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園星上火海滔天,祝融滅世。
先是千分之一的星球兒面積,接着是百分之一,接着……便是千萬裡火海。
所過之處,烈焰彌空,無物不燃。昨日清新寧靜,精緻宜居的仙境,轉眼間,就成了火山地獄一般的所在。
站立虛空,俯視大地,唐玄與這天地比,是那麼的渺小而又微不足道。可他背後那個萬丈高的虛幻光影,也如他本體一樣,以極虔誠的姿勢,擁抱這個赤紅的世界。
全部的神意凝化成強大的禁錮力量,元氣之花的光,撐起背後守護神一般的具象化的巨人,強悍的無界之體,與火海的一角幾乎零距離接觸,唐玄整個人連同背後的巨人,被映照的通紅。
赤紅色的,比熔岩流的溫度更高萬倍,咆哮聲震盪的天地欲裂的火浪潮汐,在桃園星已然變得漆黑的地面上到處狂卷,無數火浪翻滾着,裹着的凜冽的氣息,密集沖天,猶如怒龍。
唐玄從未見過這現實世界,會以這樣一種魔幻的方式,長出這麼巨大、熾烈,繫着銀腰帶的火焰山。
此時,它帶着遮天蔽日的高溫,烈焰,不僅長高,還在橫向擴張。
而唐玄,正在這樣一種“突如其來”的情況下,死死的禁錮着它。
若非這樣,恐怕此時這個大宇世界,將再無生命立足之地。
世界有多大?
宇宙有多遠?
當人族一生脆弱而短暫,甚至對着房子之外的世界都望洋興嘆,充滿憧憬,以爲壯闊的時候,恐怕很難像現在這樣給宇和宙下一個確切的定義。
低等的認知,世界的生長是漫長的,而毀滅也需要漫長的過程。
而以現在的認知,生長自然還是漫長,可毀滅,無論多大的空間,是否有時間參與,恐怕都可能是瞬間發生,即時結束。
只要力量足夠強,足夠超越,那麼其結果畢竟超乎想象,毫無所謂理性和邏輯可言。
大宇兩大無界生命,孔仙仙拼盡全力的將桃園星上的生命轉移,而唐玄,則死守着,像以一雙無比有力的巨手,緊緊抱着一個炸雷一樣,怎麼都不放鬆。
孔仙仙躍遷日短,對於無界能量的掌握,以及神意,元氣的運用,並不純熟,可她卻忘記了一切,傾心投入,更不忘將桃園星上那些朝夕相伴的桃源獸轉移了出去。
在孔仙仙眼中,此時已經沒了天地。
一個無比巨大,向上看不到盡頭,向下盡是燃燒流動的恐怖世界,像是一個火之怪獸,焱之狂魔,在一片煙雲流動,白濛濛的微光形成的巨大罩子裡瘋狂漫卷,咆哮激盪。
“你們先走,我過去看看……”孔仙仙望着雖無火焰,但煙氣沸騰,空空蕩蕩的大地,快速掃描一遍這纔對身旁的伏明月和夜摩婉婷輕聲道。
而恰在這個時候,唐玄一身神、意、氣,更以法相加持的護罩,開始劇烈的抖動了起來,一陣細密的,玻璃破碎之前的“咔咔”聲,不絕於耳。
孔仙仙神色驀然大變,擔心,驚懼情緒,轉移一顆星球的生命以及重要器材下,所消耗的巨大的精力,惶惶世界鉅變帶來的龐大的壓力,揉在一起,使得她不知不覺間渾身顫抖。
顫抖之下,白衣如雪,目光中卻全是義無反顧。
曾經的“義無反顧”零落成泥,成了光網一角並不顯眼的野史,而今的,是徹底拋離了交換、美化後有利繁衍的生物性以及其他的東西,留下來的那點兒最純,最美,至渺小又至高至上的東西,同樣也叫義無反顧。
孔仙仙裙襬搖曳,周身一片朦朧的光影,伏明月,夜摩婉婷則不約而同選擇跟進,與此同時,她們眼前所能見到的護罩上,蛛網一樣的裂紋更多,快速加深着。
裂紋處,火蛇吞吐,周圍溫度,瞬間升到一個不可思議的程度。
這一切說來很多,可發生的過程卻是極快的。當孔仙仙三人瘋狂的繞着護罩向唐玄方向疾馳的時候,趕到了,卻只能看到一個火海沸騰,巨大法相崩裂後的末日般場景。
紅白色的能量夾雜着滔天烈焰,在孔仙仙三人凝滯虛空的身形中,掀起望不到盡頭的沸騰景象,不知爲何,心是那麼疼。
我們自己盡力愛護這個世界了,更把這個宇宙建設成社會終極形態——美好、共同。
孔仙仙咬着牙沒吭聲,雙目中,冷光恨火如狂,渾身劇烈顫抖,一波又一波狂暴的能量,如漣漪般洶涌擴散着。
伏明月紅了眼睛,雙手如月,人已成魔;夜摩婉婷拖到腳下的漆黑長髮狂舞,漸漸成了一顆樹的形狀,其上墨黑色經文,鬼哭狼嚎之音開始響起。
敵人是誰?
是眼前的無邊無際的滔天火海嗎?
愛已逝,恨爲何也這麼無力與無奈?
不顧一切——
大宇最強的唐玄已經這樣了,她們能做的只是在這樣的環境下,但憑初心。
“我只是自爆了法相,困住這東西……放心吧,交給我,你們先撤……誒,好好的桃園星就這麼沒了……對了,把母星和天機也帶走……也不知道唐清怎樣了……草,我把能帶走的都帶走,困你在這裡,看你燒什麼燒——”
唐玄的聲音悠悠傳來,斷斷續續有些碎碎念。
可這聲音傳到三人耳朵裡不亞於天籟之音。
孔仙仙口脣微動,千言萬語成了哽咽。是不是無界不重要,世界是什麼樣子的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你還在,你一直在!
白光憑空而生,畫虛空成旋,溫柔的將孔仙仙三人包裹,如同有情人的懷抱。
略一閃爍之後,三人身形消失不見,隨之一同消失的還有天空中高處,被巨大能量衝擊翻滾不休的天機和一半被烤的通紅的始地母星。
身在無邊火海中的唐玄,這才劇烈的咳嗽起來,猛的噴出口鮮血,隨後擦拭了下嘴角,低聲自言自語了句:“怎麼他麼的還是紅色的……”
他還是他,從未變過。
即使孤身面對所有危險,從不抱怨,更無畏懼。
……
……
桃園星位於大宇宇宙的邊緣處,而巨象大陸則是另外一個方向的邊緣。二者之間的距離足以讓光崩潰,卻是任意大型宇宙船或是唐玄這樣的修者,彈指之間就可以到達的地方。
趕上了永恆時代,共同時代,巨象大陸一切更是欣欣向榮,美中不足的是人族人口到了萬餘名以後,數量便不再增長。
今天的巨象大陸格外熱鬧,天上不光出現了許許多多的如同一顆普通生命星球一樣大的宇宙船。更是飛來了一片叫深藍的海,還有無數靈體穿梭無定,滿是冒着黑煙的大窟窿的怪山,到最後,更有兩顆實實在在的星球。
亞娃和萬曆焦急的站在外太空處等待着什麼,一看到孔仙仙三人出現,萬曆便搶先叫道:“師孃,我師傅呢……?”
“快看,在那!”亞娃驀然伸手,指着展示在天幕上的桃園星實況。
宇宙船上陸陸續續下來許多人,在巨象大陸外太空處搭建辦公平臺,而更多的人,在各自分工下,還在宇宙船內忙碌着。
外面的人和巨象大陸的土著們一起擡頭,只見此時的桃園星,昔日美輪美奐,淡雅嫺靜的星球此時成了一團火。
而唐玄,那個被刻意放大了的身影,與那團沸騰的火焰相比,還是那麼的渺小。
畫面中的唐玄手舞足蹈,引動無邊的白色能量如同給天地上色一樣,一股“世界無我”的悲傷,悲涼,悲愴,隔着屏幕都像潮水一般,衝擊着所有人的心。
火團沸騰,毫無規律的四處衝擊,所過之處,虛空都被燒的青黑,潰裂,虛無。
而白色的能量如同翩翩舞者,毫不畏懼的纏繞着,滲透着,浸潤着,彷彿無窮無盡。
這是唐玄,藉助了法相潰滅的爆發力,傾盡全力施展出來的世界之式——世界,無我。
無我的不光是唐玄,還有燃燒成一團的桃園星。
其實還在,意卻不在;本身存在,但無周圍卻是兩界之隔,距離無盡。
……
火焰沸騰了三個月,唐玄一式施展了三個月。
桃園星燒沒了,周圍千萬光年的一切也燒沒了,唐玄仍在。
天幕中,唐玄如同木雕泥塑一樣,肅立在一座不可仰止的高山前。
高山上,滿眼赤紅,銀帶環繞,時有如龍蛇般的赤色煙氣,悠揚婉轉的四下裡律動着。
這個世界保住了?
到底什麼東西?
……
深沉的反思,覆盤着,尤其是擔負着整個宇宙運籌的共同本部。
更多的目光,卻是那天幕中的身影。
又是他,正如五洲天下時……
……
……
於“術”中孜孜以求,於“道”上,不思進取!
唐玄的聲音有些嘶啞,手中抓着一個遍佈大宇的光網採集器,真虧了這玩意兒在如此沸騰極端的能量中,還能保持正常工作狀態。
唐玄知道,此時恐怕有無數雙眼睛正望着這裡,而沒人知道的是,完美無瑕的元氣之花,此時已是裂痕斑斑,每一次呼吸,都能感受到久違了的,灼熱的痛,從口鼻,一直燒到肺腑。
就算把元海臣那個擅長玩兒火的丟進去,恐怕頃刻間也會灰飛煙滅吧。
胡思亂想一會兒,唐玄望着這個掛着銀色腰帶的山楞楞的發起了呆。
這他麼,還真是面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