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四顆陀螺狀的伴星始終都圍繞着卡拉星不急不緩地飛行,且速度快的驚人,大約每過十五分鐘就能完成一次圓周運動。
大雄沒有問這四顆衛星到底是什麼,阿蘭·瑟也沒說。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是件好事,不知道它們具體是什麼,大雄的世界觀也就不會那麼快崩潰……
海膽飛船一點點下降,高度越是往下壓,這層冰藍色的護罩就越顯眼,幾乎要將大雄的視野完全霸佔。拉近距離,行星護盾上的一些細節也隨之呈現:這並非是一層簡簡單單的護罩,相反,上邊也保有簡單的系列防禦工事。排成橫列的堡壘與高射炮像松樹一樣高高聳立着,尖端直指向無垠的黑色蒼穹。在星球沉睡的幾十年間,這些由人工智能控制的防禦工事一直盡忠職守,確保不會有任何外界的威脅進入行星領地內。外來者只需要遠遠朝這些森然的壁壘長城瞥一眼,就能由此看出卡拉星人對外界的態度——那是一種赤裸裸的拒絕和不信任。
“轟————!!”
飛船的水平高度急速下降,按照慣例,差不多應該突入大氣層了。
卡拉星的一切都和普通行星不一樣!由於它外邊罩着一層巨大的雞蛋殼,從宇宙中幾乎看不到其嫋嫋娜娜的大氣,唯有這冰藍色的行星護盾正大光明地包圍了脆弱的行星,閃爍着熠熠寒光,宛如給行星套上一幅刀槍不入的鎧甲。阿蘭·瑟刻意降低了速度,將重離子引擎的效率轉到最低,四個噴射口開始逆向噴射,準備實施軟着陸……大概過了十分鐘,飛船就已經下落到行星護盾的正上方,下面的冰藍色防禦工事一下子在二人的視野中展開,一望無際,彷彿一片閃着熒光的大陸。
行星護盾的厚度在八千米以上,即便是大雄的視力,也不可能隔着它看到卡拉星的全貌。
但……在護盾的“表面”上,卻仍有不少東西吸引了他的注意。
————
炮臺。
儘管卡拉大星雲的科技和地球走的完全是兩個路子,但再怎麼說,它們也是處在同一個宇宙中,受限制的物理規律都完全相同。和地球人一樣,卡拉星人也是在無盡的戰爭之中尋找製作武器外形的經驗,至少……大雄能一眼就認出那些東西是炮臺。剛剛從太空往下俯視時,這些玩意兒就像芝麻粒一樣擠在一起,像極了電路板上銘刻着的條條道道。直到親自降落到行星護盾表面,大雄方纔能一睹其真容。
巨炮排成縱列,昂首立在冰原之上,基座有一座足球場那麼大,剩下的部分高約六十米,通體都是錨一般厚重漆黑色,如一頭匍匐在冰面上的巨獸。三口炮管分佈在上、中、下三個方位,呈現出和它們身下冰原交相輝映的深黑色,對準了無垠的黑色星空,好比犀牛高高擡起的角。一旦有任何,注意,是“任何”不法勢力從卡拉星旁觀掠過,這些大炮都會同時蓄能,開火,並在五秒鐘之內將那些渣滓射成冰串串。
同樣的巨炮將近有幾千多臺,幾乎要將行星護盾的“陸面”鋪滿了。它們的大小也不盡相同,最小的就是上述那種,而最大的……那可是真正的巨無霸!足足有兩座山疊起來那麼高,一眼看過去連邊角都看不到,炮口的長度和寬度甚至都讓它脫離了一般意義上的“武器”範疇。非要比喻的話,倒是和行星發動機有些類似。
冰冷的巨炮犬牙交錯,宛如一個個忠心耿耿的戰士,守護着他們沉睡的主人。
當海膽飛船進入射程的一剎那,所有的炮臺都像從睡夢中驚醒一般,開始根據應對措施執行命令。剎那間,冰藍色的能量柱充能完成,炮臺們紛紛“活”了過來。飛船行過之處,無數炮管都跟着它一齊轉向,乍一眼看上去像是在行注目禮……
毫無疑問,只要阿蘭·瑟表現出一點點危險性,這些巨炮都會在同一時間開火。
這種被無數武器對着的感覺讓大雄很是心寒。
“說好的自己人呢……”
“看起來,卡拉星上發生了非常嚴重的事件,它們的警戒級別在歷史記錄中從未這麼高過,情況遠比報告上糟糕。”相比之下,阿蘭·瑟好歹也是老牌星雲戰神,執行任務的經驗相當豐厚,自然顯得鎮定一些,“大雄,既然如此,從現在開始我們就必須調整方針,小心行事。我們不清楚這裡是否發生武裝政變一類的事件……如果是的話,宇聯的立場不但無法爲我們尋求庇護,反而會將我們置於險境。”
“不能找通道直接飛下去嗎?”
“……”阿蘭·瑟沒有直接回答他,而是用手指了指密封窗下面的那些巨炮,用平靜如水的語氣解釋道,“這些炮臺,就是我剛剛和你說的‘卡拉大星雲特產兵器’之一——安息日。我的飛船可以自行生成暗能護盾,但最多隻能抗住一發安息日,之後的高能攻擊就超過其飽和值了……現在的處境是這樣的:只要我們的速度加到第二宇宙速度以上,很可能就會被他們視爲危險人物,然後幾百檯安息日同時朝我們開火,只需要三秒鐘,飛船就會被打成一堆冰屑。”
“……”大雄的神色瞬間變得十分難看,像吃下去一隻蒼蠅。
爲什麼會這樣?
任務中說好的簡單易上手哪兒去了?
難不成……這個任務從頭到尾都是林賽·加西亞編出來的,就只是爲了將自己騙到這麼一顆詭異的星球上面去做掉,然後用“事故”來搪塞宇聯高層?這種可能也不是沒有吧!
但仔細一想,他又覺得事情不對:又不是自己一個人來的,旁邊還跟着個“宇宙第一格鬥家”呢!根據宇聯的組織結構來推算,星雲戰神這種級別的手下可不是什麼一次性消耗品。就爲了對付自己這麼個名不見經傳的小鬼頭,林賽捨得讓順位第三的阿蘭·瑟也一起被安息日打成篩子?明顯不可能啊!
————
同一時刻。卡拉星衛星軌道上。
陀螺狀的衛星忽然顫動了一下,從遠處看去,其中的一小部分忽然鬆動了,從整顆衛星上自然脫落下來,輕微的震動將凝結在其表面的一層冰霜震碎,灑落在漆黑色的宇宙空間裡,像極了剝落的白色牆紙。一艘淚滴形的宇宙戰艦脫離母體,張開引擎,將自身緩慢推離陀螺狀的母船。與此同時,這艘飛船的外表也開始發生變化:原本光滑的軀體忽然展開,由於其表面約等於絕對光滑,展開的部位也看不出任何縫隙,如同一面完美的三棱鏡,忠實地倒映着宇宙中的一切。尾部呈漸進式變形出四根突觸一般的梭形機械臂,使其整體看起來像一隻張開觸手的章魚。
“——”
稀薄的大氣中,隱約能聽見飛船的一聲尖嘯。湛藍色的能量柱順着飛船圓滑的曲線盤旋而上,將墨黑色的軀體點綴出些許刀鋒般的熒光。飛船內自載魔法驅動ai和卡拉星的現在控制者——諾亞系統,報告並確認了入侵者的座標,不多時,便收到了出擊命令。
“允許出擊。”諾亞的頻道中命令道。
淚滴形飛船尾部的四根突觸猛地張開,向後噴射出一道如蒼穹一般淡藍色的等離子火焰,它的身體以完全不能被科學解釋的速度在空中掉了個頭,呈銳角向下折過去,化作一顆急速下墜的流星。音爆聲從遠方不斷傳來,墨黑色的淚滴飛船像一把大剪刀,輕而易舉便撕裂了覆蓋在行星護盾上的大氣層。
10馬赫。15馬赫。19馬赫。22馬赫……飛船不斷加速。
……
“前方的不明人員,你已非法踏入卡拉星領空區域,檢測到攜帶有危險性武器!”海膽飛船上,二人聽到了來自上空的短波傳話,“請立刻停止前進,跟隨本艦引導降落至空港停泊口。”
話音剛落,淚滴狀的飛船已然從他們上空一下掠過,如驚鴻般消逝在視野中。不多時,它又在正前方忽地一個懸停,硬生生將船頭拉回來,完成了近乎違反空氣動力學的原地掉頭,將子彈一般的船頭正對着海膽飛船,懸在空中,蓄勢待發。這艘光滑的淚滴狀飛船就像上帝手中的紡線一般,在空中上下翻飛,物理定律完全阻礙不了它的動作……
“怎麼辦?我們是打……還是逃?”大雄還從未經歷過這種事,此刻,身在異鄉,他也顧不上什麼冒險不冒險了,能活下去纔是最重要的。
“……”阿蘭·瑟不慌不忙地用指令呼出戰術面板。在象徵着我方飛船的藍色圖像上,有六個不同大小的紅色圓環,這象徵着系統偵測到了足足六種不同的武器已經鎖定了自己的飛船。它們就像死神的絞索,不經意間越收越緊,逐漸讓周遭的空氣都凝滯下來。
卡拉星的武器基本沒有比光速慢的……真的要打過來,自己這邊閃不開。
“打不過,也逃不掉。”他用極其簡單的語言總結出了現狀,但語氣中卻連一絲絲顫抖都聽不出,這一點讓大雄不由地生出敬畏之心。
他知道,當一個人被漫天炮火對準、稍有不慎就會被集火打成粉末時,要保持聲音不發抖是很難的。
阿蘭·瑟……他或許沒有自己想象中這麼簡單。
“我們按他說的做,靜觀其變。”
於是船長髮了話,海膽飛船乖乖地跟着淚滴飛船向右前方飛了一陣。在它的指引下,大雄和阿蘭·瑟駕駛飛船平安着陸,將其停在一個無比空曠的機場上。放眼望去,就只有自己這個機位停着艘飛船,其餘地方都是空着的……在他們降落的期間,其餘巨炮都重新校準方向,將炮口移向天空,防禦不知何時會到來的威脅。唯有附近的三門巨炮沒有轉向,炮口仍舊跟着大雄他們在轉動,時刻保持着衝能狀態。
說到底,這也不過是威懾手段……以海膽飛船的防禦力,一發安息日就足夠摧毀它了,又何必調動這麼多巨炮?
有驚無險,飛船平穩地降落了。出於人性化的設計,行星護盾表面上也有一層人造大氣,哪怕大雄不做任何防護措施,也可以直接走出飛船,踏上這片特殊的銀白色土地。
放眼望去,世界全是亮閃閃的一片,彷彿置身於無窮無盡的冰原之中。宇宙背景輻射中有微弱的光投射過來,被“上帝之骨”完美地折射,投影出來的極光五彩繽紛,美得讓人心醉。由於它本身就是“套”在行星表面上的,所以離宇宙很近,這裡,空中的星星顯得格外大,每一顆都像是閃閃發光的鑽石。不管你往哪個方向看,美麗的星空都始終在頭頂上,與閃爍着極光的大陸交相輝映,形成一種無法言喻的動態之美。
大雄不由地想起一幅名叫《星空》的畫作。
“真漂亮啊……”
他喃喃自語着,不知爲何,腦子裡浮現出靜香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