倉庫很大，分很多間，多半是放置了糧食，格局很好，很乾燥，牆壁是用上好的青磚建成的，沒有縫隙，又經過反覆打磨，顯得很光滑，防潮防鼠。
各個小間裡面裝的是精糧，不過都有上了鎖的厚重的門擋住，外面的大間是粗糧，用粗麻袋裝好，壘在用磚頭墊着的長木板上，非常整齊。
外間靠大門，有月光照進來，所以能稍微看清情況。
李無常抄起一麻袋粗糧，稍微掂量了一下，發現一袋糧食大概在六十斤上下。
“來，你揹着這一袋，我拿另外一袋。”李無常將手上的一袋糧食小心放在那個半大的孩子身上，然後鬆開手。
撲通！
小夥子向前一傾，跪倒在地，還好李無常眼疾手快，拖住那一袋糧食，纔沒有造成受傷事件。
唉，這個小夥子雖然不大，但也有十五六歲，長得也挺高的，從表面上看要扛起六十斤左右的糧食應該沒有大問題，此刻卻腿腳發軟，他是鄉村長大的，沒有做過粗活是否定的，應該是餓的，導致沒有力氣。
“我……我再試一下。”小夥子弱弱說了一句之後，又從李無常手上接過糧食，可惜努力了半天，臉蛋憋得通紅，就是無法將糧食扛起來，而看他的表情又十分渴望將這袋糧食搬走。
唉，怎麼搬呀？
外面的大門上了鎖，還要翻牆呢，憑他帶着一袋糧食怎麼翻得過去。
李無常無奈搖了搖頭，小聲道：“我來，你在前面看着點，咱們一起出去。”
說着就將兩袋糧食輕鬆扔在肩上，示意小夥子一起逃跑。
小夥子見李無常扛起兩袋糧食如此輕鬆，愣了一下，不過終究意識到兩人只是小賊，連忙先一步離開倉庫。
出來之後，小夥子又仔細扶着李無常，生怕他跌倒。
兩人重新來到牆角之下，李無常稍微一用力，將糧食都拋過不高的圍牆，然後抓着小夥子的手，提氣一躍，兩人就躍到了寬厚的牆上。
小夥子徹底愣神了，心道同樣是小賊，眼前這個年紀不大的哥哥卻比自己厲害多了，力氣這麼大不說，而且跳的特別高。
李無常無暇顧及小夥的心思，藉着月光，極目四方。
好一片粗狂的場景。
莊主府的地勢較高，周圍還有大片的平地，地質堅硬，下面是一片農田，右邊不遠處就是一片山林，左邊和前面也是一片山，不過都很遠。
“你家在哪裡？我送你回去。”李無常帶着小夥子跳下圍牆之後，問起了小夥子的住處，幫人幫到底，憑這個瘦弱的小夥子，肯定無法將一袋糧食扛回家的。
小夥子不知道李無常爲什麼對他這麼好，但是聽李無常的語氣很溫和，心裡判斷李無常一定是個好人，當下指着右邊的那片山，弱弱道：“就在那片山腰哩……這位哥哥，你叫什麼名字呀，我叫……我叫狗剩子。”
狗剩子？
尼瑪，這名字也太高大上了吧。
李無常當然知道這是小名，一般人都會取個小名，都是往賤裡叫，因爲這樣好養活，不過聽到狗剩子這等傳說中的名字，心裡仍忍不住笑了一下，當然表面上沒有表露，只是笑着回了一句：“我叫李四……走，我送你回去，等下有人發現就不好了。”
這個小夥子就住在右邊的山腰上，看來就是丁卯兵莊的莊戶家的兒子了，幫他一把，順便趁着夜色，隨便看看地形也不錯，橫豎現在睡不着。
狗剩子的家裡莊主府並不遠，三裡不到，以李無常的功力，就算扛着兩袋糧食，爬上半山腰也沒有費多大的力氣。
前面就是狗剩子的家了。
李無常將糧食放在地上，衝着狗剩子一笑，道：“好了，我要回去了，你自己叫你家人把糧食扛進去吧，我就不去你家了。”
說罷轉身準備離去。
“李四大哥，你……你不要糧食嗎？”狗剩子見李無常將兩袋都放下了，顯然全部給自己，忍不住發問。
“我再去偷一袋就是了，倒是你這麼瘦，往後再去的話，一定要小心，別被那個新莊主抓住了，被暴打一頓就不好了，我可聽說了，新來的莊主可是長安城裡的富家子弟呢，脾氣應該不怎麼好。”李無常叮囑道。
“我也不想去，父親告訴我做人要有骨氣，只是我家裡已經沒有糧食了，父親腿腳不方便，母親身體也不好，糧食還沒到收割季節，而且今年的時節也不好，估計收成也不會怎麼好，我已經好幾頓沒吃飯了，只吃了一些野菜。”狗剩子有些不好意思。
“莊子裡都這樣嗎？”李無常皺皺眉。
“李大哥不是莊子裡的人嗎？”狗剩子反問。
“哦，我也是莊子裡的人，只是平時都上山打獵去了，不怎麼和大夥兒打交道。”李無常隨口掩飾一句。
狗剩子聞言，先嘀咕一句：“怪不得沒見多李大哥呢，莊子裡的小夥兒我都差不多見過呢。”
接着回道李無常的問題：“每年這個時候是最難熬的呢，家家戶戶差不多，家裡大人沒有傷病的話，還能去南山打打獵物什麼的，其他人家只能熬野菜湯哩，那些太監都不是什麼好人，明知道莊子裡沒什麼收成，還成天帶着打手變着法兒向我們要錢，只知道欺負我們，土匪來了就跑，哼！……希望這個新來的莊主是個好人，不會欺負大夥兒。”
李無常聽得一陣感慨，不知道說什麼好，只得安慰道：“放心吧，熬過去就好了，你先回去叫你父親來幫你搬糧食，我回去再偷一袋回家。”
說罷就直接離去。
聽着狗剩子的訴苦，李無常的心裡變得很複雜，最後竟然涌起一陣心酸。
奶奶個熊，最近是怎麼了，怎麼變得如此多愁善感了？
這可不是什麼好事呀！
“李大哥小心一些，今天多謝李大哥了。”
後面傳來狗剩子的呼聲。
李無常並沒有離去，轉了個彎後，躍上一顆大樹，仔細盯着兩人分手的地方。
狗剩子離去不久後，就帶來了一箇中年男人，走路一瘸一拐的，看來這就是傳說中的傷兵。
“你個狗娃子，上哪兒偷來這些東西？”中年人很憤怒，大聲訓斥狗剩子，舉起手來準備痛揍狗剩子一頓。
狗剩子非常害怕，哆哆嗦嗦道：“爹，我看家裡沒吃的，母親也病倒了，所以……所以去莊主家裡偷了兩袋糧食，您打我也好，只是彆氣壞了身子。”
中年人聽了狗剩子的話語，舉起的手又放了下來，狠狠道：“我平時是怎麼教你的，你怎麼能幹出這種事情來呢……萬一被逮住了，那可不是鬧着玩的，傳出去你要我這張老臉往哪裡擱啊？”
頓了頓，仔細看了一下地上的兩個袋子，疑惑道：“怎麼回事，就憑你個小子，能扛起這麼兩大袋糧食？”
狗剩子舉手道：“是一個叫李四的大哥哥幫我哩，他也是莊子裡的人，聽他說他家裡也沒有糧食了，所以壯着膽子去莊主家偷糧食，我們兩個剛好撞見了，他就幫了我一把，這兩袋糧食都是他幫我揹回來的。”
中年人喃喃道：“李四？咱們莊子姓李的不多吧，就西山口子那邊有一家，我記得他家沒有兒子呀？”
狗剩子又道：“他說他經常進山打獵，所以很少和大夥兒打交道，他力氣可大哩。”
中年人不再細究，又囑咐道：“以後不準幹這種事了，否則我打斷你的腿，一點骨氣都沒有，今趟就算了，等收了糧食就還給莊主，也不知道那個新來的莊主是個什麼樣的人。”
頓了頓，道：“把糧食扛起來放在我肩膀上，咱們回家。”
狗剩子見父親不計較了，非常開心，連忙用出吃奶的力氣將兩袋糧食都放在父親的肩膀上，然後跟着父親一起回家了。
李無常見兩人的身影消失，從樹上跳下來，苦笑一聲。
尼瑪的，看來真是艱難無比的差事呀。
趙遜和姜明倫隨後趕到，他們都是悄悄尾隨而來的，見李無常滿臉心事，都不說話，事情的經過他們也大致瞭解了。
從這對父子就可以看出莊子的大概情況。
李無常想了半天，開口道：“遜哥兒，明倫，做好準備，就讓我們從這個莊子開始，乾點實實在在的事情吧。”
趙遜和姜明倫見李無常神色無比嚴肅，皆點頭稱是。
說實話，能夠踏踏實實的乾點事情，正合他們的意願。
趙遜道：“目前來看，莊子有兩件事是當務之急，其一，吃飯問題，糧食還沒到收割季節，而莊戶大多數沒有存糧。其二，雍州大多數地方都存在的問題，那就是匪患，我們莊子三面環山，其中一面還是匪禍成羣的南山，雖然莊子貧瘠，土匪不會大舉進犯，但是小規模土匪隊應該會經常來鬧事，莊戶住的很分散，這個問題解決起來會很棘手。”
姜明倫點點頭，表示同意。
若土匪集中在一起，反而沒這麼麻煩，找個機會將這一帶的土匪全部斬殺就是了，像當前這種情況，確實會讓人頭疼。
敵暗我明，地方大，地形複雜，易於隱藏。
李無常道：“遜哥兒提的這兩點確實是當下急需解決的問題，不過我還要加上兩點，那就是信任和信心，我要讓莊戶們信任我，相信我會罩着他們，從而團結起來，建立起對未來的信心，相信今後的日子只會越來越好。”
頓了頓，續道：“明天開始，你們就帶人下去了解具體的情況，交代下去，一定要注意態度，最好每家每戶都要走到，帶點小禮物什麼的，我也會暗訪一番，待到了解情況後，大家一起商量對策，等到有了具體的方法之後，我纔會公開露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