,龍歲歲都不會找外援。
她一個人,就能掃平整個國公府。
有了這二十名王府護衛,簡直就是如虎添翼。
“王爺對你,對鄭家,確實極好!”
聽到趙王如此痛快,關鍵是,國夫人和世子夫人都能從這件事上看出一件事——
自家孫女兒在趙王妃,還是相當有地位的。
不是某人的附屬,不是隻能待在內宅,當個管家娘子。
而是能夠與丈夫並肩而立,能夠調動王府的資源,是真正的當家主母。
趙王沒有把王妃當成尋常女人,而是視作自己的生活伴侶、事業夥伴。
這,纔是真正的夫妻。
就像是龍歲歲剛纔所說的那般,人不是一下子就爛掉的。
不管這人如何會僞裝,時間長了,總會在一些細節上露出破綻。
或許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兒,但就是會讓人覺得不舒服、覺得彆扭。
比如一些過河拆橋的“鳳凰男”,其實在不經意間,也會有些許“真性情”流露出來。
只是沒有被發現,或是發現了,沒有被重視。
等到將來,“鳳凰男”得勢,恩將仇報……也不是忽然之間就發生的。
而是那些細節的放大與凸顯!
他,本性就是如此。
再套回到趙王身上,他對鄭伽羅這個妻子,並沒有寵愛,或是百依百順的讓鄭伽羅覺得自己是個幸福的小嬌妻。
因爲這種“好”,是隨意可以收走的。
甚至還能達到“捧殺”的效果。
趙王對鄭伽羅,更多的是尊重,是可以將自己的一切分一半給鄭伽羅的信任與愛重。
鄭伽羅這個主母,能夠在趙王府擁有一定的權利與人脈。
這些,趙王固然也能收走,但鄭伽羅卻依然能夠有所保留,繼而成爲自己將來的依仗。
國夫人和世子夫人就是感受到了趙王的這種尊重、信賴,才愈發放心——趙王不是兩面三刀的人,將來恩將仇報的概率,也不會太大。
當然了,事情沒有絕對。
人心也容易變。
但作爲一個興旺了幾十年的家族,不會輕易把重注下在一個人身上。
就算下注趙王,鄭家也會留後手,不讓自家有被一鍋端的可能。
比如鄭伽藍的親事,其實也是鄭家的一個佈局——
樑國公府名聲差,但樑國公善戰啊。
雖然沒有養成韓家軍,可在軍中,樑國公有着不少人脈。
且,樑國公屬於絕對的帝黨,不戰隊任何一個皇子。
長女嫁給趙王,鄭家狀似被綁到了趙王這條船上。
可二女兒又嫁給了“中立”的韓家,也爲鄭家準備了另外一條後路。
只可惜,樑國公府太沒有規矩了。
這就是個坑,儘早爬出來纔是正經!
“侍衛有了,待會兒我就進宮,再向太后娘娘求兩位得用的嬤嬤回來!”
國夫人點點頭,表示對趙王、鄭伽羅夫婦的滿意。
然後,又這般說着。
世子夫人、鄭伽羅以及龍歲歲都明白,國夫人進宮,不只是要人,她還要把“鄭伽藍”要跟韓仲禮和離的事兒,稟明鄭太后。
和離,不只是兩個小兒女的胡鬧,更是兩個家族的博弈。
鄭太后心繫孃家,自然也知道奉恩公這個兄弟的佈局。
“鄭伽藍”的夫君,對於鄭家也是有些用處的。
換掉韓仲禮,又該由誰“頂替”?
還有,龍歲歲想要在韓家狠狠的折騰一番,好逼得韓家主動提出和離,這個過程一定非常的“不和諧”。
若是傳出了什麼風言風語,鄭家也需要鄭太后幫忙“描補”。
……這些,都需要事先跟鄭太后說好。
否則,什麼都不說,等出了事兒,再跑進宮去求助,這不是擺明只把鄭太后當成滅火的工具人嘛。
鄭太后是什麼尊貴的人兒?
上屆宮鬥冠軍,其智慧、心性等,都遠非普通貴婦所能比擬的。
若是有人敢把她當工具人,她就能把那人削成工具!
國夫人也不是什麼蠢貨,自然明白其中的關鍵。
再加上,她與鄭太后是姑嫂,這關係,本就微妙。
若是自己行事不周全,太后計較起來,就是奉恩公也救不了!
“有勞母親了!爲了伽藍的事兒,又讓您受累了!”
世子夫人趕忙起身,躬身向國夫人道謝。
龍歲歲也趕忙跟着站起來,“都怪孫女兒不好!拖累祖母了!”
“二丫頭是我孫女兒,更是鄭家的姑娘。”
國夫人擺擺手,十分坦然的說道,“不過是跑一趟,說幾句,算不得什麼。”
“倒是太后娘娘那兒,又要爲伽藍費心了!”
“是!母親說的是,我們定會牢記太后娘娘與您的恩情!”
世子夫人與龍歲歲齊齊表態。
……
書房裡,起初的氣氛還是非常不錯的。
奉恩公自己是外戚,靠着有個做太后的姐妹,才能成爲一等國公爺。
但他骨子裡還是非常看重讀書人的。
所以,他的兒子,從小就被送去皇宮做皇子伴讀。
長大後,又放棄門蔭,參加科舉,繼而入仕。
誠然,奉恩公世子能夠官運亨通,確實有外戚這層身份的幫扶。
但也跟他確實有文采、有才幹有關係。
奉恩公教子有方,奉恩公世子讀書好學,父子兩代人,都格外看重讀書。
韓仲禮呢,或許在感情上,比較渣。
但在聰慧、才學等方面,絕對的無可挑剔。
古代科舉啊,多麼的嚴苛,人到中老年,可能還只是個童生。
韓仲禮卻十八歲就考中了一甲第三名。
另外兩位的狀元、榜眼,最年輕的也已經二十多歲。
韓仲禮站在一衆同科中,絕對是最年輕、最耀眼的存在。
年輕,有爲,家世也足夠顯赫。
雖然家族名聲不太好,但韓仲禮自身非常優秀啊。
所以,奉恩公、世子這對父子,看韓仲禮這個孫女婿,那是無比的滿意。
趙王呢,高貴卻不失溫和,對待所有人都是那麼的春風和煦。
不過,對外人的時候,多少帶有一定的“客氣”。
而對待韓仲禮這個連襟,卻多了幾分真誠。
如果沒有意外,韓仲禮也能歸入他趙王的陣營。
有這麼一個出身國公府的翰林編修,對於趙王來說,也是個不小的收穫呢。
韓仲禮:……
面對奉恩公等幾人的熱情,他多少有些心虛。
雖然新婚這幾天,他沒少挨龍歲歲的打。
但究其原因,最初也是因爲他“失禮”在前。
他對“鄭伽藍”這個髮妻,確實不夠尊敬,還妄圖想要給她下馬威。
雖然沒有得逞,但、但不能消除韓仲禮曾經對鄭伽藍的這份“壞心”與殘忍。
他“算計”了人家的姑娘,現在卻又被人家如此親近、看重。
韓仲禮的一顆心啊,突突突的慌得厲害。
“……那個,祖父謬讚了!仲禮愧不敢當!”
“岳父說的是,仲禮定牢記於心!”
心裡發虛,更有種怕被揭穿的恐懼,韓仲禮表現得也就格外的謹慎、謙卑。
趙王眉頭微皺:這韓家二郎,不對勁啊!
似乎不像是毛腳女婿的誠惶誠恐,反倒是帶着一種、一種——
具體是什麼,趙王一時還想不到。
但很快,他就知道了答案。
門外的內侍進來,湊到趙王耳邊低語了幾句。
片刻後,趙王便起身,對奉恩公、世子等抱拳行禮,“祖父,岳父,王府有些事,小婿失禮了!”
“王爺請去!”
奉恩公和世子連連擺手。
這對父子對趙王的態度,恭敬卻不顯卑微。
若按照姻親關係,他們是趙王的長輩。
若按照身份、出身,他們是趙王奪嫡的強有力幫手。
他們有“不卑微”的底氣!
趙王又是微微欠身,這才轉身出了書房。
來到書房外,就看到了鄭伽羅。
“王妃,出了何事?可是跟妹妹有關?”
趙王確實聰明。
剛纔他就覺得韓仲禮不對勁,這會兒又見妻子直接找來,便猜到了這一點。
鄭伽羅點點頭,她看了眼書房的方向,壓低聲音,“王爺,你覺得韓仲禮如何?”
趙王挑眉:……哦豁,果然是韓仲禮的原因。
“看着還好,可我就是覺得他似有心虛!”
“哼!他當然心虛!他跟他的好父親,不愧是嫡親的父子,一脈相承的寵妾滅妻!”
“什麼?這、這纔不是剛成親嗎?”趙王只覺得荒唐。
要知道,就算是寵妾滅妻的渣男,也該僞裝一二。
就像是韓仲禮的親爹,也是在與妻子成親幾年後,好不容易懷了孕,才被爆出有了外室,還養了個庶長子。
韓仲禮呢,新婚不過三日,i就、就“原形畢露”。
他就不怕鄭家發作?
還是真當鄭氏女好拿捏,被她迷得連他露出真面目都不在乎?
蠢!
太蠢了!
或者說,十八歲的探花郎,讓韓仲禮飄了。
自以爲是、自視甚高,認爲自己吃定了鄭氏女,就敢恣意妄爲。
韓仲禮難道不知道,對於出身高貴的女子來說,人家是敢於和離的?!
鄭氏女又不是韓仲禮的親孃,那位夫人估計是爲了兒子,這才隱忍多年。
鄭氏卻不同,剛進門,連孩子都沒有,自然可以瀟灑離開!
“……韓仲禮狂悖!”
趙王腹誹韓仲禮是個蠢貨,嘴上也罵他輕狂。
嗯,他可是鄭家的好女婿,纔不是像韓仲禮又壞又蠢。
他跟他的伽羅同仇敵愾。
趙王伸手握住鄭伽羅的手,彷彿再用肢體語言告訴她:娘子,我和你是一夥的。
你要如何,我便幫你如何!
有了肢體語言的鼓勵,趙王又小心翼翼的詢問:“王妃,祖母和母親是什麼態度?”
要和離嗎?
應該不會輕飄飄就揭過去,否則自家王妃也不會親自跑來找他。
“這樣的混賬,這樣的人家,自是不能讓伽藍忍下去。”
鄭伽羅態度明確,“我們鄭家雖然不是什麼煊赫的世家大族,卻也有些體面。”
“鄭家的姑娘,斷不會被人如此糟踐!”
說到這裡的時候,鄭伽羅還故意看了趙王一眼。
彷彿在說:你也一樣!不要覺得自己是中宮嫡子,是一品親王,就如何如何。
我是你的妻,是與你並肩而立的夥伴。
我可以爲你付出一切,你決不能欺我負我。
趙王趕忙搖頭,又點頭。
他搖頭,是說他不會像韓仲禮這般又壞又蠢。
他點頭,則是認同鄭伽羅的那番話:“娘子,你說得對,鄭家的姑娘,決不任人欺辱!”
“王爺也是這般想的?”
鄭伽羅笑了,眉眼彎彎,“我就知道,我家夫君最好了!”
“所以,夫君,您幫幫伽藍吧!”
趙王挑眉:……我一個做姐夫的,如何幫姨妹?
幫她暴打韓仲禮一頓?
這,不合適吧,趙王倒不是不想,或不敢。
而是打妹夫這種事,還輪不到他。
鄭家又不是絕戶,家裡的男丁多着呢。
鄭伽羅、鄭伽藍有嫡親的胞兄胞弟,亦有隔房的堂兄堂弟。
還有族兄弟!
只要奉恩公或是世子一聲令下,就有一羣鄭家兒郎圍着韓仲禮就是一通爆錘。
“王爺借給伽藍幾個護衛吧……”
趙王:……
借護衛?
不知爲何,看着鄭伽羅淺笑盈盈的模樣,趙王只覺得後脊背發涼。
他莫名有種預感,韓仲禮、以及韓家,未來的日子,一定非常、非常、非常的不好過!
……
另一邊,國夫人顧不得用午飯,就急匆匆進了宮。
她是鄭太后的孃家人,鄭太后十幾年前就給了牌子,可以隨時進宮。
入了宮城,更是有太監非常“體貼”的給她備了肩輿,讓國夫人一路暢行的進入到了太后的慈寧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