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清風,嬴抱月停下腳步,青衣女子和她擦肩而過,揚起的髮梢微微擦過她的臉頰。
直到她走過,跟在嬴抱月身後的許文寧才愕然回首,“青姨?”
衆人一愣,這才發現剛剛走過去的女子居然是個神舞境的修行者。
明明是高階修行者的境界,但她剛剛從衆人身邊經過時,卻就像一陣風一陣霧,讓人無所察覺,就這麼讓她悄無聲息地走了過去。
並不是看不見她,卻下意識地忽略掉她的存在,就這麼讓她走過。
直到被許文寧的童言童語喝破,衆人才如夢初醒。
姬嘉樹定定站在原地,回頭看向青衣女子,神情有些異樣。
這難道是父親曾經提到過的“無我”的境界?
青衣女子停下腳步,面對衆人異樣的神情,她卻顯得十分淡然,微笑着看向許文寧,“是文寧啊,找我有事嗎?”
許文寧一愣,搖頭,看了眼身邊少年少女們的神情,她囁喏道,“青姨,我是不是給你闖禍了?”
“無妨,”青衣女子搖搖頭,她擡起頭視線直直穿過人羣,落到嬴抱月身上。
“畢竟之前已經有人認出我來了。”
許文寧一怔,猛地擡頭看向嬴抱月。
然而此時青衣女子已經重新看向了她,“這就是你一直以來在等的人嗎?”
許文寧愕然,“青姨,你怎麼知道?”
“果然,”青衣女子含笑看向嬴抱月,“不愧是我們文寧在等的人,的確很特別。”
嬴抱月上前一步,她已經從許文寧對青衣女子的稱呼中猜出了她的身份,低頭一禮。
“請問前輩是穆家八小姐穆容青嗎?”
青衣女子側讓一步,沒有受她的禮,“你我同境,不用稱我什麼前輩。”
“沒錯,我是穆容青,”她平靜道,“不過不用叫我什麼八小姐,這已經是稱呼阿七他們那輩的說法了。”
穆容青自嘲道,“和我同輩的女子,早都已經成爲誰家的夫人了。”
嬴抱月擡起頭來打量這個女子,陳子楚陳子寒的父親陳巖在穆家隱居後依舊和穆由保持着通信,穆由曾經在書信裡拜託陳巖在他百年之後保護這位一輩子不打算出嫁的女兒,從陳巖那裡,她聽說過這個穆家八小姐的傳聞。
雖然在傳聞中穆容青曾經自梳,但眼前女子此時並沒有盤上婦人髮髻,僅用青玉簪將頭頂的頭髮束起,配上一襲青衣,就如同江湖俠女一般,十分颯爽。
加上她眉眼間的淡然寧靜,看着讓人十分舒服。
穆由的前半生都在生兒子,後半生纔開始生女兒,幾個女兒年紀都不大,雖然被許文寧喚作青姨,但這個女子應該才二十四五歲的年紀。
“那我如何稱呼你?”嬴抱月看着穆容青問道。
“公主殿下如果不介意,就和文寧一樣喚我青姨吧,”穆容青道。
“你知道我是誰?”嬴抱月一怔。
“我六姐曾向我提起過你,”穆容青看了眼嬴抱月身後的歸辰歸離,“再說了……”
她打量着面前氣息清淺的少女,“如今山海大陸上能登臨等階五的女子,也就只有你了吧?”
嬴抱月沉默一瞬,“還有一個人。”
“她的境界比我還要高。”
穆容青眸光一凝,聲音變得冰冷,“但她不可能再出來了不是麼?”
等再出來的時候,恐怕也只是一具屍體了。
“她會的,”嬴抱月擡起頭,定定看着穆容青的眼睛,“我會把她帶出來的。”
“你能嗎?”穆容青不喜不怒,只是淡淡瞥她一眼,“你在女人裡的確夠強了,但在男人的世界裡呢?”
“也許你覺得身爲女子神舞境已經足夠強了,但事實上,”她看向自己的掌心,笑容苦澀,“以後你就會知道,神舞境其實什麼都不是。”
穆容青看向站在她身後的其他少年,“男人也不值得相信。”
姬嘉樹等人面色微變,但穆容青的語氣無喜無悲,沒有怨憎沒有埋怨就像是在說着一個事實。
“最終你到了那裡纔會發現,你能依靠的只有你一人。”
她淡淡道。
“無數天階都衝不破的地方,你一個等階五又做得了什麼?”
嬴抱月怔了怔,沉默着沒有說話,姬嘉樹有些緊張地看向她,但下一刻她笑了笑。
“青姨,發生了什麼嗎?”
“你爲什麼會這麼想?”
穆容青擡頭看向她,想要嘲諷這個小女孩的天真,但看到嬴抱月的眼睛,她卻有些愕然。
因爲那是一雙明悟的雙眼,不是一張白紙,沒有天真,沒有脆弱,她像是經歷過很多,卻最終依舊選擇了這個世界。
“我的確見過靠不住的男人,但也見過一諾千金的君子。”
“我相信你也見過,”嬴抱月笑笑,“有必要這麼一竿子打死嗎?”
哪怕是穆容青的父親穆由,雖然他不算個完美的父親,也會爲了全族利益利用子女,卻並不是個真正的冷酷無情之人。
就像他最終向穆容青打開了門,將穆容音接回了家。
穆容青身上的氣息很淡,但和她特殊的情況不一樣,穆容青身上的清淡是另一種看破,是對現實的絕望和冷淡。
嬴抱月本能地覺得穆容青境界的停滯和她這種精神狀態有關。
“到底發生什麼了?可以告訴我麼?”
穆容青視線變得銳利起來,定定注視着面前少女,忽然淡笑一聲。
“等你打敗我們穆家子孫再說吧。”
她看向嬴抱月身後無數跑向演武臺的少年郎們,神情淡漠,“沒有本事,你說的再好聽又有何用?”
她不是不想改變,但這個世道積重難返,人心中的成見比山還要高,一個人兩個人的力量根本改變不了什麼!
曾經大司命少司命是多麼的強大,但她們有改變什麼嗎?不過是在掙扎之後賠上了自己的性命。
一個人神一個神女都沒有做到的事,現在一個等階五的小女孩就想要改變,豈不是癡人說夢?
穆容青憐憫地看着嬴抱月,就像是看着過去的自己。
“我會的。”
然而嬴抱月聞言向她莞爾一笑。
她跑向高臺,回頭向青衣女子招手。
“你看着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