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玄此刻距離山巔只有一步之遙,眼前是道門,腳下卻是元生界的浩渺與其內生靈的百態。
他眼中的尋道者們,清潔溜溜的像是望夫石一樣,遙望着光明山的方向,表情歷歷在目。
“他竟然闖過滄桑路上獸行者的蠻暴界?”
“他是和護道者、夢道者、幻道者他們幹起來了麼?竟打傷了護道者?我滴個創世者呦,竟可如此!!!”
“距離山巔僅僅一步之遙,他在幹嘛?”
“唉!什麼時候,我也能走到那一步?”
“又一個與創道者同在的存在,誕生了!”
······
唐玄的出現,如同一場席捲元生界底層的心靈風暴一樣,讓每個尋道者們都激情澎湃,心潮洶涌的同時,也恍恍惚惚的不敢置信,不能相信,卻又深信,更又渾身無力,毫無努力的方向。
多次頭破血流的從前進極限的逆光法則前敗下陣來,他們、她們明白了一個道理:有些事情,別人可以做,你不可以做;在有的生靈面前如同抹布、垃圾一樣的法則,在你面前就是銅牆鐵壁,不可逾越。他們多麼希望唐玄這個創道者一樣的存在,來一場現身說法,哪怕讓他們、她們付出一切,那都是心甘情願的。
唐玄沒有那麼多心事,他的感覺很奇妙。
若把山下的世界看成宇內世界的生活,將尋道者們當成是平常的修者,那麼自己,就成了那個站在山巔的神,而世界圖景在自己面前,不再神秘,雖不能說是個予取予求的婊砸也差之不遠,更有甚者,就連尋道者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每一根毛,若自己願意,都可纖毫畢現。
而山上的景物包括唐玄在內,在金光逐漸濃郁,法則之力逐漸恢復成型之後,在尋道者的眼裡,依舊那麼的高、大、上,一切都在那,卻又朦朦朧朧,只可模糊遠觀,別說褻玩,就連靠近一點都是上天無路那般奢望。
唐玄身影消失在金燦燦的光輝之後,光明山依舊金光燦燦,令人不可直視。
尋道者們激活了窮極歲月中極其浩瀚的想象力,極盡美好的想象於能事,暢想着那個如此快速登山,登天的不凡的“尋道者”的經歷,漸漸的,換來不約而同的一聲悠悠的嘆息。
虛僞而殘酷的世界在於,對於大多數生命而言,美好的想象總是關於別人的,無奈的現實卻總是自己的。
尋道者們,三三兩兩的慢慢散去,有的三五成羣的與大如、長腿兔、白光她們找點樂子,有的乾脆躺在草地上,目光空洞的望着天空,有的大吼大叫的來回蹦跳着,有的喃喃自語,有的沉默不語,依舊望着那座神聖而威嚴,不可觸及的光明山。
······
······
金光只對外,而不對內,可唐玄卻山下的世界徹底的失去了興趣。
山下的他們,這些他搞不清楚構造和緣起的生命,不過是一些具有永恆歲月,無憂生活,自由寬鬆且沒有天地的生靈,在被嚴酷的逆光法則的禁錮下,早已沒了自己的靈魂和思想,一心想着登山、登天,若說攀登可以鍛鍊身體,站的高了,可以替蒼生而遠望,何其繆也。山上也有山上的規則,那些護道者、幻道者、說道者們,除了對尋道者中的雌性類人類生物有點興趣,何曾管過他們的死活,當然,世界很美好,也無需他們管什麼。而且別忘了,還有山頂,滄桑路到光明頂,同樣是需要無盡的歲月去努力拼搏的呦。
論幸福感還不如宇內世界龍呈均、孔希言、房天敵、陌離他們,何其可憐的存在······就算不死,卻生不如青草,覺性難敵螻蟻,不能哭、不能笑、不能吃、不能睡,疲於想、安於柔媚、縱情於祥和、享樂,連冷風的侵襲都禁受不起的存在。
對於尋道者而言,理想中的東西似乎只在前方並未到達的地方,無盡時光中從未遇到過之人,攀登路途中從未獲得過之地位,被剝離了本能之後,他們只能算是一種特立獨行,無礙觀瞻,也沒有什麼意義的存在。
可能,就黑胡娃算是個漢子,起碼還懂得生氣。
唐玄默默運轉唐花,能夠清晰感受到,在草地世界吸取的界力還剩一半左右。
界力被強行禁錮在光之唐花中以備不時之需,剩下這麼多遠遠超出了唐玄的預期。自從和護道者互動了一場之後,上山行程的順利程度簡直出乎意料,光明山彷佛空了,平日看着熙熙攘攘的各種道貌岸然的“者”們,統統不見了蹤影,這讓唐玄意外的同時也長長出了口氣。
滄桑路以上的界力,他是吸取不到的,濃度太高,密度太大。強行吸取的話,不光唐花禁錮不住,就連身體也會撐爆,這也是花未開時唐玄從山頂跑下山等待的重要原因。而且有些想不通的東西需要思考,實在不想在怪模怪樣的山頂和人口密度太高的山上呆着,山下雖然有的時候,視覺效果讓他有些不適應,好在地廣人稀,只是沒想到又被鍥而不捨的黑胡娃逮到而已。
至於被山上人偷窺倒無所謂,第一他穿着衣服,被偷窺自己心理上也過得去;第二,吸取界力做的極其隱蔽,他不相信那些久居山上,高高在上的生命會那麼無聊,關注他這個初來乍到的尋道者的日常,那得是多麼的不務正業。
唐玄深深呼吸着,將腦子裡的雜念碾碎,呼了出去,面對着門,伸出了手,左手,手伸的很慢,也很吃力。
眼前的門戶並不大,一丈左右,方方正正,呈白色。既沒有古樸詭異的花紋,也沒有描龍畫鳳的堂皇,一對兒說不清什麼材質的白色把手則更是簡陋而平淡,甚至有一隻還有些歪了。
整個門,孤零零的像是鑲嵌在虛空之中的實體一樣,筆直樹立,看不出一點牛X之處。
“道友,在你打開這把元生界的大道枷鎖之前,我們不妨聊聊如何?”
唐玄的手臂上,纏滿了界力外顯凝結而成的螺旋狀斑紋,不斷屈伸的手指隨着手臂的停滯,略微有些顫抖,便在空中頓住,他笑了笑道:“你說,我聽着。若是你讓我賠你門把手,抱歉,第一我不會修,第二我賠不起······”
“道友說笑了。”
“我以創道者名義,接納道友爲創道者一員,從此便可長居於此光明樂土,無需闖關,隨時可入萬界園如何?”
“你即是創道者,當知我來此地不僅僅是爲了自己,還有我的家人,我宇內世界的蒼生,還有我的世界,只有緣起,同享業力,永無劫滅。”
苦笑之後,這個中正平和,不知其由來的聲音道:“創道者非創世者。只能於有形之世界,創造道之規則,以利萬界之生滅,由此循環往復,以界爲尊,而界中生靈,通常只是規則定下,任其生滅,當不可逾越生滅二字。而道友的要求,卻是打破世界法則,近乎於從新再創造一個完美恆定之世界,恕我力所不及,無法答應。”
“那就是沒得談了?”
“這個道友且慢,有的商量。”
“噢?”
“我可在滄桑路上,無定虛空之內,掏空一隅之地以存你世界,這樣,道友既可以在元生界永恆不朽,亦可以縱橫你界,來去自如,不知這樣,可滿意否?”
“那我之世界,我之世界生靈,可永恆否?”
“不能!”
“那憑什麼你就可以?”
對方似是嘆了口氣:“道友不知,“永恆”這個兩個字,張嘴而出,似是簡單,可其意卻是永無止境那般浩瀚,更是是所有大世界之中,萬境、萬靈、萬物之間,至高原因的基終極原理。說難也難,一個永恆的存在,需要千千萬界循環不休,生滅輪轉的供養;說簡單也簡單,像是元生界這種創世者創造出來的,固化了空間,摒棄了時間的界域,其內生靈便也算永恆。前者乃是無界永恆,而後者則是有界永恆。比如那些尋道者,在此界可以永生不滅,一旦離開此界,便會重新墜入到生滅循環中,總會消亡。”
“你的意思是:千萬下界的循環生滅提供一種力量,而這種力量會匯聚到元生界,而元生界中存在的所謂永恆生命體,只是維護這一界恆定規則的必需品,不能當成個人看?而且草地、生靈、藍天、這山、還有這山上的花園,各種者們,都是爲了吸取下界生滅之力,供養某個永恆存在的必要零部件兒??”
“道友這樣理解雖不中亦相差不遠。而存於下界的生靈,其實算是無用附屬之物,生於環境,滅於自然,他們的生滅循環所提供的力量不光分散,而且難以集中,十分無用。只有無數星體匯聚成的大世界,這種鴻蒙悠遠,架構恢弘的生滅,纔是我們需要的。”
“你是在瞧不起我嗎?操!”唐玄勃然露出怒色。
不由得他不怒。
想象中,始地母星上的無數有識之生命,殫精竭慮,掙扎求存,接着於窮途之際,衆志成城,做出衝出星空之偉大壯舉;來到桃源星僅僅數十年便將宇內世界整合、改造成了共同、同一的大世界,連唐玄獨處之時想起來,都是了不得的、極其偉大的、極其令所有生命爲之熱血沸騰的宏偉奇蹟。
縱橫星空,修者世界,生命峰會,浩瀚文化,世界架構······猶如秀舞技與溪流,彈妙音以頑石,偏偏人家還一臉無辜的樣子。
兩者之間,說不上誰的智商高一些,想法不同,立場不同而已。
可即便想明白了,唐玄也覺得自己像是被扒光了逼迫着表演,勉強展示完了,受衆卻說,不好意思,我其實關注的是舞臺的佈景,你幹嘛呢?擋路了,還不趕緊讓開······
“道友的話我不懂。不過雖稱閣下爲道友,不過是按照你心中的說話習慣以示敬意而已,閣下走到現在這一步,當可以“道”名之······”
“我看,我們可以結束我們的交流了!”不知道對面究竟是啥玩意兒,唐玄只能從善如流的用上“交流”二字,而絕非對話。
“噢,道友可是同意了我的建議?”
“你先讓我進去再說!”唐玄嘿嘿齜牙一樂,一口雪亮的牙齒,閃爍着不懷好意的光,表情宛如未經人事的情人間的對話。
“這個,恐怕不妥,道友先答應纔是。”
唐玄無奈的道:“唉,我們之間的信任呢!”
暗自感嘆一聲,看來信任這種東西,纔是真正的稀缺,不光生靈之間缺,就是自己與說話的未知之間也缺啊。
隨後,唐玄沉寂的手又復向前伸出,掌心隱隱的出現一座門的形狀,隱約間,似乎與鑲嵌在始地母星的大地之上,位於老桃樹、碧桃樹、扶桑樹之間的那扇門有着八九分相似,隨着唐玄掌心的靠近,這座平凡的門,開始顫抖了起來,不知道是興奮還是恐懼。
“道友三思······最多將此元生界與你,讓你一人無界永恆。。你知道,帶着一個大世界,還有一個大世界的附屬生靈一起永恆不朽,實在是太離譜了。”
“千千萬界無數新鮮的生命,任你在無盡的生命中予取予求,生死掌控;無窮無盡的珍奇與財富,在這永恆的生命中享用不盡;實在不行,我可以摒棄創道規則,給你千百個絕對自由之星球,想想,勿論你去哪裡,背後都有這些整齊陣列的大星隨行,天地應和,世界隨響,威武雄壯,豈不是······”
“豈不是無聊死了······”唐玄的掌心輕輕接觸到眼前的門上,冷汗刷的一下,浸透了衣衫,全身軟軟的,竟有無力的感覺。
一邊抵抗着魔音騷擾,一邊抵禦浩瀚界力的阻隔,還要於方寸間穿破空間的千層萬疊的障礙,只爲了推開這扇門。
“尼瑪的,自己一個人呆着不好麼?我要那麼多新鮮的生命幹嘛?”想到對方言語間無限的涵義,唐玄不由得老臉一紅,隨後孔仙仙等人冷若冰霜卻又明豔動人的面龐便栩栩如生的浮現於腦中。
“還有財富,財富的價值在於良好的流動性中表現出來的強大交換能力······沒有剝削,沒有壓迫,生靈本性自然,一切物質供大於求的同一世界,我要那玩意兒幹嘛呢?所差只是不知何時到來的劫力而已。”
至於千萬巨大星體陣列在後,走到哪裡都前呼後擁,還是被天體前呼後擁,對方一說到這,唐玄不由得一陣惡寒,這得多變態纔會想出來這種耀武揚威的形式?這就威風了?這他麼的多不方便呢······平時不用了,我該放哪?再說了,我喜歡的話,我自己不會抓幾顆玩玩?這個看起來誘惑的提議簡直腦殘到無法想象。
不過從短暫的對話中,唐玄也收穫了以下幾個信息:永恆有有界與無界之分;創道者不是生命進化而成的,起碼不是人類,至於是什麼也無所謂,愛啥啥吧;創道者可以隨意更改下界的規則,更可以將下世界弄到元生界來,嗯,這一點不得不防;對方口中的“絕對自由星球”似乎是宇內世界星空戰場之類特殊場所存在的作證,然而並沒有什麼卵用。
門於顫抖中開了,創道者的聲音隨着門的打開戛然而止,擺在唐玄眼前的是一座擁有着白色地面的小廣場。
一股無法形容的清新氣息撲面而來,氣息中每一個看不見的因子,都給予唐玄一種極致感動,宏大壯美的感覺。
放眼望之,不過百丈方圓的小廣場比之於元生界,光明山的架構來說,實在是有些小的可憐,可二進宮的唐玄卻知道,這一切只是眼見,走進去絕非如此。
這個小廣場的大,超乎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