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珩走後,使團其他人便也藉口離開了。
只留下鮮夷等人面面相覷,「離疆,離疆……他說的,該不會是……」
元烈腦海中靈光乍現,倏地起身,「言世子!」
昔年言家世子出使離疆,計破三軍,不費一兵一卒便將離疆的王都納入大雍版圖。
其手段之凌厲,令周遭諸國無不聞風喪膽!
他不在盛京呆着怎麼跑到南境來了?
「快,準備動身!」
一念落,元烈再呆不住,他必須儘快傳信告知叔父此事,免得釀成大禍!
其他人觀他如臨大敵之色,當即應和:「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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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走出安平客棧,草原的風又幹又烈,刮在臉上活像是拿刀子剜肉,這痛意讓元烈尚且昏沉的頭腦驟然清醒幾分。
他遠眺了眼不遠處山勢雄偉的鶴渡關,待下屬將馬牽來,迅速躍上馬背,攥着繮繩原地轉了兩圈,最後收回視線,往前前方遼闊無際的草原。
「走!」
一聲令下,元烈及鮮夷使團衆人離弦之箭般竄出,轉瞬消失在蒼茫的原野之外。
客棧二層,陸珩負手站在窗邊,目送着他們遠去,津無度站在他身後兩步的位置,拱手遞出一個竹筒。
「公子,這是雲州那邊的消息。」
陸珩隨手接過,展開後粗略的看了眼,眼底閃動着詭譎的光:「不愧是言世子,短短時日,竟將雲州那個爛泥潭料理的七七八八。」
「雲州血流成河,朝野震動。」
津無度蹙眉道:「他這次處置的太狠了,監察使出缺,連雲州牧都沒能倖免……」
「雲州牧……」
陸珩想到那晚的畫舫所見,脣角微翹,涼道:「可惜了這位置,早說讓他收拾乾淨,大意了吧!」
「那雲州的稅賬……」
「讓他們查去,左右礙不了大局,只是此事一出,戶部那邊又要忙起來了。」
陸珩眺望遠方,天邊雲角低壓,狂風肆虐,捲起了無數沙塵,他攏了攏身上的大氅,回頭問道:「這邊該辦的事都辦完了?」
「是。」
「那就收拾東西,明日動身回京吧。」
津無度默默點頭,轉身去傳話,這時屋子一角傳來女子軟儂的聲音:「這就要回了嗎?不多呆幾天?」
陸珩回身走到桌邊落座,循聲望向說話的人,「怎麼,不捨得回去了?」
「是啊。」
一身綠衣的柳濃掌心託着一隻黑甲蟲,興沖沖的用手指逗弄着,「公子,這可真是個好地方,奴婢隨處走了走,便抓到了這隻綠眼鬼蟲。」
陸珩瞥了眼那蟲子,笑着搖頭:「你這幾天鑽進山裡廢寢忘食的,就是爲了它?」
「那當然,公子你可別小瞧它,它醜是醜了點,不過毒性之大可與那隻紅魔蛛相較了。」
柳濃看着蟲子半響,擡眼對陸珩哀求道:「公子,要不奴婢在這兒多留幾天,再找找有沒有其他寶貝?盛京那邊毒蟲實在太少了,我的毒方還差些藥材。」
她美眸眨啊眨,等了好半天陸珩才點頭,「不可耽擱太久,年前必須歸京。」
「好!」
柳濃歡呼一聲,來不及多說,直接衝出房門。
一旁靜坐沏茶的染煙看了眼她消失的方向,斂眸垂首,恭敬道:「公子,茶好了。」
陸珩卻沒動,只幽幽的望着茶壺上蒸騰的熱氣,眼底笑意莫名……
素嬈他們在糖水鋪喝完甜羹出來,外面聚了一大羣人,有食客,還有附近的攤販,皆目光灼灼的盯着他們。
走到哪兒
,這目光便如影隨形。
「他們這樣看着,我脊背有點發毛。」
竹宴小聲的嘀咕,正巧這時他看到那小鬼突然停住不動了,回身去找,就發現他站在一個糖葫蘆面前,仰頭看着,卻不言語。
「想吃?」
竹宴打量了他一眼,對攤主道:「那來兩根吧。」
攤主誠惶誠恐的取下兩根糖葫蘆遞過來,竹宴接過,然後從袖中掏出四個銅板給他,「謝了!」
他把糖葫蘆隨手塞給小孩。
那攤主看着銅板連忙搖頭,「不,不用了,貴人們能看上是小老兒的福氣,萬不敢再要錢。」
「說什麼呢……」
竹宴驚訝的看他,「買東西付錢天經地義,該你的你就好好拿着。」
他不由分說的把銅板塞到老漢手裡。
老漢攥着銅板,瑟瑟發抖,好像手裡拿着的不是錢,而是毒藥。
「你這是什麼反應?」
竹宴的聲音吸引了言韞和素嬈兩人,他們對視了眼,緩步走了過去,「怎麼回事?」
竹宴簡單說了一遍。
那老漢瑟縮着身子,不斷的後退,一副害怕極了的模樣,走動起來才發現,原來他有一隻腳是瘸的。
旁邊的人看不下去了,急忙道:「大人別怪他。」
「之前那些富貴人家的公子買東西從來不給錢的,偶爾迫於顏面給了,事後也會找人報復,他那條腿就是被生生打斷的。」
這麼猖獗?
素嬈微微挑眉,雲州官場混沌,連帶着坊間都有許多歪風邪氣。
比起浣花縣的劉家父子,漢陽太守曹德安還算是體恤百姓,可即便如此,他們依舊過得很艱難。
「秦老頭,這位是朝廷派來的欽使,就是他處置了那些狗官,你不用害怕,他是個好官。」
旁邊的人出聲勸慰。
老漢驚疑不定的看了看銅板,又看了看言韞他們,滿是褶子的臉上突然露出笑意,他又取下兩根糖葫蘆,猶豫着往前一送。
「謝謝大人替我們做主。」
拿着糖葫蘆的手有些發抖,粗糲的手指因爲緊張和窘迫緊緊的摳在一起,「這個,送,送給大人。」
言韞遲疑了下,緩步上前接在手裡,溫聲道:「多謝老人家。」
「不謝,不用謝的。」
老漢赧然的笑了笑,「自己做的小東西,不值什麼錢,大人喜歡就好。」
「喜歡的。」
言韞說着便將糖葫蘆轉手遞給素嬈一根,意味不言而喻,見着這幅場景,衆人無聲的笑了。
之後哪怕老丈不願要,竹宴還是偷偷將銅板依數放到了他身上。
吃飽喝足後。
衆人離開慶隆街時,百姓們依依不捨,一直跟到了街頭,在他們上馬後,人羣中不知誰率先喊道:「草民謝大人秉公執法,除暴安良。」
「草民謝大人秉公執法,除暴安良!」
……
百姓們聲浪如潮,一波接着一波跪倒在地,俯身扣首,他們不知道要怎麼表達自己的謝意,只能這樣用這樣笨拙的方式……
這是漢陽,乃至整個雲州城百姓的心聲!
這聲音穿過大街小巷,隨風散在漢陽城的每個角落,言韞幾人回到驛館時,崔珩還沒從房間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