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州刺史賈宋卓立於山頭之上，看着梁州巨寇徐明龍麾下匪衆慌忙逃竄的場景，心中涌起一陣無奈。
又一次，又一次讓對方跑路了。
徐明龍、趙元極、黃茂、竇仲雲，梁州出了名的幾大巨寇，不佔地不攻城，只流竄作案，燒殺搶掠，無惡不作，所到之處往往雞犬不留。
收攏綠林混混、走投無路的難民壯大隊伍，聲威日盛。
像他們這種人，在幾年前大雪災的時候就冒出不少，賈宋血腥鎮壓過好幾次，將苗頭打下去，後來經歷匈奴入侵的事情，梁州蠻橫徵兵和增稅的動作惹惱了不少人，致死灰復燃，而後愈演愈烈。
徐明龍之流“底子”不錯，而且頗具頭腦，善於蠱惑人心，又躲過了之前的清剿，在梁州全力支持雍州的當兒趁機做大，到如今，四大寇每人麾下的皆達數萬人手。
蜀王盧元羽之前在朝堂上就說過樑州的問題，流竄作案的巨寇就是其中之一，其他的問題自然是房陵、夷陵、巴東三郡交界處的對峙之局，以及已經佔住房陵城的李無常。
擊敗這些流竄的巨寇或許不是很難，但是想要徹底清剿就相當不容易了，極需耐心和時日，賈宋這些日子的遭遇充分證明了這一點。
近一個月以來，賈宋帶人一路攆着徐明龍跑，斬殺了不少賊匪，但就是無法對徐明龍造成致命的傷害。
你在後面殺了他的人，他就在前面收，你搶了他的糧食，他就分人手去各個小村莊、小城鎮去搶，正面打不過你，他就不打，一直跑，繞過好幾個郡，都繞成一個圈了。
如今，梁州就漢川、蜀郡、房陵、巴東等寥寥幾個郡尚有些兵力，其他的郡多半僅有自保之力，若是各郡太守貿然派人出城剿賊的話，說不定城池內馬上就會失火，從而被洗劫一空。
“大人，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呀！”身邊的幕僚小聲感慨着，語氣非常無奈。
“唉！”
賈宋嘆了一口氣，“我又何嘗不知呢？兵力緊張啊，無法對賊衆進行圍剿……”
接着露出一個兇狠的神色，恨聲道：“徐明龍那廝真是太狡猾了！他日若是讓我逮着了，定要把將抽筋扒皮，再暴屍荒野，以泄心頭之恨。”
賈宋以文出道，平素斯文穩重，予人溫文爾雅的印象，少有說粗話、狠話的時候，此時卻是一副咬牙切齒恨不得生啖荔徐明龍的兇狠模樣，可見是被氣的不輕。
“大人！”
幾個侍衛聯袂而來，對着賈宋拱手施禮，神色都顯得很凝重。
“何事？”賈宋問道。
這幾個侍衛都是被派去觀察房陵郡局勢的，看樣子並沒有什麼好消息帶來。
其中一個侍衛斟酌了一下，說實話：“房陵城出事了，張志海將軍出事了……”
“不是在城南對峙嗎？能出什麼事？”
賈宋心中一震，陰着臉等待下文。
侍衛續道：“逆賊陸西法使詭計離間張將軍的隊伍，之後派精銳衝殺，陸西法親自上陣，於正面頂住張將軍，順便吸引火力，其麾下魏信、趙遜、楊素等人率衆於側翼穿插，分割陣型。
那幫剛收上來的山大王慌亂之下只顧着逃命，四處亂撞，免不了和張將軍麾下的精銳自相殘殺，對峙之局演變成了一場大混戰。
最後陸賊在房陵城的剩餘兵力傾巢而出，從容收割，張將軍沒有辦法，只能往南面撤退，陸西法的精銳隊伍還在一路追殺……”
“什麼玩意？”尚未聽完，賈宋就大吼起來，臉都黑成了木炭。
一衆幕僚也是同時變色。
幾天前的形勢還挺穩的，張志海雖然拿不下房陵城，但也不至於大敗吧？
侍衛小聲道：“當時是陸西法親自出手，將一個名爲石俊才的山大王給宰了，過後還放話，說感謝其中幾名山大王配合，只是沒有點名而已，還說什麼待到計劃成功之後重重有賞。
山大王們人人自危，生怕有人在背後捅刀子，名爲侯四風的山大王深恐成爲陸西法的下一個目標，頭一個發難，想要跑路，之後就亂起來了……”
侍衛雖然說的很簡單，但是賈宋和幕僚們均是才智非凡之輩，很快就明白其中的關鍵。
敢情是那幫該死的山大王壞了事啊！
賈宋腦補了一下房陵城南的畫面，大罵道：“張志海那廝腦袋是進水了嗎？那麼長時間了，一幫子手下只有上千烏合之衆的山大王都搞不定？還讓陸西法給鑽了空子？”
侍衛不敢說話。
幕僚問道：“各方損失怎麼樣？現在都去哪兒了？”
侍衛解釋道：“山大王及衆土匪損失大半，剩下幾個山大王領着殘衆往東面跑，估計是想繞路去夷陵。張將軍麾下精銳戰死了大概八千多，剩下的人手多半都有傷在身，爲了擺脫追殺，張將軍正往房陵新任頭目烏慶倫將軍的地界趕。至於陸西法損失了多少人手，目前還沒有具體的數目，不過想來應該不大……”
幕僚感慨：“明明有兩萬在朔方打過滾的精銳之師，收了一幫子烏合之衆之後，戰力不增反降。在收人方面，張志海比之巴東的雲文彬差太多了！”
雲文彬乃巴東太守，此前也收過不少土匪，最明顯的例子就是牛安，一直以來都沒有出過什麼問題，所以幕僚纔有此一言，算是有感而發。
賈宋冷靜下來，淡淡道：“本來還想着支援一點人手助張志海一舉拿回房陵城，如今看來是不大可能了。”
幕僚道：“看來房陵郡會有一番新的格局！”
李無常未傷筋骨就擊退了張志海，連盤旋在房陵城周邊的山大王都潰散了，又爭取了大把的時間和空間。
他大可以繼續修防禦、囤物質、徵兵、賺錢、收買人心等，全力鞏固戰果，用不了多久，房陵北部將會盡歸他手，到那時候再想對付他就更加不容易了。
賈宋問話：“現在當如何？”
幕僚想了一下，道：“張志海損失慘重，現在就算再支援兵力給他，短時時間內也打不下房陵城，倒不如讓他與烏慶倫合兵一處。”
賈宋道：“你的意思是先解決三郡交界處的難題？”
幕僚點頭。
賈宋略顯猶豫：“張志海雖然在梁州呆過，可人家現在屬於京城太尉一系，蜀王和太尉大人怕是尿不到一個壺裡，他張志海能聽我的話嗎？太尉大人推他掛主將擺明了就是爲了決絕房陵問題而去的，若是貿然併入烏慶倫手下，那該聽誰的？”
幕僚認真道：“如今這個局勢，他不聽也得聽，蜀王曾強調過，三郡交界處乃頭號問題，大人可給蜀王去信，央他周旋一二，稍微委屈一下張志海。
除此之外，大人宜派人督促雲文彬，要儘量配合烏慶倫，不要只顧着自己那一畝三分地，總想着保存實力。
至於夷陵，隸屬荊州，大人無法命令夷陵太守，不過大人，您該和荊州袁刺史有些交情吧？”
賈宋沉聲道：“主推烏慶倫？”
幕僚點頭，“兩頭大、三頭大都做不了事情，這在三郡交界處體現的淋漓盡致，總要推一個出來，以往是太多顧忌了，哪一方都不肯低頭。若是再這麼下去，陸西法怕是要成爲下一個左騫。”
賈宋沉默，陷入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