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二十六日,星期四。
今天,陰霾兩日的天空終於放晴了,此刻的天空就像一塊一塵不染的碧玉,讓人看得無比心醉。
黎少欽地走在藍天下,彷彿都能感覺到周圍的空氣都是藍色的,心中的抑鬱之氣也一掃而空了。
每逢這種時候,他的心情都會變得出奇的好,走在路上看見陌生人的時候,他都是笑嘻嘻的,甚至還朝他們點點頭,也不管他們是否懂得自己的意思。
現在的校園,到處都張貼着明天晚上即將要舉行的“週末派對”的海報,黎少欽做這種事情早已經是老手了,“週末狂歡夜”、“把心中的躁熱冰凍起來”、“中大盛典”、“免費入場”、“龍鳳,李姍姍主持”等等這些噓頭放出來,足以吸引了無數的眼球。
龍鳳自不必說了,畢竟是學生會的副會長,很多人都認識這個大美女,而李姍姍因爲上次的生日派對,也已經在校園內嶄露頭角,就算是不認識她的人,也會被宣傳海報上她的美貌所吸引,有這兩大美女坐鎮,宣傳效果比什麼都好。
此刻,走在校園裡的人們,甚至能清晰地感覺到懸浮在周圍的一股躁動,事實上這一股躁動早已蔓延到了校園的每一個角落。
這兩天來,學校的論壇上幾乎全是討論這個派對的話題,其討論聲之熱烈,勝過了即將召開的大公會。
幸好黎少欽沒有把自己的手機號碼公示出去,他貼的是徐人坤的手機號碼,據說這小子現在已經忙得不可開交,電話都被打爆了。
這是一次大膽的嘗試,對於那些蝸居在學校裡面,一直渴望打破傳統的青年人來說,這簡直是久旱逢甘霖,沒有什麼比“放縱”這種事情更加激動人心的了。
炎炎夏日,一個可以提供冰凍啤酒和汽水的派對,就像沙漠中的旅人遇到一汪冰泉一樣,可以預見,那將會是一種什麼樣的瘋狂。
黎少欽走了一會,最後在梧桐樹下的一張石凳上坐了下來,他很享受現在的這一種感覺,這一種萬事俱備,只欠東風的感覺,接下來,只需要耐心等待明天晚上的這個時刻的到來就可以了。
他躺下身來,靜靜看着頭上偶爾飄落下來的黃色梧桐葉,腦海中閃過很多畫面。
此刻他想的最多的是龍鳳,想起兩天前的那一幕,他心中不禁感激萬分,要不是她,自己此刻也不可能休閒地坐在這裡了。
直到此刻,他才真正明白,爲何這個女子能夠在商會這種龐然大物的壓力下生存下來,因爲她確實有不輸於任何男人的魄力和膽色,這種膽色和魄力,至今仍然深深震撼着他。
看着一張張在風中飄搖不定的梧桐葉,他的目光漸漸開始迷離起來,腦海中慢慢回想起了那一幕。
那個時候,龍鳳問他爲什麼眉頭不展,他本來猶豫着不肯說,最後還是在龍鳳的再三要求之下,他才把自己受到資金困擾的事情說了出來。
本來料想她不會過問自己這些事情,哪知道她聽完之後,當即毫不在意地對自己說道:“這有什麼難的,這件事包在我身上!”
黎少欽當時就懵了,他一臉驚訝地看着龍鳳,後者卻不以爲然,似乎這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她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不是要在你們籃球聯盟做廣告嗎?這樣吧,我一次性把三年的廣告費都提前付了,這樣你不就有錢了嗎?”
說完她還特意解釋:“我這麼做,可不是爲了幫你,這個派對現在已經不是你一個人說了算,我和我的新閨蜜,姍姍妹妹一樣傾注了很多心血,我們都不想因爲資金這點小小的問題,而把它擱淺了,你明白了麼?”
聽到龍鳳如此解釋,黎少欽還能說什麼呢?最後問題就這樣解決了,一切都來得太過突然,他知道龍鳳有錢,可他覺得再有錢,也不能這麼玩錢吧?她完全可以把錢拿去做別的投資,然後坐等豐厚的回報,可是她最終卻做了這麼一個決定,把錢投給了自己。
現在回想起來,他覺得當時的龍鳳特別爺們,是的,特別有男人氣概,沒有一句多餘的話,那種信賴實實在在地刻在了自己的心頭,大家心照不宣。
龍鳳肯定知道,在這麼短的時間內,他很難籌得足夠的資金來開展“週末派對”,所以纔給了自己這麼一份“大禮”,其中的種種,很難用語言來說清楚。
這一次,黎少欽第一次體會到了,什麼是真正的“大商之道”,當他向別人敞開了心懷的那一刻,就註定了他遲早會收到別人的回報。
想着這種種,他心中忽然感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滿足感,想當初,自己一路走來,經歷了這麼多風風雨雨,身邊始終有一羣人陪伴左右,默默地支持着自己,毫無怨言,他覺得人生至此,夫復何求呢?
他眯起雙眼,靜靜地享受着從梧桐葉的縫隙裡射下來的陽光,忽然,一陣手機鈴聲響了起來,他拿出手機一看,是白靜打來的,當即心中一動,暗道這個女生挑的時候可真準。
接通電話放在耳邊,黎少欽故意用一種懶洋洋的聲音說道:“喂~~”
“黎少欽……”白靜的聲音聽起來並不愉快,似乎帶着一絲淡淡的憂傷,黎少欽一聽便知道不妙,他心中“咯噔”了一下,忙問道:“怎麼啦,白靜學姐?”
白靜在電話那頭沉默了一會,良久才說道:“我現在要見你,你有空嗎?
黎少欽一下子從石凳上坐起來,答道:“有,你過來吧,我就在籃球場老地方等你。”
白靜聞言說道:“好,那你等我十分鐘。”
掛了電話,黎少欽心中又泛起了另外一種情緒,他已經有好一段時間沒見白靜了,心中對她頗爲掛念。
白靜是那種讓人一見到,就能夠靜下心來的女孩,在自己心中,她就像一個不食人間煙火仙子,一直以來,她都是那副恬靜的模樣,這是她給自己的印象,只是爲何這一次,她會失態了呢?
想了一會,他心中暗暗有些擔憂,當下也不再多做逗留,起身向籃球場走去了。
來到那個曾經與白靜待過幾次的那一張石凳前面,他思緒漸起,這算是他和白靜兩個人心知肚明的“老地方”了,恰好左邊幾棵梧桐樹把太陽光遮住了,此刻反倒成了一個乘涼的好地方。
黎少欽來到那石凳旁坐下,面向着籃球場的入口處,靜靜地等待白靜的到來。
白靜果然守時,等待了快十分鐘之後,終於出現在了黎少欽的視野裡。
她今天穿了一身淡青色的連衣裙,乳白色的高跟鞋,手裡提着一個小提包,她遠遠看到黎少欽,便徑直往這個“老地方”走了過來。
黎少欽靜靜地看着她,待她來到近前,他發現了藏在她眉宇之間的那一抹憂色,不過他卻不動聲色,裝作沒看見一樣,忽然變出一副笑臉,笑嘻嘻地問道:“咦,學姐,你今天是怎麼啦?”
白靜看了他一眼,對於這個男生,她算是比較瞭解了,當下什麼也沒說,走到他身邊坐了下來。
黎少欽只想逗她開心,又問道:“你今天用什麼化的妝?”
白靜聞言轉過臉來,疑惑地看着他:“什麼?”見他緊緊盯着自己的臉看,一副煞有介事的樣子,她忍不住摸了一下自己的臉頰,說道:“我哪有化妝?”
黎少欽作出一本正經的樣子,說道:“我看你臉上有煞氣,眉頭就像京劇裡的關公眉一樣,該不會是昨晚睡覺的時候,你舍友給你化了個京劇妝吧?”
白靜一聽,終於明白了過來,他是尋自己開心呢,旋即嘆了口氣說道:“人家今天心情很糟糕,你還要來取笑人家嗎?”
黎少欽見她心事重重的模樣,知道自己剛纔的笑話沒有收到任何效果,當即收起嬉皮笑臉的樣子,正起容來,柔聲問道:“怎麼啦?”
白靜低下頭去,悶悶不樂道:“學校廣播室取消了我的文學廣播版塊,我失業啦!”
“不會吧?”黎少欽一臉驚訝地看着她,他知道文學對於白靜來說意味着什麼,因爲她曾經偷偷對自己說過,她一直有一個夢想,那就是有朝一日,能擁有一個自己的電臺,每天夜裡,用文學去薰陶那些迷醉在都市裡的人們,讓這個浮躁的社會能有一處安寧的淨土。
他忽然想起了當初,自己跟白靜相識的情景,那時候,自己因爲一時興起,對了她一句詩,隨後他們相識,他很清楚,這個女生對文學有着一種執着的熱愛。
“學校爲什麼會取消文學廣播呢?”黎少欽忍不住問道,他對學校廣播室的這個決定感到有些不解。
白靜嘆了口氣,輕聲道:“不爲什麼,學校對廣播室進行了整頓,添增了幾個新的頻道,自然也要取締幾個落後的頻道了,這無可厚非。”
白靜說的平淡,但黎少欽卻明顯感覺到了,她語氣之中的那一種不甘,同時也爲文學在這個時代的沒落而感到惋惜。
沉默了一會之後,他忽然道出了心中最想知道的一個問題:“那你以後還做廣播嗎?”
白靜一臉苦悶地說道:“他們給我分了一個心理健康頻道,去他的,我本來好好的文學頻道,爲啥要換掉我的!”此刻她的小宇宙終於爆發了,口中居然說出了“去他的”這三個字來。
黎少欽瞪着大眼睛,一臉驚訝地看着她,他怎麼也想不到,平時一向寧靜溫婉的這個女生,居然也會有發飆的時候,不過她發飆的樣子,看起來也蠻有味道的,他心中暗暗想道。
白靜見他這種表情,卻忍不住笑了:“怎麼啦,人家發泄一下心中的不滿都不行嗎?”
黎少欽假裝正經道:“仙女一下子變潑婦,你毀了我的三觀。”
白靜“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哼,還三觀呢,等下我毀你五官!”說着伸出雙手,一把抓住了黎少欽兩隻耳朵,用力揪了起來。
黎少欽沒想到她居然會動手,當下連聲求饒,白靜則邊揪邊說:“叫你換我的頻道,叫你換我的頻道……”
她這一次是真的用力了,黎少欽的耳朵被她揪得生疼,不過他心中卻生不起氣來,他能理解此刻她心中的鬱悶,正想再爭辯幾句,白靜卻放開了他的耳朵,緊接着他忽然聽得一陣抽泣的聲音響了起來。
他心中一震,連忙擡起頭來,映入眼簾的是白靜淚眼婆娑的臉,此刻她正闕着嘴吧看着自己,淚水從兩邊的臉頰慢慢流下。
見她這般,黎少欽只得柔聲安慰道:“好啦,不就換你一個頻道嗎,有什麼大不了的。”
卻聽白靜嬌斥道:“又不是換你的頻道,你當然不在乎!”
黎少欽知她此刻需要好好發泄一番情緒,當下也不再去反駁她了,只是難得見到白靜顯露出如此狂野的一面,乾脆盯着她看個夠,還露出一幅嘿嘿傻笑的模樣。
白靜從包裡抽出幾張紙巾,輕輕擦乾了臉上的淚水,但她的眼睛此刻已經哭得有些紅了。
過了一會,她漸漸恢復了常態,擡起頭看着黎少欽,一臉幽怨,像極一個受了委屈的小女孩。
黎少欽也靜靜地看着她,見他這幅我見猶憐的模樣,他不由得一陣心疼,可此刻他又能做什麼呢?
不對!忽然他心中一動,頓時站起了身來,對白靜說道:“走,我帶你去一個地方!”