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29日,夜,香港旺角醫院,陳卓正躺在病牀上。陳德興、陳文義、呂頌賢他們幾個在牀邊坐着。
“醫生,檢查結果怎麼樣?”
看到醫生進來,呂頌賢急忙站出來問道。
“沒有大礙。他也就是眼眶和麪部軟骨組織挫傷,身體有些青淤,過兩天就可以出院了。”戴着大口罩的醫生將化驗單、x光片遞了過來。
呂頌賢大喜,連忙伸手接住。
“真的沒事?”陳德興詫異的問道。
“怎麼?你還希望他全身骨折、內臟破裂在醫院多住幾天啊?你們這些學拳的,三天兩頭往醫院跑,我們這裡的醫生都經驗豐富啦!”醫生抱怨了一句,轉身離開了。
“謝天謝地。”陳文義拍拍陳德興的肩頭道:“怎麼聽到阿卓沒事,你倒有點失落啊?”
“什麼呀,我只是奇怪罷了。你我都是拳壇的老手了,知道陳志明下手有多重。可阿卓竟然只是軟骨組織挫傷,那代表着什麼?”
“代表着阿卓的身體抗擊打能力強大唄!”陳文義答道。
“我們這次可能真撿到寶了。”陳德興喃喃道。
正在這時,阿虎和阿豹拿着一籃子水果走了進了,說道:“來來來,大家吃水果。卓哥,我給你削一個。”
“謝了。”陳卓靠在牀頭,有點百無聊賴。
衆人也都沒有客氣,從果籃裡拿出水果吃了起來。當時急着送陳卓來醫院,大家都還沒吃飯呢。
阿豹邊啃水果邊道:“我在外面聽古惑仔們傳言,這次陳志明算是栽了,他到洪拳武館去治傷,大家猜怎麼着?”
“行了,別賣關子。”
“他左腿骨折了,膝蓋腫的像豬腿。洪師傅說,他至少得臥牀一個禮拜。”阿豹笑道。
阿虎也道:“現在外面古惑仔都在傳,陳志明到柏龍拳館去踢館,被一個學拳一個月的新人給踢斷了腿。他的人可丟大了!”
“哈,這是他活該!惡人有惡報!”呂頌賢道,雖然他不是拳擊界的人,可對這個囂張跋扈的傢伙充滿了惡感。
“阿卓的拳很重,到了第三回合,已經壓過了陳志明的重拳。阿卓的腿也很重,陳志明捱了一擊就受不了。阿卓的體力也很強。”陳德興分析道。
“謝謝誇獎。”陳卓笑道。
“既然你這麼厲害,那爲什麼輸了呢?”陳德興嗆聲道。
“這個嘛......”
“因爲你怕了。”陳德興斷言道。
“什麼?我怕?”
“怎麼,不服氣啊?我們來分析一遍這場比賽你就明白了。陳志明打搏擊很多年了,而你只學了一個月,在比賽經驗上你差了很多,在戰鬥技能上你也遠不如他豐富。所以,你一上臺,下意識的就給自己一個判定:你不是對手!我說錯沒有?”
“是。我打不過他,不是很正常嗎?”陳卓問道。
“未戰先怯,一開始就認定不會贏,所以你選擇了最保守的方式來應敵。謹慎是對的,可過於謹慎,就變成了怯弱。你的身體素質要高於陳志明,不但我看出來了,大家也都看出來了。可正因爲你的保守,讓很多機會流失。從第二回合開始,你有意識的加強了反擊,這點是對的,但還不夠。我一直給你說,拳就是錢。錢是要拼命去抓,但也要會花。拿着一百當一百花,那是中規中矩;拿着一千當五百花,那就是浪費天賦;只有拿着一百當一千花的人,纔是真正的高手。我一直看不上陳志明這個人,就是因爲他一直在浪費自己的天賦,比起那些真正的高手,他連二流都算不上。”
“您的意思是說,我在浪費自己的天賦?”陳卓恍然道。
“拳是死的,人是活的。你要學會靈活應用自己的拳術組合,學會打活拳。要會利用自己的優勢,打出氣勢來。如果我跟你說得失不重要,那是在騙你,上了臺,就要有鬥志。一定要挺,一定要贏,不然的話,就不要站上去!”陳德興語重心長的說道。
“阿德師傅,我明白了!”陳卓認真的點了點頭。
“當然啦,要想贏,也得懂得輸的道理。以後,我會把自己所有的技巧都交給你,然後讓你開始打真正的比賽積累經驗!”
“喂喂,阿德,你不會真把阿卓當拳手來訓練了吧?人家將來是要當大明星的。”陳文義在旁邊笑道。
“怎麼?當明星就不能當拳手了嗎?盧慧光、周比利不都是拳手出身嗎?”
“那你也得問問人家阿卓願不願意啊!”
“阿卓,你怎麼說?”陳德興目光熱切的看向陳卓道。
“沒問題。我想學拳!我想當個真正能打的貨真價實的功夫明星!”陳卓堅定道。
陳德興和陳文義對望了一眼,都欣慰的笑了起來。
陳卓也看到了他們兩人的小動作,又中了兩個老傢伙的套路了。
呂頌賢在牀旁給陳卓剝了一個桔子,道:“阿卓,我看到你在第一個回合之後,受傷挺重的,但下兩個回合還是堅持了下來,那是一種什麼狀態?爲什麼要那麼做,心裡怎麼想的?”
“怎麼了?”
“過段時間就該我拍攝戰死擂臺這場戲了。我一直在揣摩那種心理狀態。大師兄爲什麼要打?怎麼打?最後爲什麼要堅持不退?臨死前他想到了什麼?”
“那你是怎麼分析的?”
“鬥志是一個原因,大師兄這個人爭強好勝,在拳館內一直是超級存在,大家都不喜歡他,但他從來不在乎,因爲他夠強,他眼裡只有勝利。另一個原因是大師兄的家庭情況,他出生在一個貧困的六口之家,父母和四個兄弟姐妹,一家六口住在一個六十平米的小屋子內,父母每天爭吵,兄弟姐妹自私自利,關係淡漠,而他爲了實現自己的夢想,每天去工地搬磚、擡鋼筋、拉水泥賺錢,他不想自己一輩子過這種生活,他想要改變命運,所以特別珍惜機會,特別拼命。”
陳卓思索了一下,道:“我覺得還有一個原因,那就是大師兄身上寄託了太多人的希望。他是拳館自從1987年以來第一位進入搏擊決賽的人,他是師傅寄予厚望的人,結果當他被打倒的時候,看到除了師傅,平時那些被他欺負的師兄弟們全都拼命爲他呼喊,他想到了當年去泰國集訓,也都是打工仔師弟們給湊的學費,他感覺到了一種責任,不單是爲自己,也是爲了整個拳館的大家。這是一種從自我向集體的昇華。”
“爲了集體麼?”呂頌賢皺眉思索。
“阿賢,你知道大陸百姓和港島百姓在思維上最大的差別是什麼嗎?”陳卓問道。
“是什麼?”
“我到了港島之後發現,這裡的百姓經常談論自由、談論電影、談論股票、談論六合彩和賭馬,卻很少談論城市建設、高科技發展、國家進步,因爲在他們的印象裡,這些東西和他們普通民衆有什麼關係?很多香港人的目標是小確幸,作爲普通民衆,吃得飽穿的暖,政府能夠維持我最基本的生活保障和福利就夠了,當然,再有點小文藝,小音樂,小美食,樂呵樂呵的就更好了,人活着不就是爲了這些麼?”
“而對於我們大陸許多人來說,國家發展壯大的意義,不僅僅是這能爲我帶來什麼?而是,在這其中,我是參與者,是見證者!所以每個人都很關注。”
“國家發展麼?”
“那麼大陸人的目標是什麼,我不敢說所有人,也代表不了所有人,我只能說,在大部分有理想有抱負的大陸人心中,我們的目標是星辰大海!我們要讓中國重回世界之巔,我們要讓這頭雄獅再度雄起,讓外國人再也不敢說我們是東亞病夫,讓中國鈔票成爲世界流通貨幣,讓中國話成爲通用語言,讓全世界的人都認爲,黃色是最美麗的膚色!讓“中國人”三個字,成爲所有華人的驕傲!”
“這就是使命感!”
“使命感?”
“每當中華民族遇到危機的時刻,總有一些人挺身而出,挽狂瀾於既倒,扶大廈之將傾。爲此不惜拋頭顱灑熱血,這就是使命感。近代名人譚嗣同,變法失敗後,衆人紛紛遁逃,但他卻爲了警醒世人,寧可流血犧牲,以喚起更多人的覺醒。做出“我自橫刀向天笑,去留肝膽兩崑崙”的千古名句!何其悲哉,壯哉,快哉!”
呂頌賢自父輩便定居香港,從小學習的是港英殖民教材,很少接觸國文,猛然聽到陳卓講述的故事,聽的也是入神。
“所以阿賢,你飾演的大師兄最終寧可戰死也不下擂臺,應該就是在生命的最後,領悟到了這種使命感,而這種使命感也讓他的生命得到了昇華。我建議你去看看近代革命的書籍,看看我們這個多災多難,卻又英雄輩出的民族歷史。對你體悟大師兄這個人物或許有幫助。”
“謝謝你的指點,阿卓。”呂頌賢認真的點了點頭,陳卓的話,他聽進了心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