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天稍稍有些熱的五月, 在我完全能蹦蹦跳跳恢復常人生活的時候,在花成錦終於不用禁慾的時候,我收到了付天瑜從嘉州城寄來的信, 在信中, 他用隱晦的文字暗示我有了大嫂的人選, 問我什麼時候能回家一趟……
我生病的事情沒有告訴嘉州那邊, 我詢問的看向花成錦, 他摟緊我說,你想什麼時候回去都可以。我握緊他的手說,等你把百草堂打點好, 我們一起回去。反正付家已經完全接受了花成錦,不是麼?
只要牽着他的手, 就算前面是刀山火海阿鼻地獄, 我也能坦然面對。我瞅瞅兩隻緊緊交握的手, 《詩經》中有句話怎麼說來着……我現在就是那種幸福感覺……
自古傳女色惑人,自是不假, 那些君王不早朝的,那些衝冠一怒爲紅顏的,縱然是在拿女子做擋箭牌做個幌子,也少不了女色在他們心底深深的紮根,不然他們也不會想出這麼拙劣的藉口不是麼?那麼, 男色有多惑人呢?
我以爲自我病後花成錦對衆姑娘嫂子的疾言厲色足以讓那些鶯鶯燕燕離他三尺遠, 沒想到這病一好, 花成錦對人的冷麪也解凍, 自從他在百草堂恢復坐堂, 他身邊的姑娘們似乎也恢復了元氣,照樣把他圍得那叫一個嚴實……
我這個時候要是不相信他就是天下第一大傻瓜, 經過了那麼多的風風雨雨,我怎麼會不瞭解他的心?只是……手裡的帕子幾乎要被我絞爛,礙眼、刺眼!那個誰誰誰,不就是被花成錦曾經罵過不知羞恥的姑娘麼?怎麼現在又湊上來了?到底有沒有點羞恥心啊!還有那邊那個,不要以爲別人不認識你你就可以在這兒充作年輕姑娘了,前兩天我還看你牽着兩個孩子滿大街的逛遊呢……
好吧,我承認自己就是在吃醋,吃乾醋,恨不得把花成錦藏起來,他的好他的美只有我一人能欣賞!最好能把他鎖在家裡,以後不要讓他出門引人注意……驚!我這是什麼心理?完了,跟衛風明他們呆的時間過長,心理扭曲陰暗了……
不知從哪兒摸出把破扇子開始拼命扇風……扇得旁邊嚴冬的頭髮飄啊飄……雖然這天還沒到用扇子的時候……
我那身子捅捅身邊站着的嚴冬,一使眼色,去,告訴你師傅,就說我身體不適。
嚴冬站在那兒跟個石像似的,臉色更像石頭一樣黑,這小子,別看他在我生病期間端茶送水的孝順得很,現在我身體一恢復,他的態度也恢復了。果然,嚴冬硬邦邦的回了我一句,你身子不是好得能春天扇扇子了麼?
呵,小子,我眯起眼,扇子啪的一放,擺出師母的架勢,然後一手放在肚子上一手捂眼,唉喲唉喲的叫起來。
嚴冬一時也吃不準,忙不迭的跑去叫他師傅了。我嘴裡依然是唉喲聲不斷,眼睛早就笑沒了。
花成錦急惶惶的問我到底是哪裡不舒服,伸過手來就要把脈。我連忙抽手,看他的樣子,如果現在說實話,說我是裝的其實只是整整嚴冬順便吃醋,會不會被打?雖說知道眼前這個男人愛我,可是想想他當初以死相逼的氣勢……我還是歇了吧,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一定會被打……
謊話是怎麼形成的?它往往都是通過一個不經意的小謊話像雪球一樣越滾越大,就像我這樣。我一會兒摸摸肚子,一會兒摸摸脖子,皺緊了眉頭說我哪兒都疼,全身都疼。
此話一出,花成錦面色更黑。我偷眼看他由“小白臉”一點點的轉化爲“黑麪包公”,心中瑟縮了兩下,難道我沒有做戲天分,哪裡演得漏了餡?
花成錦一手抓住了我的手腕,緊緊的,果然露餡了,我只好忍痛賠笑臉,心想手腕肯定青了……
花成錦臉上繃得緊緊的,誰準你拿自己的身子看玩笑的,嗯?
這,這叫偷雞不成蝕把米吧?我訕訕的乾笑,吐露實情,還不是應爲有一堆姑娘媳婦的圍着你看着礙眼?說着又覺得自己人格真的扭曲了,惱着說,好啦好啦,我就是小心眼。然後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慷慨赴死樣兒,等候隨之而來的訓斥。
誰知手腕上的力道一鬆,接着腰上一緊,身子往前一帶,穩穩的坐在了某個本應該怒火勃發的男人腿上。熱熱的氣噴上了我的後頸,我體溫驟升,手足無措,這是傳說中的因禍得福還是打個棒子給個甜棗?
我坐的不舒服,扭來扭去掙扎着要起來,無奈腰間雙手扣得緊,只得泄了力道令他爲所欲爲。只聽他在我耳邊說,娘子,我不在百草堂坐堂了好麼?
這話正說中了我的心事,更讓我心虛不已。我略有些顫抖的說,你不看診要幹嘛?定州城等你看診的百姓怎麼辦?這個時侯我還能想到這些,而沒有立刻歡欣鼓舞的扯着他的衣袖高喊太好了,想來我的心靈還不是很陰暗很扭曲的嘛……
花成錦哧得笑了,他說,一般病症,就讓一般大夫去看好了,定州城又不是缺大夫。
我反應過來,原來他是想當個一代神醫,還是那種非疑難雜症不治的怪醫。可是……我清清嗓子低聲說,你的醫術又沒有衛風明那麼好……
你說什麼?背後剛剛消氣的溫柔人兒霎時又化身爲夜叉,環住腰間的手也往裡收了些,害得我差點把早飯吐出來。花成錦語調冰冷卻溫柔無比的說,娘子,你剛纔說什麼?
現在看不見他的臉,但我依然能想象他是個什麼表情,傻瓜才實話實說,我立刻見風使舵討好的說,我說相公這個想法甚妙,假以時日一定能成爲一代醫學大家。
腰上的勁道收了收,看來花成錦對我的話還是比較滿意的。因爲我的病,他對衛風明是又感激又嫉妒,甚至還帶着不甘。我沒想到,這份不甘竟會如此強烈。怪不得他剛纔對我的玩笑那樣生氣,他是怕下次再有這病自己依然束手無策吧。
思及此,我伸手拍拍環在腰間的胳膊。
身後的聲音有些悶,怎麼這麼長時間了還這麼瘦?
瘦?我伸出小臂比劃着,捏着上面的肉,你是要把我養成豬麼?
嚴冬突然一頭紮了進來:“師傅,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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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驚呼一聲,光天化日之下跟花成錦如此親密的動作竟然被人撞破!這個時代,縱然是親密夫妻,白天的行爲舉止也是要有禮有度的。我現在這個樣子,如果傳出去,肯定會被罵成□□。
花成錦見嚴冬冒失闖進來也是大怒:“出去!”
嚴冬見情勢不好,灰溜溜的出去了。我馬上從花成錦腿上跳開,整整自己的衣服,自我安慰道:“嚴冬這孩子也不是外人,自是不會隨便亂說的。”
花成錦喚嚴冬進來道:“小小年紀,怎的如此冒失?有什麼事情一定要這樣大吵大嚷的闖進來?”
嚴冬被訓的直縮脖子,訥訥道:“師傅,外面來了兩個人,說要砸了咱們的鋪子。還點名指定要找您……不,找花成錦。”
我驚道:“莫不是又來尋仇?”剛以爲過上了安穩日子,花成錦去年也安安分分在我身邊沒做什麼理虧的事兒,怎麼還有仇家尋上門來?莫不是……我腦袋裡又胡思亂想了一通,最後決定和花成錦一塊兒去前廳看看。
前廳早就亂作一團,門口被兩個大漢擋住,牆角縮着幾位老人和幾個姑娘媳婦,門外是一羣不怕危險上來看熱鬧的人。見我們出來,擋在門口的那個身穿玄衣的漢子冷笑道:“外面傳聞江湖上最不入流的採花賊花成錦竟然爲了一名女子金盆洗手,還娶了那名跟你一樣恬不知恥的女子爲妻,看來真是所言非虛啊。”
我招誰惹誰啦,怎麼一上來就噼裡啪啦的先說起我來了?看他五大三粗的一漢子,竟然對我這手無縛雞之力的婦道人家先行挖苦諷刺一通,是何道理?說到底還是一無恥小人罷了。
另一名身穿鴉青色的漢子制止道:“二弟,別說了。”我仔細看看,這個漢子長得倒是副老實模樣。
我沉下臉,還擊道:“這位兄臺可是瘋狗亂咬人啊。這裡哪有什麼花成錦的影子?對我一個弱女子都能出言相諷,真數得上是英雄好漢了。”有我在,誰敢碰我家相公一下?!
玄衣漢子被我一噎,頓了頓道:“緣何不是?你身邊站着的不正是花成錦?他作惡多端,你今日護他,你敢說你不是跟他勾搭成奸的□□?”
“二弟!”鴉青漢子再次制止。
“憑你這句話,我完全可以把你告上公堂!”我惱道:“這位是誰,我想諸位定州城的街坊鄰里心裡是再清楚不過了。我跟相公成婚,官府早已登記在冊,豈容你等污衊詆譭?況我家相公非你要找之人,幾年來,他爲花成錦背了多少黑鍋,問問定州城的百姓有哪個不知?我家相公從未出定州城一步,今日你們跑到我百草堂尋釁,真是毫無道理!”
玄衣漢子一哽,那個鴉青男子道:“這位夫人,我家二弟卻是魯莽了,還望見諒。”
我心中一凜,這個漢子不好對付。
只聽那漢子又道:“我兄弟二人是雍州城威虎鏢局的當家,只因三年前花成錦調戲了我家妹子,壞了我家妹子的閨譽,今次我們兄弟二人前來並不是要砸百草堂,而是想討個公道。”
“討公道?”我眼睛一瞪:“討公道怎麼要事隔三年?”此言一出,二人汗顏。“實不相瞞,你們說的花成錦正是我家相公的胞弟,他素來與兄長不合,我們不曾得知他的行蹤近況。”
玄衣漢子忍不住道:“花成錦,躲個娘們身後有什麼意思啊?有種的出來跟咱們哥倆打上一架,長得像個娘們,脾氣更像個娘們,底下該不會沒帶種吧?”
聽這漢子的污言穢語,我扭頭看看身邊的花成錦,見他還是雲淡風輕的掛着笑容,放下心來。我啐了一口,道:“哪裡來的莽漢,嘴巴里怎麼忒的不乾淨?我相公並不是你們要找的那人,更不會什麼武功,你們如此咄咄逼人,難不成是想謀財害命?!你這種無恥之人,怎配與我家相公說話,真真是侮辱了他!”話音一落,四周響起了附和聲。
玄衣漢子忍不住就要衝上來,被鴉青漢子一把攔住。鴉青漢子道:“夫人莫怪,我家兄弟也是着急。你說你家這位不會功夫,誰能證明?”
我瞪他:“你想怎麼證明?難道要讓他平白無故的挨你幾拳,憑什麼?就憑你說的那些子虛烏有的事麼?我問你,爲何要事隔三年纔要爲妹出頭?再者,你說的那事情是真的麼?有何憑據?這事情怕是你憑空捏造也未可知!”
“好個牙尖嘴利的婦人!”鴉青漢子道。
“大哥,你跟她費什麼話!咱們把這小子押回去娶了咱妹妹不就成了?我就不信這潑婦能擋得住!”玄衣漢子道。
我上前兩步大聲道:“這還有沒有王法了!各位定州城的父老鄉親啊!大家可是聽得一清二楚了?這二人竟是要把我的夫君搶去做他們的妹夫,誰知道他們的妹子是何方妖魔鬼怪!青天白日的,他們竟然目無王法想要當街搶人哪!各位街坊給評評理,這還要我怎麼活啊……”
不是說我潑嗎?我就潑給你看!一時間,四周議論聲起,都是討伐那兩個漢子的,並且聲音越來越大,一浪高過一浪。
鴉青男子皺眉道:“夫人之話我們二人如何信得?你說他不是花成錦,誰能證明呢?誰知他是不是用了什麼障眼之術?”
我一梗脖子:“若是信不過,我們大可去衙門,一問便知。若是不敢去,就是你們存了什麼邪心歪理,竟然連王法都不顧!”
此言一出,二人頓陷沉默。不多時,圍觀衆人默默讓出一條道來,一隊衙役進來:“誰在這裡滋事?”
接着我們幾個跟着衙役進了衙門,把事情詳細的說了。經官府查驗覈實,確信我相公爲定州城大夫花成雲,而非江湖上爲非作歹的花成錦……那二人無話可說。
出了衙門,我心中一口氣猶不忿:“好狗不咬人!”
兩個漢子面色頓青。
此事圓滿解決,花成錦趴在我的肩膀上說還是娘子最厲害。不過此事對花成錦還是有影響的,不知何時,大街小巷裡開始流傳百草堂的花大夫畏妻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