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香那天的事情其實沒什麼好說的。人山人海的場面在前世的那個時代也是常見的,唯一不自在的就是衆人的焦點變成了自己,那目光中多少還帶着同情。許多豔麗明媚的少女打扮得花枝招展,帶着女兒家的矜持,隔着薄薄的面紗不住地偷眼打量着人羣中俊逸的男子,還有些姑娘互相挑釁的看着,像是在爭奇鬥豔的孔雀一樣,養眼之極。
煩心事都交給小秋解決了,我心裡只記掛着家裡和繡鋪裡的戲已經上演到什麼程度了。
果然,甫一回家就看到福嬸又是跺腳又是抹淚的,嘴裡還直嚷嚷着妖精狐媚不要臉之類的詞。我一向是不管事的,對福嬸這種激動的情緒也只能愛莫能助的看了一眼,走到一邊去了。最後,還是管家林叔出面才讓大吵大嚷的福嬸安靜下來。
當然,孫承業進門後看到的也是這個情況,福嬸和他秘密的單獨談話之後,他就臉色不鬱的摔門而去了。小秋把這些告訴我,我只是捂嘴偷笑。
事情其實很簡單的。我拜託福嬸這天去繡鋪幫我拿繡品,那麼在她出門之前呢,小順已經跑到繡鋪那邊裝作一副受欺負的模樣,惹起那些好事大嬸們的注意,然後慢慢挑起話題,漸漸引到楊微的身上。當然,女人最堅強的朋友是女人,女人最強大的敵人還是女人。這些大嬸們早就對楊微頗有微詞,加上幾日前剛發生了轟動全城的孫家少爺當街叱妻的事情,說起話來自然是口下毫不留德,加上楊微平日裡對自己行爲不怎麼負責,大嬸們說出來的事情打聽一下竟然十之八九是確有其事的,這些事情傳到了剛剛到繡鋪的福嬸耳中,怎一個生氣了得。
一直在廚房幫工的丫頭小多在前一天跑到街上的茶館裡說楊微是她表姐,翻來覆去的說明日表姐不去上香,一個人寂寞,而自己又不能陪她……這話半真半假,即將出嫁的女人是真的不能出門的,連上香也不可以,說是出門會觸了未來相公的黴頭。
如果楊微真的是行爲檢點,只是傳些謠言出來並不能傷其根本,充其量只能傷其皮毛,可這楊微果然是大膽慣了,竟然讓正在求證的福嬸看見她送陌生男子出門。這不得不讓福嬸真正相信了街上的那些不堪的言論,她怎麼能讓這樣的女人進門呢?
就算楊微和那個陌生男人真的沒什麼,但她也確實破壞了傳統,新嫁娘在未過門之前出了門,犯了忌。
所以有句話說得好:身正不怕影子斜,這話真的是有理之極呢。
小秋說小姐變得聰明瞭。我只是笑,你家小姐的好你還沒有真正領會到呢。
小秋說她真是學壞了,知道這樣的事情還在暗暗開心,感覺很好。
我笑她和我一樣也變得聰明瞭。
公公婆婆的信也到了,不出意外的,二老反對且相當生氣,甚至放下了去下一個地方遊玩的計劃,已經儘量的往回趕了。
孫承業先是被福嬸的話氣得半死,又讓父母的信噎得夠嗆,才摔門而出。也是那楊微有些本事,竟然把孫承業哄好了,服服帖帖的依着她,讓她趕快進門。
花些個銀子,讓青樓裡的姑娘們在與孫承業調笑時,把假落紅的事情當做平常姐妹們的玩笑話說給孫承業聽,進一步瓦解他的自信心。這招還挺有效,他對楊微看緊了很多。
去碧水樓聽書的時候無意中得到了個有用的消息,從京城裡出了筆絲綢的大買賣落在了嘉州城裡,好像還是皇城裡的生意。如果做成了這筆生意,像孫承業與錢浩雲這樣的家事就會更上一層樓,離皇商的地位就更進一步,達到讓別人望塵莫及的地步。而在嘉州城中最有競爭力的就是這對從小玩到大的好朋友孫承業與錢浩雲。
我坐在樹蔭下,搖着團扇,聽不到漫天的蟬鳴聲,腦袋裡想着錢浩雲到底想玩什麼鬼把戲。小秋過來說偏廳有客人來了。
偏廳?應該不是什麼重要人物呢,何必過來告之於我?我用眼睛詢問小秋。小秋說來的人是楊微,是福嬸把她“請”到偏廳去了。
戰況激烈嗎?我問小秋。
小秋笑着咬了咬脣,眨了眨眼。
我手持團扇款款進入偏廳,楊微坐在椅子上臉上餘怒未消,旁邊的小機上竟然連茶水也沒有。我抿脣,這一定是福嬸吩咐的。
見我進來,楊微臉上的表情立刻變得動人無比,她緩緩起身衝我露齒一笑:“姐姐。”
我心中一陣惡寒,她這表情用在男人身上作用會很大,放在女人身上……原諒我,我不是蕾絲。
我揮揮手,讓旁邊人都下去。小秋和幾個丫頭卻不動,想來是怕我被眼前這把繡花剪子欺負了去。我只得出聲讓她們下去並給小秋一個放心的眼神,她們才一步三回頭的走了出去。
“妹妹今日怎麼出門了?”我先發問。
也許是這聲“妹妹”代表了我承認了她的地位,她的笑容就像是燦爛的陽光,耀眼的很:“姐姐見諒,小妹急於拜見姐姐,不合禮數了。”
我看你迫不及待的想過門吧。我挑眉:“妹妹這話不應對我說,相公早已有言在先,你進門的事情沒有我置喙的餘地,更不要說周全禮數了。不過有妹妹這份心,也讓我感動了。”
楊微的表情純真無比:“姐姐真是羞煞阿微了,見了姐姐我才知道天與地、雲與泥的區別。夫君絕對沒有看低姐姐的意思,夫君的意思應該是體貼姐姐,怕姐姐因爲這種瑣事累到,所以纔不讓姐姐插手的。”
看看,狐狸尾巴露出來了,是來炫耀,還是來刺探敵情的?我眉間略帶懊惱:“妹妹所言甚是。妹妹這麼瞭解相公,想來妹妹深得相公的歡心吧?”
楊微嬌羞着:“姐姐說什麼那……相公是……是很溫柔啦……”
我一陣反胃:“算了,你進門我就只備見面禮了,這麼大的家業我都不管,夫君納妾的事情又怎能讓我傷腦筋呢?”
楊微的眼睛晶晶亮:“是,姐姐說得是。”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情報,楊微不多時就一扭一扭的走了。我還沒出前廳,福嬸就衝了進來,一臉我不爭氣的表情:“少夫人,你怎麼、怎麼……”
我一臉無辜:“難道我有說錯什麼嗎?”
“那個不要臉的小妖精怎麼能進我孫家大門?!”
“可是夫君一定要她進門啊。”
“她不守婦道,敗壞門風,爲人又如此潑辣陰險。少夫人,如果她進了門,你……”
我泫然欲泣:“可我又能怎麼樣呢?前些日子夫君竟然爲她當街斥責於我,我……不如認了她,反正這家遲早也是她來當的。”抽泣不已。
“不可能!”福嬸咬牙切齒,圓滾滾的身子一顫一顫的:“只要我活着一天,一定要她進不了這孫家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