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幕投影,望之恍如身臨其境。人如顆顆沙礫,巨蟲身軀卻佈滿天空。
龍呈均望着天幕,久久凝視。大顆大顆的冷汗,從額頭滾落,順着他蒼白的臉頰又摔到地面上,發出啪啪的輕響。
“傳令,所有中洲民衆,隨時做好撤往倉洲崑崙境的準備;所有衛士,元士單位,做好動員、協調、安撫、協助工作,全員等候最終撤離命令”,沉吟半晌,龍呈均慢慢將頭低下,來回搖了搖,舒緩一下僵硬的頸椎,對蕭北寞說道。
“是,劉恆那一衆馳援霧城衛,是否調回霧城待命”?蕭北寞低聲問道,臉色也很不好看。這麼大的蟲母,姑且不管它是不是蟲母,光看體型,已經完全超出人類認知,遠遠超出抵抗極限。
“我累了,想歇歇”,龍呈均一邊搖頭,一邊邁着沉重的步伐,返回了靜觀天下。雖殫精竭慮,但家底兒太薄,如今更是一個籌碼都無,還是要走上撤離故土這條路。
疲憊、挫敗感、茫然還是涌上他的心頭。只有想到進行順利的末日星球計劃,龍呈均的內心纔會有些些安慰。
門,發出一聲沉悶的響聲,關閉了,彷佛隔絕了外面的世界。
蕭北寞站在原地,望了望天幕,望了望靜觀天下緊閉的房門,嘆息着掏出通訊器。
命令下達,北方各市元士單位以及衛士、商士開始向南集結;南方所有城市,公士單位全部出動,一片有條不紊的騷動。
三天之後,大部分生民被集中到統一區域,過着統一的生活,等待着;全部物資裝車停留在另外區域,引擎轟鳴,再不熄火;大部分城市燈火寥落,漆黑中只能看見幾處日夜燈火通明的亮斑。
等待中,中洲變得沉寂,人們更加沉默,卻有更多時間望着天幕,表情暗淡。
少數故土難離的老人,依舊住在幾十年的老房子裡,誓與家園共存亡。所在街道元士單位苦勸未果之下,只能留下必要的生活物資,嘆息着離去。
生產停止;流通終止;所有生活似乎迴歸到簡單的吃喝拉撒睡,還有茫然的望着天幕,等待着從霧城發出最終的:撤退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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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走吧”,蕭紅顏脫着皮箱,走出房間,來到門口,回頭對赫英道。
“怎麼,怎麼就這樣了,怎麼就這樣了”。赫英手裡大包小包,步履蹣跚,留戀的望着鏡湖居一號之內的一切,嘴裡咕噥着,臉上表情萬分痛惜、不捨,渾渾噩噩。
別墅區爲數衆多的保安,正在協助業主搬運着行李,將大大小小的行李,搬運到指定車輛上。
亂世來臨,住別墅的與住民宅的沒什麼不同,同樣的卡車,同樣的指引,同樣的居住區,同樣的待遇。
負氣而走的蕭紅豔,此時也回到這裡。諸多怨憤、不滿,在這一刻煙消雲散。這裡畢竟住着她在這個世界上最後的親人。
車上,赫英望着蕭紅顏道:“你說,人怎麼就打不過蟲子呢”?眼神中帶有祈求意,雖然閨女是要管教的,但很多時候,見多識廣,學歷頗高的女兒,卻是她的主心骨。她想聽一個讓她心安的答案,如今這好日子還沒過多久,怎麼就這麼突兀的結束了?
她心緒混亂,焦躁、不安,這一切都需要蕭紅顏來安撫。
“媽,別想太多了,會好起來的”,蕭紅顏勉強笑了笑。遠古,公古,紀元,當人類在肆意爭殺,破壞,守着小破球兒耀武揚威不可一世,狂刷存在感的時候,已經逐漸把自身推向深淵;經歷過全球風暴的洗禮之後,三年時間,失去了一切資本:人才、資源、設備、技術、積累,被摧毀殆盡,從此再無與生存環境叫板的資本。
驀然發現,哦,錯了!從前都錯了!那又能怎樣???
紀元時代這不叫生活,或許只能叫苟延殘喘。只不過大多數人依舊生活在夢裡不自省而已。
天幕來的很突兀,但卻血淋淋的直接撕開了中洲生民最後一絲幻想中的美好遮羞布。很殘忍,卻很及時。
但這一切要怎麼跟母親說?有些時候,她卻是貪得無厭,思想頑固,但怎麼說,還是自己的母親。蕭紅顏只能盡力的安慰着,笑着,證明事情還不那麼糟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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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面上所有的工作都已停止,萬星堆神蹟發掘當然也不例外。
恢弘壯麗、鱗次櫛比的亭臺樓閣依舊,對面的小鎮卻在一夜之間空了。
所有參與人員都已回到原籍,做着撤離中洲,撤離濟洲的準備。
似乎這個時候,只有倉洲崑崙,纔是人類文明繼續延續的希望之地。
司馬陵與唐君生夫婦坐在空落落的帳篷內,相望嘆息着,就在前一刻,裴先知等衛士,告辭之後,毅然趕往北擎邑。
生爲衛士,當爲五洲盡一份綿力。
沒有太過狗血的對白。
“走了”,裴先知抱拳微笑。
“保重”,司馬陵與唐君生夫婦鄭重目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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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鳥、蟲、魚!蟲這一關,已經這樣了,還要什麼自行車?還想什麼以後?
東臨邑管書同,西海邑樂笑星,南陽邑溫豔陽,在得到大統國龍呈均的授權之後,幾乎傾巢而出,率隊馳援北擎。
這樣的日子,是不是過夠了,衛士最有發言權!死也要死在北擎,乾脆徹底,你說破罐子破摔其實也有一定的道理。。。
只是車輛稀缺,不得不靠着一雙腿子,日夜兼程。
水城市大酒店頂層休息室,更像是一個練功室,袁靜虛臉色略微有些蒼白的坐在桌案前,擦拭着一把雪花紋密佈的三尺長劍。
繁星雖然意外碎滅,但他還有古月,即便古月沒了,他還是中洲七大先天之一的中洲狂龍袁靜虛。
“就這麼灰溜溜的等着逃跑,老夥計,我有些不甘心吶,咳咳咳”,喃喃自語的袁靜虛慢慢站起身,插劍入鞘,向門外走去。
“師傅,師傅”,門外戰列整齊的隊伍,傳來嘈雜的叫喊聲。
袁靜虛詫異的望着眼前的數十個門徒,緩緩道:“你們”?
“師傅,師傅,帶上我們吧,我們跟你一起去北擎”。
“帶上我們吧”。
數十個雙目通紅的小夥,拎着刀槍劍戟,叫喊着。
袁靜虛雙目一紅,眯起了眼睛,目光在衆人身上緩緩掃過,隨後大手一揮:“走”!
五洲熱血萌動,在這一刻,衛士們放棄了一切包括恩怨,只有一個念頭就是:救北擎。
那裡只有1000多北擎衛,卻要對抗洪荒巨獸一般的巨蟲。
冷眼旁觀,冷漠視之,若巨蟲南來,還能逃到哪裡?冷給誰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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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嶽山上,演武殿外,十二元辰宗高層齊聚。
陳元遲默默望着天,雙拳緊握,發出咯吱吱的響聲。但當他目光望着一臉溫和,席地而坐的介子危的時候,攥緊的雙拳慢慢放鬆下來。
陳元禮、楚君侯對望之下,嘆息着回了屋子,借酒消愁。
倉洲雖然沒有獨立,其實不過是道隱歸藏的附庸,奉暮光法牒爲至高不可違背的皇王聖旨。
如今,這一道不得支援北擎的法牒,卻讓所有宗內之人包括陳元遲,有了徹頭徹尾的逆反感與不滿。
總之,逆反在心裡,不滿歸不滿,增援是不敢的。
金斷崖盯着介子危的目光憤怒而狠厲,渾身都因暗自用力而微微顫抖。
“你看我不爽”?介子危微笑着對視。
“是”,一個是字,似從牙縫擠出。
“怪我咯?有火衝那發”,介子危淡笑,指了指演武殿後方,道隱歸藏的方向。
“我去你尼瑪的”,金斷崖暴怒,踏碎腳底青磚,大步而去。
“老金”,陳元遲叫了聲,然後勉強對介子危笑了笑,卻沒有解釋什麼。只是用幾近崩潰的眼神望着介子危。若介子危微微刺激他一下,搞不好法神也會衝動之下,做出什麼衝動之舉。摔唄,反正是個破罐子。。
“陳宗主,金斷崖的話,我理解爲對我個人的不滿,但是,違背暮光法牒的後果,我想你是最清楚的。請你約束好手下,免得我難做”,介子危望着陳元遲輕聲道。
“是”,陳元遲抱拳躬身,再次直起腰來,堂堂法神,變得憔悴了許多。
金斷崖的舉動定義爲對個人的不滿,而不是對道隱歸藏,對暮光法牒的不滿,道隱歸藏的人,也會講道理?
事已至此,沒有了摔破罐子的動因,還要苟活啊!
... ... .....
北擎邑,爆發了。
“我若能救世人,縱捨身,亦不足惜;我若能救世人,縱殺生,亦是佛心。慈航普渡,菩提葉落,嗡”!慧度拈花雙手,變成金剛訣印,聳立半空的金色菩提樹,飛向巨蟲。
樹,落在巨蟲眼與口中間之上,宛如大海中濺起的一點金色水花。
“阿彌陀佛”,208名佛陀同時高誦佛號,金光肆意融入到慧度身上,金絲牽引下的古樹,驀然變大。
恍如幻影一般,枝葉交錯,根鬚搖曳瘋狂生長,眨眼便覆蓋了巨蟲的眼與嘴,並向巨蟲的身體蔓延。
轟,一聲之下,樹葉搖落;轟轟,轟轟轟,葉落之後,樹上長滿了金色的菩提子,菩提子再落,點點滴滴的落在巨蟲的眼裡,嘴裡,身上,發出沉悶的一連串爆響,濺射出無數密集的金花。
巨蟲吃痛,嘶吼一掙,巨大的嘶鳴震的天地一片動搖。
菩提樹枝葉之間出現細密的裂紋。與此同時,慧度發出一聲悶哼,嘴角溢出淡金色的血絲。僧衆們身軀搖晃之下,又復穩定住。
誦經之聲更急,更密;金光鋪天蓋地,狂涌而出。
巨蟲眼神暴怒,再掙,無數金絲四下飛濺,菩提樹無法保持形狀,無數枝幹斷折,滾到巨蟲身下的蟲峰上,又無聲無息的掉進迷失深淵。
慧度噴血後退,圓陣四分五裂,搖搖欲墜。
數之不盡的狂沙噴涌而至,如一顆顆細小的子彈一樣,打在身軀上如遭針刺。
呼嘯之聲,嘶鳴之聲,沙礫摩擦之聲,爆鳴聲,交錯繁雜,恍如末世。
就在這時,一聲清亮的雷音穿破無盡的嘈雜,張道燃出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