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雷交錯,炸出萬千風雨。
少年少女的身影旋身而過,分別背對背立於崖頭兩塊青石。
滴答滴答。
有點滴的血跡落於青石之上,半空中飄着幾縷碎髮。
赫連晏修羅面裡的碧瞳瞥了一眼自己肩頭的血痕,回頭看向身後青石上靜然而立的少女。
剛剛的第一劍,她一劍刺破他的肩頭,而她僅僅被削下一縷額發。
這是此女今日展露的第一劍,卻比她在這一路之上展露的任何一次劍法還要高明。
“你……”赫連晏回過頭,直視着前方眸光微深,“你身上的傷好了?”
這傷不是指這一路上她受的那些傷。
如果只是皮外傷,修行者的恢復速度極快,真正能傷到修行者的唯有來自於修行者本身的攻擊。
“消息真靈通,”嬴抱月伸手將髮絲別到耳後,“看來丹陽城中也有你們的人。”
“過獎,現在看來是我們這邊的情報探子要清理了。”
赫連晏背對着嬴抱月高深莫測地微笑。
“聽說前秦公主在初階大典上身受重傷躺了半個多月,差不多要留下病根,”他笑了笑道,“現在看來情況並非如此。”
當初在懸崖之上的搏鬥,在他看來這個少女是拼了命纔將他掀翻到了懸崖之下,縱然將他壓入湖底肋骨斷裂,但用的是幾乎兩敗俱傷的打法,並未展現出多麼精湛的劍術。她一路上展現出的脆弱也正好印證了之前丹陽城傳出的消息。
但如今看來,並非如此。
這個少女,居然是在藏拙。
明明孤身一人與境界更高的殺手朝夕相處,如此劣勢之下,這個少女居然還敢隱藏自己真正的力量。
赫連晏仰頭很想大笑,沒想到他居然有看錯人的這一天。
他隱藏了自己的境界,卻萬萬沒想到,這個女子也隱藏了自己的力量。
“你家收的情報倒是沒有什麼問題,”嬴抱月背對着他微笑道,“若是尋常,我的傷的確能沉痾已久,只不過……”
她握緊手中落日劍,清澈眼眸陡然璀璨明亮,她微笑着道,“有人耗費半身真元爲我療傷,我自然不能讓他失望。”
赫連晏眸光微頓,想起初次見到李稷之時那個男人身上的氣息,轉身擡劍愈發想要大笑,“原來你知道啊。”
嬴抱月也轉過身,直面對面少年輕聲開口,“我當然知道。”
她什麼都知道。
她知道李稷強行爲她療傷損耗了半身真元,更在真元相通之時感受到他身體內部存在極爲冰寒的舊傷。她知道知道那個男人說在南楚有事要辦沒有去東吳的理由的那一天,以他的傷勢甚至走不出丹陽城。她知道以那個男人的體質需要在南楚這樣溫暖的地方療傷。
“我都知道呀,”她露出一個無奈的笑容,“但他不想讓我知道,我就會裝什麼都不知道。”
他希望他們之間兩不相欠,她就滿足他的心願。
在初階大典後他和她說話總是能離開三步遠就離開三步遠,她就不主動靠近。
他們之間早就什麼都還清了。
“哈哈哈,”赫連晏看着站在崖頭神情淡然的少女大笑,“你真是個有意思的女人。愈發讓人感興趣。”
嬴抱月微笑,擡起手中劍,“可是我並不是靠有意思站在這裡。”
兩人之間響起刺耳的摩擦聲,赫連晏在她話音落下手中長劍就已經刺出,但就如之前滾落崖下和這個少女搏鬥之時,她反應速度極快,躲避之時更爲刁鑽的劍氣已經刺向他的要害。
天地間飛揚的是溫柔的水,但每一抹水花都有着殺人的力量。
其速度甚至不輸雷法,帶着和尋常水法劍不同的味道。
赫連晏仰面,平展的劍面從他面具的鼻尖拂過,但他在刀鋒的鐵腥味下卻咧開了嘴角。
暮色漸沉,明月初升。
在第一抹月色落下之時,青石之上血花再一次飛濺。
這一次兩人的後背同時綻開血痕,血流奔涌,赫連晏卻笑得愈發愉快。
“原來如此。”他隻手捂住肩膀,感受着空氣中凌厲的劍意微笑,“你的師父是誰?”
“是稷下學宮的震山先生,”嬴抱月背對着他靜靜道。
“哈哈哈,”少年大笑,“你騙鬼呢。”
“北地的情報是要更新了,”他微笑,“原來那些市井傳言都是真的。”
北魏也好後遼也好都無人將南方傳來的那個女子的戰報當真,只當是人們看稀奇隨便亂吹,如今看來事實恰恰相反。那些戰報甚至還弱化這個女子。
不,或者說,如今的她甚至比初階大典時更強。
“你的確當得榜首之位,”他淡淡道,“你其實比三年前的姬嘉樹更強。”
嬴抱月有些意外,沒想到這句話居然第一次是從一個和她對立的死敵口中傳出。
“我其實很感謝那些戰報,”嬴抱月微笑,她從一開始就沒有扭轉輿論的打算。
既然她沒法再一次阻攔情報線,那就讓它們盡情的傳吧。
“果然啊,”赫連晏再一次大笑,“那些明褒暗貶的情報,是你故意放出來的。”
“怪不得許冰清那樣的蠢貨沒法奈何你,只能灰溜溜滾回北魏。”他微笑道。
嬴抱月神情有些意外,她還是第一次遇到會這麼說那位聖女的北方人,與此同時心中的警惕卻越深。
這個少年的眼光極爲毒辣,就如他身上的境界一般不符合他的年齡。
“你的劍法,到底是從何人處學來的,”赫連晏饒有興趣道,“居然同時有雷法和火法的影子,甚至還有風法,你是怎麼回事?你未婚夫居然連春雷劍都捨得透露給你麼?”
嬴抱月聞言肩膀微震,但下一刻她安靜地微笑道,“只不過兩劍,公子眼花了吧。”
“是嗎?”回過頭看着身後那道纖細的背影,赫連晏忽然輕聲開口。
“天河夜轉漂回星,銀浦流雲學水聲。玉宮桂樹花未落,仙妾採香垂珮纓。”
明明淡淡流水,卻被她使出了天地之威。
嬴抱月眸光微頓,再一次回身出劍,這一次兩人雙劍相抵,雙眸近在咫尺。
“你,真的是等階六嗎?”赫連晏微笑。
“公子漢詩學的不錯,”嬴抱月微笑,看着這個高深莫測的男人,“你,又真的是等階五嗎?”
“你到底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