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在荒草遍地的道路上不斷前行,不知過了多久,前方出現了一片巨大的草原。
從未見過草原的姬安歌等人都興奮起來。
“姐姐,你看,前方天空好高!”
天高雲淡,風吹草低,大雁南飛。
“咴!咴!”
就在嬴抱月看向窗外的時候,外面忽然傳來馬的鳴叫聲,隨後整個車廂都震動了起來。
“怎麼了?”姬安歌等人都嚇了一跳。
“別、別動啊!”
外面傳來車伕驚慌失措的聲音,嬴抱月猛地探出身,“車伕大叔,怎麼了?”
帶着草帽坐在車沿的車伕拉着前方揚蹄的黑馬,叫苦不迭。
他是山海居出身的車伕,來的時候主家就交代過他,唯有拉嬴抱月她們這輛車的這匹黑馬無論發生什麼情況都不可鞭笞。
基本上這匹黑馬也只有嬴抱月在車裡的時候纔會乖乖拉車,平常只要嬴抱月不在車內,他就只好另換旁邊的替馬來拉。
但這次嬴抱月明明就在車內,這匹黑馬卻突然撅起蹄子來。
“黑風頭?”
嬴抱月看着被車伕拉着繮繩卻還激動地左衝右撞的黑風,發現它不是在掙扎而是在興奮,她環視了一下四周,忽然怔住。
“車伕大叔,換替馬吧,”嬴抱月取下黑風脖子上的車軛,握住了它的繮繩,翻身上馬。
“咴!”
察覺嬴抱月騎上它,黑風興奮地揚起前蹄。
“前面怎麼了?”
因嬴抱月等人的馬車是在最前面,這輛馬車一停下,後面的車隊也停了下來。
姬嘉樹掀開車簾,正好看見嬴抱月上馬的一幕。
日光下,少女騎在黑馬上一騰身,在光芒中劃出一道弧線。
馬車裡的少年們看到這一幕都怔住。
李稷坐在姬嘉樹的身後,定定看着不遠處的少女。
這一刻,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他彷彿覺得她似乎就該是這個樣子。
“抱月?”
嬴抱月手握繮繩別過身來,望向身後兩輛馬車都盯着她看的衆人。
“黑風好像有點不自在,我去帶它跑兩圈,不會落下的,大家繼續往前走吧。”
騎馬自然是比馬車快,衆人看着嬴抱月騎着黑風消失在衆人的視線裡。
第一輛馬車套上替馬重新出發,第二輛馬車緊跟其後。
但就在第二輛馬車出發不久後,一直安靜地坐在車內一角的姬清遠忽然擡手敲了敲車壁。
“車伕大叔,麻煩停一下。”
第二輛馬車嘎的一聲停下。
“大哥,你又怎麼了?”
姬嘉樹愣愣看向自己的兄長。
“我有點不自在,向下車走走,”姬清遠神情一派自然道,說完不等衆人反應他就已經起身。
“啥?你開什麼玩笑?”趙光一把拉住他,“你當你是馬麼?”
姬清遠因年長爲人又穩重,在這輛屬於男孩子的馬車裡衆人一直都把他當大哥看,趙光怎麼都沒想到,就在行到這片草原時,姬清遠居然也變得奇怪起來。
“你這下車還能跟上麼?總不能讓所有人都停下來等你吧?”
除了打頭的兩輛馬車,後面還有演武營等一整個車隊呢!
“沒事,你們繼續往前走就行,”姬清遠停下來笑了笑,“我想,大概有人會來接我的。”
說完他就縱身跳下了馬車。
“這……”
趙光張口結舌,求助地看向李稷,但李稷只向他搖了搖頭。
李稷眼角餘光掠過姬嘉樹。
姬嘉樹張了張口,但看見窗外靜靜站在路邊的兄長的側臉,他忽然說不出話來。
對這個看似永遠安靜無慾無求的兄長,他實在是不夠了解。
他想起曾經聽家中下人提過,姬清遠曾經偷偷跟着一個人跑去過永夜長城。
“走吧,大哥想必心中有數。”
姬嘉樹輕聲道。
他看向外面廣袤無垠的草原,這裡,到底是什麼地方?
第二輛車轆轆向前駛去,姬清遠目送他們離開。
後續車隊也從他身邊駛過,不久後,草地上就只剩下一個人。
姬清遠漫無目的地踩着地上的枯草一步步向前走去。
不知過了多久,他身後傳來馬蹄聲音。
他回過頭,遠處一個人騎着馬向他奔來。
姬清遠站在草地上,靜靜看着這一切。
他從未想到,他的人生中居然還能再一次看到這一幕。
這大概就是奇蹟吧。
“你怎麼一個人在這?”
嬴抱月縱馬在他面前停下,愣愣看着孤身一人站在草叢中的男人。
“其他人呢?丟下你走了?”
姬清遠搖頭,“是我自己想下來走走。”
說着他向面前打着響鼻的黑馬伸出手去,看到黑馬嫌棄地將頭撇開,他哈哈笑起來。
“你果然還是認得我的。”
當初他可沒少被綁在這匹馬的馬背上。
嬴抱月神情複雜地看着他。
“清遠,你……”
“我記得這裡,”姬清遠環視着四周這片草叢,“穿過這片草地,就能看到永夜長城了。”
到了軍營軍馬就要被嚴格看管起來,嬴抱月在回永夜長城的時候,這片草原常常被她當作放馬的地方。
她常常會讓黑風在這裡撒了歡地跑上一通,她也會和它一起盡情馳騁。
這是馬也是她回軍營前的最後的放縱。
姬清遠還記得他站在草原上看着她盡情的奔跑的情景,每到那個時候,他的心情都會異常雀躍。
但他也也知道,在如此放鬆之後,她就要回歸自己的責任。
穿過這片草原,她就不再是無憂無慮的少女,而是揹負着千萬人性命的將帥。
“真的要去嗎?”
姬清遠擡起頭,看向騎在馬上的少女。
他沒有告訴過她,其實他很害怕。
他知道永夜長城是對她很重要的地方,但那裡也是他母親的埋骨之地。
即便已經過去七年,但他依然不想面對。
他總是覺得,只要不去那個地方,母親也許就沒有死,她那麼強大,也許在天上或者什麼別的地方肆意地活着。
如果去了,這個幻夢似乎就要破滅。
看到嬴抱月回來的時候,他也曾經想過,嬴抱月都能死而復生的話,他母親境界更高,是不是也沒有死?
但真到了可以確認的時候,他卻又退縮了。
他不想知道那個確切的答案。
嬴抱月沒有回答,低頭看向他,“我記得,我以前每次都想在這裡把你勸回去,但你死活都不願意。”
這片草原就是常世和戰場的分界線。
穿過這片草原,就沒有回頭路了。
“那個時候,我讓你不要和我一起去。”
姬清遠微微擡起頭,輕聲問,“那現在呢?”
嬴抱月緩緩從馬上探下身,向那個已經比她要高的少年伸出手。
“我希望你陪我一起去。”
姬清遠的目光有些怔忡,他低聲問道,“爲什麼?”
“因爲,清遠,我很害怕。”
嬴抱月看着他的眼睛,輕聲道。
她其實一直不安到了極點,卻不能表現出來。
永夜長城外此時局勢不明,她作爲指路人如果還表現出了恐懼,只會讓整個隊伍都陷入慌亂。
姬清遠一愣,眼眶有些發熱。
前世今生,他第一次聽見她說這樣的話。
有些記憶,是隻有他和她共享的。
姬清遠伸手握住嬴抱月的手,“我也很害怕,所以姐姐,我們一起去看吧。”
這一次,也讓他們一起去。
兩個人的話,就可以堅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