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在並不是逍遙自在的“自在”,而是自我存在。
人、魔、鬼以及深藍海族都有一個普遍共同點:軀殼、精神存在、根據條件形成的思維。而高舉着共同的大旗,更不會掩耳盜鈴的以敏感爲由摧殘着本就不多的創造性思維,不過直至桃源新星平靜、穩定的今天,生靈們對未來卻並沒有一個明確的看法。
吃飽?已經達到了。
精神、文字、工作一樣的存在······已經形成了以興趣愛好爲本,逐步挖掘潛力的新階段。
修好道?稱霸宇宙?可能只有公古、公元時代的落後發展階段,纔會有如此“人性化”的想法。
打敗其他種族,稱霸星球,爭奪生存空間?深藍、鬼蜮既不擴散,也不具有野心和攻擊性,同時更是共同體的成員之一,難道要以那些精靈可愛,松鼠一般的桃源獸爲假想敵麼?那是得多沒安全感······
例行的共同體一年一度的大會上,不光人族修者們以及各個職能部門參加了,就連深藍水族也派出了代表,而鬼蜮更是出動了以鬼帝爲首的代表團。
持續了三天的會議,不光對各個不同生存狀態下的成員做出了具體的協同方案,更是提出了將目光放眼新星之上的遠期目標。敵人來自星空之外,在這一點上,所有成員達成共識。而人族的壽命問題,也在科技院的主導下有了個初步的研究結果:理論上,在桃源星上的人族壽命可以達到母星上的五倍還多,如果修煉有成,還略有加成。
在這個遍及人族的深入研究工程中,年零最大的公冶山長,房天敵等人,適中的孔希言等人,年輕一代的安雨軒、溫笑、孔仙仙等人,自願成爲研究標本,而更進一步的結論,有待於科技手段的進步與時間的延續。
桃源星上的元素極大的豐富了共同體原本的元素構成,廣闊的面積,安寧平和的生存環境更是爲科技的發展鋪平了道路,再加上母星的儲備以及互相印證,一切彷佛從頭開始,一切又在一個新的制高點上舉足前行。
科技是人類智慧的終結,而科技的盡頭,又是以四大武聖爲首的修煉一道的興起。
一個月後,許多綠色的小星空間探索飛船開始向桃源星的外太空駛去,而一些修煉有成,可以踏地飛天的修者們,也踏上更高遠的天空。
人不會飛,才嚮往會飛的生活,羨慕會飛的人。而當人人修煉,人人成了修者之後,平淡甚至平庸的、平凡甚至碌碌無爲的、曾被告誡資質不好的等等,都在認真努力的。此風日長,修煉體系也在不斷完善着。
雖然現在的修煉,仍然算是在有界、有界生命的層次掙扎,但卻是希望所在。
虛假的繁榮,虛僞的榮耀,僞善的讚頌······
曾經,以短短一生,肆意品評一生;以剎那繁華,張狂的蔑視一切的衆生,在無名到老死的這一怪圈中,拼命的粉刷着存在感,妄想在歲月的長河和寰宇的律動中,哪怕刻印上一點點斑駁而微不足道的印記······而現在,以人族動輒數百年的生命計算,希望之光,無疑已開始向這個始終掙扎在靈魂的苦海中的生命集羣照射了······
······
雷隱到長風,兩個星系之間的距離無盡。而蔡姚此時正站在雷隱星系橫跨虛空前行的戰艦羣的旗艦艦首,微眯的目光凝視前方無盡的黑暗以及兩旁的星星點點,任四周狂雷涌動。
青色的帝王冠,很重,內蘊雷光;渾身黑色戰甲滿布雷紋。蔡姚瘦了,也更黑了,眼神卻成熟了許多,緊緊抿着的薄脣······堅毅、冷靜、鎮定,威嚴,這就是此時蔡姚給人的整體形象。
蔡元通一身黑袍,長鬚隨着宇宙風微微擺動,面色有些蒼白,不住的輕輕咳嗽着。而略後半步的站位,讓這個曾經的雷隱帝王雖有淡淡失落,卻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從容。無論誰站在蔡姚此時的那個位置上,恐怕都會覺得有些沉重吧?
想到此,蔡元通默默嘆息一聲,隨意揮了揮手。
輕輕而整齊的腳步聲逐漸遠去,蔡姚、蔡元通身後一大羣身披黑色戰甲,渾身縈繞雷光的星系戰士與將領們逐漸消失在廣闊甲板的盡頭處。
巨大的旗艦無聲無息的在宇宙空間中穿梭着,漸漸變得模糊起來,速度開始加快着,而擁有者百萬戰艦的雷隱戰艦羣,彷佛寰宇中的一滴水,遙遙指向長風星系。
“早知道是這樣,就不回來了!”蔡姚內心翻滾,思緒動盪着。
以雷根接引,憑藉着引雷鏡的威力,蔡姚很快回到了雷隱主星:雷帝重傷,蔡姚即位,全力擴軍備戰,爲即將到來的星空大亂做着準備。
“盈衝!”默唸着這個名字,蔡姚不覺攥緊了雙拳,秀氣的小拳頭如同兩團狂猛的雷電。這個與陌離一樣存在的元聖天尊,竟然不顧寰宇法則,星空戰場的約定,肆意對雷隱、長風的主腦出手來,更是與紀子共一起,開始搜索“天機星羣”,意圖摧毀這個神秘、漂泊、但註定是其敵人的憂患存在。
星空愈亂,純陽混元界更是衰弱的隨時都可能消逝無蹤,長風、雷隱、無形、冥土······星系邊界處陳兵千萬,到處是戰艦羣活動場景。
蔡姚忽然笑了,笑容甜美如羞澀的少女,而能夠看到女兒側臉的蔡元通不由因這一笑呆住了。自從回來之後,從未見過女兒如此的笑。
面部線條柔和下來,蔡姚腦子裡全是那個小小身影蹣跚學步的影子,以及那個影子背後,讓她魂牽夢縈的人兒。她不知道這算不是愛,但只知道,終其一生,已不可能再愛上其他人,更不會對那些雷隱、長風兩大星系的青年才俊動心了。
“一個呆木頭,有什麼好!”蔡姚自語着,臉色有些紅了。而這個表情,更是讓蔡元通差點將鬍子揪下幾根,蔡姚怎麼想他不知道,他可是還想早點抱孫子呢······
五個大宇日夜,三百多個小時的枯燥旅行,雷隱戰艦羣終於到達了長風星系的邊界處,而在這裡,陌離站在虛空,懷裡抱着唐可昕,右手牽着唐思玄,肩膀上站着鬼見愁,只有穿雲箭不受待見的蜷曲在一臉興奮的風*遠*平的懷中。
虛空平靜,龐大的雷隱戰艦羣一眼、兩眼,怎麼看都望不到邊際。
蔡姚身形如閃電般穿出,筆直的飛射向千米之外的陌離。而與此同時,唐可昕也從陌離懷裡站起,小小身形在虛空劃過一道黑白色的幻影。
”黑阿姨!“唐可昕歡叫。
蔡姚接過唐可昕,上上下下打量着,要不是修者之間敏銳的直覺,她實在不敢認這個精靈古怪的大孩子。
”叫乾媽,前面不許加黑字!“聯想到在人間,黑字所帶來的歧視,蔡姚颳了刮唐可昕的鼻子,略施薄懲,溺愛十足。
“乾媽?”唐可昕猶猶豫豫的,“可是我已經有許多媽媽了啊!”
蔡姚柳眉倒豎,似乎想說什麼,這時蔡元通橫跨虛空來到女兒身邊,重重的咳嗽了幾聲,這才驚醒了蔡姚,二人一起上前拜見陌離。
陌離並不是一個儀式感和威嚴十足的領導者,雖然蔡姚與唐可昕的對話讓他麪皮不住抽動甚至自得其樂的乾笑幾聲,此時還是點了點頭,對於蔡姚的自我,蔡元通的後知後覺也只是一笑置之。
站在他這個位置,一切也都是“管理”,許多生命體,集羣組織把管理奉爲至寶,那是因爲社會的發展層次不夠,生命進化層次仍屬於原始,初級,更有甚者把獸性當成刺激,不以爲恥的樣子實在無法接受。所謂的管理,所謂的領導,簡單來說不過是高層次的生命對低層次的生命一種指引或者協同,以最終實現共同爲目的,以最終擊碎有界、無界之間的界限爲主要目標,從而達到自由、自在、解脫。
當然,這種自由、自在、解脫,不是精神上的苦中作樂,而是真真正正的摒棄獸性,而本性進化到共同的層次,那也許是所有生命的最終幸福吧!
沒有酒宴,沒有歡迎儀式,雷隱大軍駐紮在長風星系邊界處,蔡姚、蔡元通等雷隱高層隨着陌離、風萬樓、風*遠*平等簡單吃了個便飯之後,小孩們自己玩去了,而大人們則開始了公事。
······
唐玄笑了,唐玄又哭了。
他的身軀如一團雲,一團霧,一束光······無論自己如何努力,都無法憑藉自己可能存在的雙目看到自己的身軀,只能看到五色的小小銘牌,和一把豎着的,烏漆嘛黑的小小寶劍。
這裡無限大,勿論唐玄以何種速度,以何種方式都無法到達盡頭,這裡又無限小,目之所及,今是上下翻滾的迷霧。
掙扎許久的唐玄,精神有些疲憊了,腦子裡不自覺地出現茅屋、茅山、茅山小屋······等等一切熟悉而親切的場景。
天地一陣動搖,雖然這裡沒有天,沒有地,但也只能這樣來形容。
一陣細緻入微的動盪之後,茅屋、茅山小屋、茅山······等等一切,都出現在唐玄的眼中,靈魂的感知中,而這一切都裹着一層光,看起來距離感十足,虛幻。
唐玄緩步向前,先是走近茅屋,隨後又走進茅屋,唐天道微笑着望着他,陌離微笑着望着他,四叔唐君生,穿雲箭,孔仙仙,蔡姚······都那麼真實的存在,他們與之交談,說話,甚至動作,很溫暖,而觸感也是溫暖的。
只是他們,她們與它們一樣,身上也包裹着一層光,看起來光輝燦爛,這麼近,那麼遠······
茅山、茅山小屋、碧桃樹、老桃樹·······它們彷佛都是具備的天堂屬性那樣,光輝十足,卻又那麼的真實的存在。
慢慢走着,慢慢感受着······唐玄走近,它們接受他的融入,唐玄走遠,它們也並不阻攔······彷佛它們是一個世界,而唐玄又是一個世界一般。
唐玄忽然瘋了一般的上下狂舞,只想用眼睛好好看看自己的狀態,是不是自己也包裹着一層光,看不到,他沒有融入到這個溫暖世界的勇氣。
失敗,失敗,失敗,失敗·······
唐玄忽然閉上眼睛,可能只是想象中的閉上眼睛,因爲所有的一切都仍舊曆歷在目,他努力使自己相信閉上眼睛這個動作已經成功了·······
不知多久,唐玄睜開眼睛,一切東西都還在存在,而伴隨着他所想,這個世界,這個他完全相信是憑藉自己想象創造出來的世界,繼續豐富着,繁榮着,甚至人來人往······就連彩雲之南的大街都呈現在眼前,那麼的和諧,完美······
當這個世界的複雜已經讓唐玄頭疼的時候,他拼命的想阻止自己的想象,卻發現這種組織是徒勞的,腦中景象仍然紛至沓來。
漸漸的,唐玄精神有些瘋狂迷亂了起來,整個世界伴隨着他的極致瘋狂瞬間崩塌,無聲無息的又變成翻滾的迷霧。
唐玄瘋狂大笑,逐漸冷靜下來,接着,腦中出現的影像有開始逐漸形成了一個世界:恐龍、真龍、神仙大戰、遠古的蒼涼,公古的悲歌,公元時代的瘋狂浮躁,紀元時代的苟且求生,星空,寰宇······一個更加複雜的世界誕生,唐玄又開始瘋狂,迷亂起來。
他看不懂,看不明白這個自己創造的世界,很多東西是複雜而且多餘的,可他卻無能爲力······世界再次崩塌。
如此循環,如此悲劇,如此絕望······
生命是什麼?希望又是什麼?無慾無求,只有知道了欲和求才能做到無,而知道了欲和求,還能真正做到無麼?無是什麼,是沒有,包括痕跡;滅盡執着,有了執着才能去滅,而執意去滅,是不是又是一種無知無覺的執着?
苦海無邊,深藍有岸。
不知不覺間,唐玄靜靜的,靜靜的,世界不在產生,也不會猝然崩塌,只是他的臉頰卻流下兩行殷紅的淚,血淚。這是他對生命的悲憫,也是在無數循環之後精神上的超脫。
此時他才真正明白什麼是玄道,什麼是爲蒼生開太平,大愛無愛,而生命的進化更是一種層次上的變遷,只有當生命超脫了“所想”,才真正能夠“所覺”,而覺了,那些刻入骨髓卻無法言明的東西,纔不是一句博人眼球的口號。
唐玄的心中似乎開了一扇門一樣,既是形容,也有形態出現,這扇門存在於唐玄的胸腹處,憑空而出,徐徐打開,門後面的世界並沒有多新奇,只是從裡到外的純淨。
世界本來簡單,複雜的只是人性,而當生命獲得超脫,一切變得純淨的時候,便會看到一個不一樣的世界,而這片世界,便是天機丟失的,至高無上的八大玄門支一,更是當年大於至尊純於意偷出來並絞盡腦汁留存於金屬唐花之內的一縷清新,純淨的氣息。
當唐玄再次睜開雙目的時候,身軀卻站在無盡的狂暴之中。
他無視周圍呼嘯而來的狂暴,只是愣愣的望着自己平攤在眼前的雙手,感受着丹田內那充滿光輝、光澤的唐花,靜默着。
而這一靜默,便像是天長地久。而不斷飛旋的狂暴之流,夾雜着碎星、隕塊、火海、冰鋒,從唐玄身旁經過的時候,無不分散出一縷細弱的氣流,緩緩融入到唐玄的體內。
而深處狂暴之球核心內部無盡空間的唐玄,自然看不到狂暴之球外遠去的天機星羣,還有那一片蔚藍火海中,被溫柔包裹着的,不斷呱呱鳴叫,不斷回望着的清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