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良言難勸該死鬼,你們以爲本大春怕你們幾個鬼東西和一艘破船”?大椿樹嗡了一下,似乎怒了。
綠色搖曳着無邊;狂暴的氣流洶涌激盪着。綠霧翻滾,虯龍般宛如巨型棍狀建築倒塌一般,無法形容的粗壯,帶着轟鳴,來回穿插遊動着。
蔡姚身軀晃動中,引雷鏡握在掌中;溫笑雙手交疊在小腹,清濛濛的指玄氣,活潑的跳動着,覆蓋了那雙白潤纖長的手掌;姜劍眉身軀微弓,就像一條蓄勢待發的美女蛇,身軀之上,浮現出若隱若現的大蛇光影。
唐玄身軀也隨着駛向不規則,顛簸劇烈的小舟在顫動,但神情平靜。他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前方逐漸接近的那棵大樹。
那真不像是一棵樹,若非親見,很難想象世界上還有這麼大一棵樹存在。簡直就是一個頂天立地,左右望不到邊,且有着粗糙青綠色褶皺外殼的牆。
此時的大椿樹,似乎成了一個沉睡中甦醒了的惡魔,不光帶着一個世界的爆音、呼嘯,更是帶着一個世界的猙獰與怒火。
唐玄看着看着,忽然笑了。他以手勢示意身後三女不要緊張。然後在三人的注視下,手掌一翻,亮出唐花。
唐玄高舉唐花站在舟首,黑白髮絲飛舞。手腕輕輕一抖,唐花驀然緩緩升空,與激盪的綠色霧氣相遇,擊散了霧氣,更將四散的絲絲縷縷霧氣,緩緩吸收進花心。
接着,唐花又與一條遊走的樹根發生了接觸,轟鳴聲中,似乎傳來一聲輕微的咔擦聲。
世界瞬間寂靜!
唐玄望着選在半空中,微微旋轉發出迷濛光彩的花朵,眼睛眯了起來。以花朵爲中心,霧氣、樹根、枝葉瘋狂四散逃避着。
黃金舟重重的落在恢復平靜的如水波的般的霧氣上,發出沉悶的爆響之後,又復向前勻速駛去。
“你竟敢傷了我”?大春不可置信道。
“呵呵”,唐玄淡笑。
“你怎麼可以這樣子”?大春似有幽怨之意。
“呵呵”,唐玄搖頭,無法回答。
“你真的要砍我”?大春似有崩潰意。
“嗯”,唐玄應了聲,心念轉動間,半空中唐花的殘影,緩緩消散。
“英雄饒命,凡事都可商量”,大春大叫道。
“若我們舟行樹前,你還沒有什麼辦法,大春兄,那我只能卻之不恭了”,唐玄一手叉腰,一手前指,朗聲道。
“又卻之不恭”?大春枝幹狂搖,非常委屈。
唐玄大笑着點頭道:“卻之不恭=砍你”!
世界又開始變得暴躁起來。
唐玄輕輕噓了聲,瞪了瞪眼睛,眼神中寒意凜然:“安安靜靜想辦法”!
“唉······”
一聲沉重的嘆息,又復一個寂靜純美的綠色世界。
“你究竟怎麼它了”?蔡姚好奇小聲問道。
“可能割破它小小一塊皮”,唐玄接着比劃了一下:“就像一個螞蟻,咬了一個擎天巨人一口”。
“不至於吧”,蔡姚一咧嘴,一臉的不敢相信,不敢苟同。若不是唐玄還算是個老實人,她都要跳叫大叫:“你騙人”了。
“它生活在一個極度單純的世界裡。遇到陌生人所產生的恐懼,不會比一個小孩子來的弱。這個和體型無關,和智商有關。更何況,一個一輩子都沒受過哪怕一丁點傷害的生物,一旦發現它受傷了,一瞬間便會產生無數種不美好的聯想。
這些聯想都是我們可能對它做出什麼事,產生所有邪惡的結果。所以它害怕了”。唐玄聲音很低,低到一旦聲音來到黃金小舟的邊緣,便非常模糊,聽不見了。
“我就是想不明白,它這麼大,怎麼會怕我們”,蔡姚抹了抹額頭的汗水,面對如此巨型敵人,剛纔一頓天翻地覆的折騰,她內心的忐忑,上升到腦袋,何嘗沒有產生過“無限不美好的聯想”?
蔡姚的聯想產生於對自身實力的清醒認識以及對對手龐大實力的充分預估;而大春哥似乎僅僅是來源於不自信的幼稚。就跟指甲蓋受傷都要哭上半天,恐懼要命的小公舉一樣。
“上天賜予了大椿樹生命無限,生命力無限;賦予了它巨型身材,宇量級的壯闊,簡直屬於永垂不朽般範疇。但偏偏給了它幼稚、膽小,僅有一點點的思維能力。它對自身沒有一個完整而清醒的認識,一點點連輕傷都不算的挫折,便怕了,退了”,唐玄嘆息着。腦子裡卻在大與小,強與弱這些截然相反的概念中,來回翻騰着。
“它是大春,膽小、幼稚如孩童;它不是大椿,不是那個流傳千古的世界神樹。能不砍,便不砍了吧”,唐玄沉思着,心裡想到,便呢喃而出。
舟內沉寂,衆人眼中有唏噓之色,都在同情這個大春。
“照我看,迷失深淵似乎也不如大春的主幹粗”,溫笑的話語,打破了沉默。
這是個謎題,迷失深淵不過區區3000裡,但就唐玄對大椿樹長時間觀察的感知,恐怕這棵樹要遠遠超出用“裡”來衡量的範疇。若是能夠正常生長,按照科學來計算,早該撐到深淵之上,捅破天了吧。
可事實呢?事實就是要穿過大春,登上所謂迷失古道,沿路而上。意思就是,順着大春樹幹,是無法到達深淵上頭的。
可是無法解釋的事兒不光只是大椿樹撐起的這片浩瀚的綠色而獨立的世界,就是樹本身能和人正常交流,這也是一件足以令人驚詫的狀況。
可是唐玄等人一路走來,從蟲災到淨水、沙灘,太始殘界,又是那件事兒能夠用科學解釋的了的呢?
亂世出梟雄,末日出妖精!
五洲生民現在什麼都缺,唯獨不缺強韌的神經。發生即真實,存在即合理,正確面對就是。
唐玄點頭,用沉默表示對溫笑所說的贊同。同時,他目光仍舊深深望着遠處,極遠處。
若無意外,恐怕還要老長、老長一段時間,才能來到樹的近前吧?
還恐怕那時候,衆人極目前方,也僅僅是它一小塊嶙峋的樹皮而已。
..... ..... .....
這個世界,萬事萬物都不是獨立存在的。雖然大宇核心,沒落星球內部的動盪,因其本身被刻意封閉無法引起星空之上的變化,卻足以讓星球內部的某些地方無法平靜。
道隱歸藏李元真的狂喜不必細說,最近他一直沉浸其中。而道隱歸藏之外,原本亮藍色的北崑崙上空,這些天開始越來越多投射出金燦燦的光。
宛如亮藍之上,藏着一座發光的金山一般。
亮藍色之內,是一片令人驚心動魄又讓人心曠神怡,心神寧靜的世界。
無邊的白色霧氣,來回有限的遊蕩;霧氣波動中,無數尖尖的東西,若隱若現。只有當霧氣伏低打着旋四散的時候,才能隱約看出那竟是一座座塔尖。
青灰色的塔尖下,門戶帶着絲絲霧氣,黑洞洞看不清裡面到底是什麼。而白雲遮蔽,濃郁翻滾,更讓人看不出這塔究竟多粗、多高。
無數霧氣中,無數塔尖環抱着一塊飄蕩在白雲之上的青石,石上有座廟宇,廟宇之前坐着一個形容枯槁的老和尚。
老和尚頭上滿是斑斑點點的戒疤,果然是個和尚。
“念,無念;無念,念······”,聲音滄桑,時斷時續。
念字出口,青石廟宇以及塔尖,發出燦燦迷濛的金光,就連白雲都被這種神聖染成金色。
不念之後,所有一切歸於沉寂。
老和尚就這麼重複,重複着,渾身上下絲毫不動。整個空間都在這個有規律的聲音中,乍明乍暗。
明時,帶着普渡衆生的悲憫,似乎心存萬物萬靈;暗時,一切都失去了生命的顏色,似乎比灰塵,磨滅的更加徹底。
道隱歸藏化外法圈巨震之時,這片存在於藍天之上的空間,同步共振。
與環境渾然一體的呢喃聲驀然停止。
老和尚睜目,清徹的目光射出老遠。這種湛然神光根本不該屬於這副行將就木,乾枯滿是褶皺的軀體。
他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就這麼看着。但整個人的氣勢卻在一瞬間膨脹到了極致。
老和尚身上原本厚厚的一層灰塵,輕輕滾落青石地面,隨着白雲遠去,消失在白雲深處。他的目光隨着滾動的灰塵,目送其遠去,似乎憐憫其飄蕩無依,憐憫其痛失家園。
老和尚白色僧衣如雪,即使灰塵無數歲月的浸泡,也無法使其失去原本的顏色。似乎他的法衣,也徹徹底底的做到了:不忘其所始,不求其所終。
他仍然盤膝坐着,身軀挺得筆直。枯槁的身軀漸漸豐滿起來,歲月的痕跡似也隨白雲遠去。面色紅潤,戒疤鮮亮,僧衣如雪,皮膚白皙,雙目清徹湛然,丰神絕世。
白雲旋轉着向他涌來,迅速而柔和的形成一朵白色的蓮花。
蓮花旋轉,拖着其他無處歸依的雲霧絲縷,整個世界都旋轉起來。
之後便金光大盛:塔尖、塔身、雲霧、青石、廟宇,一切皆成金色,神聖而凜然;柔和而慈悲。
金光中,莫名而盪滌神魂的誦唱聲遊蕩着,廟宇牌匾也發出迷濛的金光:寧古塔羣-鎮神寺!
金光中,雲霧蓮花拖着生氣盎然的僧人緩緩升空:“崗薩啓呵······守塔僧······念”!
崗薩啓呵,似乎是一座山的名字,五洲公認第一神山。也是唯一一座以“神”字冠名的山。但現在看來,這似乎不是一座傳統意義上的山,更像是一個世界,一座存在於崑崙之上,藍天之上,世人無法企及的世界。
這座世界,還有寧古塔羣,還有一座煞氣十足的小廟-鎮神寺。
世界慈悲,白雲憂傷,塔羣悲憫,唯獨這座小廟,煞氣沖天,怨氣盈溢。
而這片世界的寧靜之所以打破,原因只有一個:道隱歸藏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